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 云里云外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哪怕是恶客,哪怕是死敌,依旧是笑脸相迎。
这是为人处世的气量,也是海纳百川的度量。
楷信,就是如此。
当阿萧选择踏入云路,他褪去金甲,摘下神将的名头,以一身青色长袍,缓步而迎。
昔日,楷信是安陵海最尊贵之人。
阿萧本是安陵海的百姓,幸得刘季邦的赏识与教化,一日闻道而醍醐灌顶,扶摇直上九万里,自此灵智全开,不可与往日而语。
昔日,阿萧是安陵海最贫贱之人。
今日,楷信纡尊降贵,亲迎阿萧。
若是往年,必然会在史书上勾勒一笔:封侠千年,金甲神将喜迎平民百姓。
以为表彰!
以为和蔼!
以为民政!
但今日不会,因为阿萧明白,刘季邦告诉他的封侠世道,封侠也好,百姓也罢,人人平等。
之所以愿意追随刘季邦,愿意称其为王上,乃是折服其人格魅力。
刘季邦教化众人,乃放下豪言,“吾与诸位不亏不欠,若是谁学成离去,吾决不阻拦;但吾心中有一郁结,若是谁愿意相解,吾感激不尽。”
阿萧自通教化后,茅塞顿开,深知刘季邦的野心在封侠时代绝无可能,唯有在这安陵海有一席之地。
“楷信道兄,明人不暗话”
“阿萧道兄,还请稍候片刻”
云路之中,阿萧意欲开门见山,但楷信如春风一笑,婉言安抚。
阿萧反倒如释重负,自我嘲笑一声,与他并肩而校
这一路走来,二人一言不语。
临近宫门,远远就可望见,隶信早已设宴等候。
“有劳隶信道兄。”十步之距,楷信笑言。
“楷信道兄客气了,乃宴请贵客,是我生平幸事。”
隶信见他俩神色,不由得回忆往昔,自行惭秽,曾几何时,身为金甲神将的他也是风度翩翩,器宇轩昂,但在安陵海这千里,朝不保夕,早已抹去了他的傲气与气量。
如今,活着的,以不再是以字入道的隶信,而是个空有一身武力的行尸走肉。
非凡修心,他不如楷信,更不如篆信。
“楷信道兄,你俩一见如故,我就不在此叨扰了。”
隶信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见楷信之胸襟,不禁汗颜。
“隶信道兄如此,我只好先行谢过。”
楷信心中也是感谢,哪怕同在一座屋檐下,可彼此间还是要有适当的距离,相敬如宾。
隶信拱作揖,拜别辞去。
楷信见他离开,转身邀请阿萧落座,“道兄,粗茶淡饭,聊表心意。”
“道兄客气了。”
阿萧见四角矮桌压有茶壶、酒壶、菜盘、果盘,尽是凡间俗物,但色相都极具匠心。
虽然教化不久,但是阿萧脑中风景却不亚于任何位千年老怪,原因无他,只因刘季邦是汉殿中人。
曾几何时,汉殿中人一记独尊儒术,下无双,管他是神是佛,是鬼是魔,都一言以定生死。
正因这一式独尊儒术,一脉文风横行千万年,是以下文豪皆在这一脉。
下风俗,也向这一脉合拢。
汉殿因一脉,而盛放千万年。
是以,阿萧懂这一桌风景。
“楷信道兄盛情款待,阿萧不胜荣幸。”
阿萧取来酒壶,自斟一杯,无名指绕杯沿,一指定之,轻鸣一声,脆若莺啼。
楷信闻声知其意,无不叹服,自斟杯酒,举杯笑道,“道兄高情,楷信自愧不如。”
阿萧一指抹杯壁,忽而五指拾杯,“道兄,阿萧乃是俗人,来此只有一事相求。”
楷信饮酒毕,笑曰,“你我皆是俗人,难免不落世俗的窠臼。”
阿萧见他笑中落寞,神色惭愧,“道兄,我”
“道兄有话,不妨直,今日一别,再如今日,绝不可求。”
阿萧闻言,只一个难字千愁万绪,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楷信起身,为他斟一杯酒,神色释然,“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道兄乃是大气魄,自然要做大伟业,何必在这扭扭捏捏?”
阿萧一脸愧疚。
“道兄,先饮酒,如何?”
阿萧一杯饮尽,一言不发。
楷信连连斟酒,阿萧一一喝干。
此间,再无二话。
直至酒醉不醒,阿萧再无第二言语。
此时,隶信突然现身,持利刃,意欲拿下此人。
楷信猛然出,截住了他,脸色苍白道,“道兄,这是要置我于何地?”
“道兄,莫要糊涂,这人乃是死敌,不死不休,今日你不杀他,日后他必杀你,万万不可意气用事,留他性命。”
楷信背起阿萧,毅然转身,“他日香消玉殒,我也绝不反悔。”
“何况你我都以字入道,最敬重的便是一个礼字。”
“你我守关日子以来,无不是饿虎豺狼,哪个像他这般以礼相待?”
“你我虽是人在屋檐下,但你我也曾经是以骨气屹立下的文豪。”
“命可丢,气可失,但礼不可废。”
隶信捶胸顿足,连连骂道,“道兄自误,道兄自误啊。”
楷信背着阿萧出鳞宫,正迎上刀盾在的阿哙。
阿哙见状,二话不提刀就砍,却见一把子剑横空出世,截住他的去路,“阿哙,出。”
阿哙闻声,就已不敢动,见了子剑,更是诚惶诚恐。
此刻,刘季邦亲自现身,引来无数目光窥探。
不等他开口,已有无名之辈出声问道,“你可是汉殿刘季邦?”
刘季邦不予理睬。
“大胆,本座乃汉殿圣贤,似尔这等嘴脸,实在可恶。”
云海之中,有蛟龙翻滚,伸出滚龙四爪,又有龙尾拨云遮日,似乎想要席卷云海,扑而来。
刘季邦冷颜相待,一按子剑的剑柄,拄剑而立,嗓音清冷道,“汉殿圣贤???”
“不错,本座乃是千年前的汉殿正统,乃是命敕封的圣贤殿下。”
蛟龙四爪若隐若现,闻听此声,以为是刘季邦知晓真身,自豪笑道。
刘季邦瞬间拔出子剑,一声剑鸣,万剑来朝,直奔云海,“尔等懦夫,弃我汉殿,远遁圣洲,也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子剑一出,那蛟龙如猫见了鼠,羊见了狼,刹那间摇身一变,化为一尾丈长蛇,从云海之中摇摇欲坠,直坠地面。
“这把剑???”
蛟龙化蛇,坠落之前,再次口吐人言。
但迎来的却是一声剑鸣。
嗤!
一剑落下,蛇胆飞出。
“阿哙,赐你蛇胆,可敢吃下?”
阿哙洒然一笑,纵身一跃,一把抓紧蛇胆,张口一吞,颇为愉悦地打了个饱嗝。
楷信眼界非凡,自然看出子剑的非凡之处,也不由得高看一眼刘季邦。
“你待阿萧如挚友,我本不该为难你。”
刘季邦降伏蛟龙,屈尊降贵,与楷信迎面相对。
“刘道兄客气了。”
楷信将阿萧还给他,顺往阿萧怀里塞了一物。
刘季邦自然瞥见,但只一剑遮蔽日,让谁也无法观望。
“但我不是一个人。”
“楷信明白,道兄背后是封侠大势。”
这一次,反而是刘季邦惊讶不已,“你知晓封侠之劫?”
“权柄之争,古已有之,今日之事,无非是昨日重现。”
刘季邦难以想象千年前的盛况,“难道你不只是千年前的人?”
楷信笑而不语,“他日再见,生死有命。”
罢,楷信纵身离去。
刘季邦却不逗留,一剑掳走阿哙,拉起阿萧,往空中一跳。
身后唯有愤怒的吼声,“贼人,往哪里跑???”
“篆信,好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