第十章 强运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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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两点十分,堪称整场“最高游戏”之巅峰对局的一场麻将,拉开了序幕。

    对于龙之介和艾瑞克来,如果能在这场“恩怨局”中击败对方,不仅有很大的会使自己成为今晚这场聚会的最终胜者,还会对未来两人之间可能发生的更多对决产生一定的心理影响——只要能在这里先声夺人、拔得头筹,以后在外界的其他场合对上,胜的那一方自然就会有心理上的优势。

    而对于榊和霍普金斯来,这更是一场绝无退路的死斗。

    因为他们是赌徒。

    文无第一,赌无第二;赌徒间的较量,必分高下,胜者为王,败者称臣。

    “无敌”、“不败”、“赌王”、“传”越是被冠以这些头衔的人,就越是没有输的余地;从神坛跌落深渊者,自是比从平地坠落者摔得更惨。

    在赌博的世界,你的目标永远只有最强,只要有一个人比你强、能胜过你,那你随时都可能一无所有。

    东一局,牌局在一种凝重的氛围中展开。

    由于这个船舱中使用的都是自动麻将桌,所以榊那可以直接天胡的“飞燕切”算是用不出来了。

    而类似“左技换牌”、“移花接木”这样的技巧,虽然榊也会,但毫无疑问的霍普金斯一样会。

    像他们这个级别的赌徒,是不会在这种场合使用这些技术的;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这类千术,只要自己一用,对方必定会立即将之揭穿。就算你动作快到无法被当场抓现行,对方也可以通过“详细讲出你的法、然后让负责监管的人员去调取监控录像来验证”的方式证明你出千。

    这也算是“行家”的规矩之一,在有监控的地方,使出的招数被人“看破”,那就是输了。

    当然了,这个规矩成立的条件是:你得先用肉眼“看破”对出千的方法、并准确地将其描述出来,然后监控录像中呈现的东西和你所描述的一致,这才算数。

    倘若你根本没看破对的法、乱一通,那即使最后观看录像时发现对真的出千了,被视作诈赌的也是你,而非对方。

    在龙之介的宅邸时,榊其实就完全可以用这个规矩去搞定大河内和高木,只是他不喜欢那样做——他宁可用嘲讽的方式去揭破对方的法,然后用一对方“看见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飞燕切让对心服口服,也不想早早的在头两局打完前便用“看录像验证”的方式来解决他们。

    尽管当时背负着可能欠下上千万赌债的压力,他依然没有选择那种稳操胜券的道路,而是选了一种他认为更“有趣”的赢法。

    这种人无疑就是顶尖赌徒中很罕见的那类疯子。他们早已看破了“赌博”的本质,并甘愿在那黑暗的深渊中行走,品尝这世上最美味的混沌之宴。

    “胡了!平胡,宝牌一,2000点。”

    第九巡时,在艾瑞克已经立直的情况下,榊通过龙之介打出的几张迂回牌推断出了后者所听的牌,并果断送胡;虽龙之介只是胡了把2000点的牌,但却是成功阻止了艾瑞克中那把有会“满贯”的两面听。

    在这场麻将中,类似这种“送胡”的配合是很重要的,若使用得当,不但可以遏制对胡大牌,还可以帮助搭档夺得更高的排名。

    “呵”当麻将桌自动洗牌时,坐在龙之介右边的霍普金斯笑出声来,“榊哥,你对这种‘二对二麻将’的玩法,好像还挺熟悉的嘛。”

    谁都能听出他这是在试探,但榊好像对此不以为意:“啊我刚入行的时候玩得就是这种麻将,所以这算是看家本领。”

    “哦?”霍普金斯闻言,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这么来,‘领你上路’的是一名雀士?”

    在旁人看来,霍普金斯这问题好像有点跳脱,但“行家”都很清楚这其中的逻辑。

    一名职业赌徒正式“入行”的日子,并非是他开始赌博的日子,而是某一位“行家”把他“带入行”的那一天——那个把你带入了这个黑暗世界的人,便是你的“领路人”。

    领路人会告诉你行家之间的种种规矩、教你一些技巧、并在你能够独立之前对你的部分行为负责但是,领路人并不是、也绝不是你的“师父”。

    赌徒之间是不讲究什么师徒关系的,在这个所有人都追求着“最强”的世界里,“辈分”这种东西被认为是多余的束缚。

    大部分领路人都会与自己看好的新人成为拍档,以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一直合作到“无法合作下去的那一天”为止;榊的情况也不例外,因此,“二对二麻将”,可以是他整个赌徒生涯的原点,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呵我姑且多问一句”也不知霍普金斯想到了什么,他忽地冷笑一声,问道,“榊君,你的领路人是哪位高?”

    “只是个姓立川的糟老头而已,不足挂齿。”榊着,抽了口烟,用十分随意的语气回道。

    “哈!”霍普金斯听到“立川”二字后当即大笑一声,“原来如此曾被公认为樱之府最强雀士、人称‘雀叟立川’带出来的年轻人啊。”

    “怎么?你认识那个老头子?”榊接道。

    “当然认识。”霍普金斯笑道,“非但认识,我还和他玩过六个半庄的麻将”他顿了顿,再道,“玩完以后,我还亲眼看着他被人挖掉了双眼,卸掉了双双脚的拇指,最后扔进了一个养豺狗的笼子。”

    听到这话,榊抽烟的动作略微停滞了一秒,一秒后,他依旧用十分平静的语气接道:“哦,这样啊对他来,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结局吧。”

    见状,霍普金斯的嘴角笑意更甚,他那双墨镜下的眼睛紧紧盯住了榊,咄咄逼人地问道:“你就不问问他为什么会落到那个下场吗?”

    “没什么好问的。”榊接道,“我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一个已经‘失去了运气’的赌徒再上赌桌的话,八成就是这种下场。”

    “哼”霍普金斯冷哼一声,“‘失去运气’吗”他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再道,“莫非这就是你和他拆伙的理由?”

    “这就恕我无可奉告了。”榊应这句时,自动麻将桌已把牌洗好了。

    两人的交谈,因这东二局的开始而暂时告一段落。

    事实上,就算牌局没开始,榊也不打算再跟他啰嗦什么了

    尽管嘴上将对方称为“糟老头”,但榊在心中一直是十分敬重立川的;他们两人拆伙的原因,也并非是榊抛弃了立川,而是立川主动离开了榊。

    像立川那样的赌徒,是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生涯何时到头的不再被幸运女神所眷顾的他,为了不拖累榊,才选择了不告而别。

    这些事,榊也都隐隐察觉到了,所以他并没有去寻找立川。

    然而,有一点榊很清楚已经退隐了的立川,是不可能主动再去跟人赌斗的;如果霍普金斯刚才的话不是谎言,那么立川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被强迫着坐上了赌桌,并且死在了那里。

    “立直。”第六巡,霍普金斯忽然扔下点棒,宣告立直。

    紧接着,他右边的艾瑞克即刻送胡,于是立直一发、断幺,宝牌一,愣是凑成了一把“满贯”。

    “呵”霍普金斯的牌刚亮出来,艾瑞克就冲着龙之介笑道,“别以为只有你们会玩配合。”

    “切”龙之介啐了一声,没跟他做什么口舌之争。

    但此刻,某种不祥的预感,已在龙之介的心中萌芽。

    他的预感没有错在这场麻将中,他和榊的组合,有一个很大的劣势——两人根本没在一起练习过。

    反观艾瑞克和霍普金斯的组合,他们可是在“最高游戏”之前一同练习了很久的;无论是麻将、百家乐、梭哈、还是德州扑克,他们都有一起玩过。就算两人还称不上“珠联璧合”,但好歹也知道一些基本的暗号以及彼此的习惯论默契度,他们显然要远远强于碰面还不到八时的龙之介和榊。

    就拿麻将来,通过暗号确认队友上有没有自己听的牌,然后一方立直、另一方在下家位直接送胡的套路,对他们来已是轻车熟路。

    而龙之介和榊呢他们事先可没有去商量并记下什么暗号,故而也无从知晓拍档的牌是什么,即便他们想使用对的那种法,也无从下。最多就是像东一局那样,由榊单方面去推测龙之介的牌,并放出后者可能听的危险牌来送胡。

    但,比起能互相送胡的对来,这种只能单向送的方式就差了很多。

    眼前这“二对二麻将”,在每个半庄结束时,都要按照“第一名五万点”、“第二名两万点”、“第三名一万点”、“第四名零点”的规则,在原有的点棒上加上这些奖励点数,随后再以双方的点棒进行比拼。

    举例来,比如有ab和cd两对组合,结算时,a拿了第一名,b拿了第四名,c拿了第二名,d拿了第三名;ab组合的最终分数就是他们两人持有的点棒和、加上五万点奖励,而cd组合的最终分数则是他们两人持有的点棒和、加三万点奖励。

    换言之,只要两人中有一人抢到第一,在结算时就至少能比对方多拿两万的点棒。

    这种规则之下,知道暗号、能互相送胡的一方,不但能更有效率地帮自己人争第一,还能在对要胡某种大牌时有双重的会去进行破坏;而没有暗号、只能靠高来带外行的一方,选择自然就少了。

    看似是“二对二”,但站在榊和龙之介的角度上,基本就是“二对一对一”——很不利。

    南二局,龙之介的预感已变成了现实。

    能互通暗号的艾瑞克和霍普金斯占据了绝对的主导权。除了互相送胡之外,他们还可以使用送“吃”、送“碰”、凑听、凑大牌、保己方连庄、破对连庄等等段即便这些并非是百分百成功的,但比起不知所措、越打越急躁的龙之介来,那两人的麻将要从容得多。

    虽然榊也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用几把速攻的牌破了对的连庄,但他和龙之介点棒落后且局面被动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

    打到这一局时,龙之介和榊分别排在了第三第四名,而第一名的霍普金斯已领先了龙之介近两万点棒(这场的规则是起始是每人两万五),这还是在榊给龙之介送胡过的前提下打出来的成绩

    完全,看不到翻盘的希望。

    照这个形势下去,等这个半庄结束时,双方结算的点数差很可能会达到十万以上;按这张牌桌默认的“000比”赔率,龙之介得赔出去一百多个积分牌这种程度的此消彼长,等于是将“赢家”的宝座拱让人了。

    “荒井先生。”就在龙之介的冷汗从鬓角流下之际,榊忽又开口了,“你太紧张啦。”话间,他便给自己点上了一支新的烟,轻松言道,“不过就是点棒稍有些落后罢了,不用打得这么谨慎。”

    这话换成别人来,可能会被视为无用的安慰,但由榊的嘴里出来,就不免让人多想了。

    “什么意思?”龙之介当即在心中念道,“‘不用打得这么谨慎’是让我不要怕放铳,放心大胆地做牌?但万一我被对方直击,点棒的差距岂不是”突然,他灵一动,“诶?等等,我和榊现在本来就是第三和第四,就算我现在再输个几千点棒,也无非就是和榊排名互换而已,最后结算时我们的奖励点依然是一万”念及此处,他看了榊一眼,并立刻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眼神,“我明白了榊的意思就是,在眼前这种局面下,再糟也糟不到哪儿去了;输十万也好、输十一万也罢,同样都会‘失去赢得游戏的会’这么大的差距,只有破釜沉舟才有会扳回来,与其瞻前顾后地打安全牌,不如干脆就无视风险来拼一拼”

    啪——

    想通之后,龙之介当时就把一张憋了半天的超危险牌给拍了下去。

    霍普金斯和艾瑞克看到这张牌时都显出了些许惊讶,但结果,这张并没有放铳

    如此一来,龙之介信心陡增,在接下来的两巡又打了两张危险牌,且全都安然通过了。

    风险,永远伴随着会。

    两度从危险边缘掠过的龙之介,可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他顺利成功做出了三面听的大牌面,并扰乱了对对其牌的判断。

    一巡后,艾瑞克放铳,龙之介胡了一把“倍满”,瞬间就将两人之间的分差逆转;虽然他跟第一的霍普金斯仍有差距,但二三名名次的转换让结算时产生的奖励点差从六万(50000+20000对0000+0)缩到了四万(50000+0000对20000+0),加上这一把本身赢回的点棒,十万左右的预期差直接就减少了三分之一。

    “哼一时好运罢了,别得意。”点炮后的艾瑞克自是不太甘心,所以用很不爽的口气念叨了一句。

    然,榊竟是接过了这句废话的话头,纠正道:“不,这不是‘一时’的好运。”

    “你什么?”艾瑞克挑眉看着榊,一脸不屑,“呵,不是‘一时’,那还能是‘一世’啊?”

    “如果你的‘一时’是指一局的话,荒井先生的好运最少也得再持续‘两时’。”榊竟然又一本正经地回应了。

    “哈?”反正这会儿正在洗牌,艾瑞克也不介意和他啰嗦两句,“你子知道自己在什么吗?呵我看你也别叫榊了,改名叫神棍算了。”

    “呋——你不信就问问你身边那位星郡赌王嘛。”榊朝椅背上靠了靠,吐着烟道。

    他这么一,艾瑞克还真就有些动摇了。

    就在艾瑞克皱着眉头准备转头去看霍普金斯时,霍普金斯已笑了起来:“呵呵哈哈哈哈”他笑得很大声、连肩膀都在颤抖,笑了五秒后,才稍稍收敛笑意,道,“你是想经过刚才的那局,‘运势’已被引导到了你们那边对吗?”

    “啊。”榊并不否认,“你们那种打法,虽可以在概率上大幅提升胜率,但那种为了‘局面’舍弃‘个人’的打法,是无法引来‘运势’的;就算运气转到了你们那边,也会因你们的做法而变得支离破碎。”

    “呵呵你的这套理论,立川也过。”霍普金斯从容应道,“而他的下场你也已经知道了。”他顿了顿,“你们这些来自东方的赌徒,即便是成为了‘行家’,也普遍会在概率和玄学的面前倒向后者,这种仿佛溶于你们血液中的无视合理性的倾向,真是让我觉得可笑无比”

    言至此处,他挥臂一指,指着榊的脸道:“别开玩笑了!榊无幻!你你要用‘实力’赢我,结果现在却在跟我谈什么‘运势’?那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跟我聊聊星座和血型?”他也没等榊回答,就接着道,“别再演了,榊君,我看得出来你也不是相信运气的那种人,此刻你这些,只是在虚张声势”他缓缓将抬起的胳膊收回,并将指握成了拳,“我若没猜错你是想借此分散我的注意力,伺出千吧?”

    吱——

    他话音未落,自动洗牌已完成了。

    伴随着一阵械律动声,四排牌山和牌被分别送到了四人的面前。

    打开牌的刹那,尽管龙之介极力克制,但他的表情还是变了

    他也不知道眼前的牌是跨越了某种界线后的天运,还是榊在暗中动下的脚,他只知道这是他此生第一次拿到起三暗刻且含“中”、“发”的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