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一晚上，直到天将明，谢洛衡才带着怀尘回府。大阵重归平静，红衣人也不见踪影，当晚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几天后。

    “来，张嘴。”谢洛衡端着一碗新鲜的莲子粥喂怀尘。

    怀尘嘴巴闭得严实，脸眉头紧皱。他吃饭的那只手受了伤，被绷带一层层包着。本来另一只手可以勉强拿筷，但由于他眼睛失明，吃饭很不方便，于是谢洛衡这几日亲自喂他，美其名曰细心照料。

    现在怀尘正百般不愿地面临被投喂的局面。

    他能感受到有热气在面前引诱着他张口，谢洛衡笑着问：“怎么，不想吃？”

    怀尘决定不跟自己的肚子负隅顽抗，于是张嘴咬了一口。

    这一咬却是咬了个空。

    怀尘：？？？

    谢洛衡故意将粥勺后退一寸，贼兮兮地：“怀尘，来，喊我一声哥，喊了就给你吃。”

    怀尘愣了愣，随即恼羞成怒——可恶！得寸进尺的家伙！

    自从前几天他在城外树林喊了对方一声哥，对方就开始热衷于逗他话。本来平时千方百计要他话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吃饭都开始来这一套？！

    然而某人完全无视怀尘气呼呼的表情，温和的声音继续诱哄：“好怀尘，喊一声，怀尘最乖了。”

    这语气怎么听着像哄三岁的屁孩？怀尘憋得耳根都红了，嘴巴闭得更死。

    谢洛衡见怀尘羞得恨不得钻地洞，赶紧把粥勺往他鼻前凑了凑。诱人的香气直直钻进他鼻尖。

    怀尘鼻尖动了动，谢洛衡悠悠道：“你要不喊，不但没有粥喝，今晚洗澡的时候还要让你在侍女面前被脱光。”

    怀尘：！！！

    他脸上露出义愤填膺又纠结的表情，似乎在失去尊严与更失去尊严之间艰难选择。

    谢洛衡端着勺子，等着他出声。

    过了许久，一个模糊的音节在喉咙里滚了滚，接着是一声微弱又短促的“哥”。这具身体早已喊过无数次，但身体里的魂魄已经上千年没出过声，每一次开口都是这个魂魄慢慢习惯话的过程。

    谢洛衡满意地将粥勺喂进怀尘嘴里。入口香甜，怀尘不舍地舔舔勺子，还想吃。

    于是谢洛衡又舀了一勺：“来，再喊一句就喂你。”

    怀尘：“......”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就这样，一顿午饭被谢洛衡足足喂了半个时辰。

    秦伯以及一干下人们都惊呆了。以前城主的确也宠公子，但那时候仅限于衣食无忧金银供奉，如今这样事事亲为，凡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城主是真的宠爱公子到极点。

    于是城主府渐渐生出一种心照不宣——公子才是城主府里首要讨好的人。

    然而怀尘根本不知道下人们的心理变化，他吃过午饭，便由着谢洛衡将他抱回院子午睡。

    入秋之后蝉声低微，谢洛衡掩了门窗，把怀尘放在床榻上。怀尘摸不着人便有些不安，身子缩成一团抓着锦被不放手。

    谢洛衡脱了外衣，把怀尘捞出来，然后躺在了他旁边。

    怀尘又开始扭扭捏捏，在他旁边左右翻滚。

    谢洛衡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动了，睡吧。”

    听了这话，怀尘果然不动了，安安静静十分老实。

    谢洛衡心里有些惊讶，自从几天前把怀尘从树上哄下来，这东西就安分了不少。首先最值得欣慰的就是他不再咬自己的手了。其次对方也明显适应了很多，不但偶尔开口一两个字，性格也没那么怯懦，至少不会像个筛子一样抖个不停。

    谢洛衡想着，东西果然没白救，好歹也知道认人。

    他手上轻轻抚着怀尘的背，指望怀尘能快点睡着，结果怀尘还没睡，他自己倒先有了困意。

    背后抚摸的手越来越慢，怀尘闻着旁边人身上的草木清香，一动没动。

    过了一会儿，头顶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背后的手彻底不动了。

    怀尘试探地动了两下，那人没反应。

    怀尘又抿着唇从他手里挣扎出来，那人依然没反应。

    怀尘有些害怕地啊了两声，那人还是没反应。

    “哥……”

    怀尘手脚并用地扒到谢洛衡胸前，心翼翼地把耳朵凑在心脏处。平缓的心跳声从胸膛里传来，似乎并无不妥，但怀尘和谢洛衡亲近了这么久，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家哥越来越虚弱的体质。

    他不笨，他知道谢洛衡把他从红衣人手上救回肯定付出了代价。

    这几日谢洛衡格外疲惫，总是时不时陷入昏睡。往常怀尘动一动就能把他惊醒，现在怀尘的爪子已经拍在了他脸上，青年还是无动于衷。

    怀尘摸索着身下人的五官。这记忆里仇人的脸其实很精致，但是随着年复一年的怨恨，这张脸在记忆里已经变得狰狞扭曲。

    怀尘开始怀疑，谢洛衡到底是不是杀死他的仇人。如果是，杀了他又怎么会还来救他？仇人会对他这么好吗？谢洛衡可以是自他懂事以来对他最好的人了。

    一段虚无缥缈的记忆和一个真实的对他好的人，应该是后者比较靠谱吧？

    这么一想，怀尘安下了心。

    他扒上谢洛衡的脖子，决定得过且过，就先这样安安静静地跟自家哥午睡好了。

    **

    谢洛衡清醒时，日头已经偏西。

    他正要起身，却不防被脖子处沉沉力道压了回来。他低头，没想到怀尘居然会抱着他脖子睡觉，这种依恋的姿势让他哭笑不得。

    前几日把怀尘救回来他损耗了不少修为，更严重的是，他动用了分魂。分魂是极凶险的禁术，他却为了最快地找到动用了九重分魂。九是天道极数，九重分魂对神魂的伤害不可估量，若不是他自恃根脚，恐怕他的魂魄早已承受不住分崩离析。

    怀尘估计被他这几天的虚弱吓到了，谢洛衡想着，难得，居然会担心他。

    思及此，他敲了敲怀尘的脑袋：“懒虫，醒了。”

    身上的东西被敲得哼唧两声，似是不满，随后缓缓睁眼。

    谢洛衡与怀尘目光相对，怀尘眼中还有睡意的朦胧。

    “怀尘，你看看这是什么？”谢洛衡伸出一根食指。

    怀尘瞅了瞅，心道这家伙又在逗他话。

    “一。”语声坚定还带了点不屑。

    谢洛衡摇了摇他的食指，“不对。”

    怀尘怀疑地看着他，似是在看一个傻子。

    谢洛衡笑眯眯地：“这是食指。”

    怀尘：“……”

    一起床就讲冷笑话，真的一点都不好笑啊。

    然而当他抬眼看去，谢洛衡直直盯着他，笑得意味深长。他愣住，随即觉得哪里不对。于是环顾四周把房间扫视一遍。浅淡的日光，挂在架上的青玉衣袍，檀木的床还有自己缠了纱带的手。

    怀尘张大了嘴巴，他的眼睛不失明了？！

    谢洛衡摸上他的脑袋，得意道：“我了过段日子就会好，这下信我了？”

    怀尘抬头看他，眼眶居然红红的。谢洛衡笑着想逗他两句，结果那红红的眼睛在看见他时，突然转作了惊恐。

    谢洛衡的手僵在怀尘脑袋上。

    然而怀尘已经无心关注谢洛衡的反应，因为……之前在城外树林听到的电流音此刻居然又出现了！那奇怪的声音连一丝起伏也无，一直在脑中回响，犹如跗骨之蛆。

    “#########（恭喜宿主恢复视力！系统开始全面运行……）”

    “#########（检测到宿主接近重要人物，属性功能开启……）”

    “#########（属性功能已开启。）”

    本来在一旁安静围观的系统君九九被这一个个通知吓得跳起来。后知后觉的它才发现——糟了，自动喊话忘记关。

    另一头，一连串电流音砸下来，怀尘了个寒颤，有点害怕。

    谢洛衡默默收回手，披上外衣便要下床。怀尘连忙扯住他的袖子。谢洛衡回头看了他一眼，结果这一眼，成功让怀尘扯袖子的手又抖了抖。

    他他居然看见谢洛衡头顶上有一个红色的条？？？

    而且这个条明显是空的，最旁边还标了一个的“零”。

    这是什么东西？？？

    怀尘整个人都傻了。而就在这一个愣怔的功夫，谢洛衡挣开他的手，缓缓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

    【剧场】

    谢洛衡：怀尘，来，喊我一声哥，喊了就给你吃。

    怀尘：......

    谢洛衡：好怀尘，喊一声，怀尘最乖了。

    怀尘：......

    系统君：########（哇啊啊啊啊啊哥！城主！谢大大！我要吃！）

    谢洛衡：你要不喊，不但没有粥喝，今晚洗澡的时候还要让你在侍女面前被脱光。

    怀尘：......

    系统君：########（宿主你不喊我帮你喊！）

    怀尘：（被控制）哥～

    谢洛衡：乖

    系统君：（舔勺子）#########（太好吃了城主真好吃城主真温柔@％&##......）

    怀尘：刚才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