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晚膳

A+A-

    第三章

    赵彻所在的毓庆宫离寿安宫略远,宋乐仪频繁眼神暗示太监福寿快上前来扶他主子一把。

    福寿心绪动摇,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时,赵彻侧头,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眼底的警告之意明显,福寿便毫不犹豫的做了决定。

    只见他一声不吭的又朝后退了两步,离两人远远的,又将头埋下死死地盯着脚尖,不再看宋乐仪一眼。

    宋乐仪咬牙切齿,不愧是赵彻的人!

    于是,宫里就出现了两位混世魔王挽行走的画面,豫王爷满面笑意春风得意,夷安郡主双眼红肿好生可怜。

    “你”

    “你”

    一路沉默到了毓庆宫,两人同时开口。

    赵彻扬眉:“你先。”

    “还是你先。”

    “可要留在毓庆宫用膳?”赵彻问的真挚,昨夜母后好好教训他了一番,如今宋乐仪主动示好,他总觉得他应该试着和她缓解关系。

    嗯?

    他要留她用膳?

    宋乐仪仔细一想,觉得又在情理之中。两人幼时关系虽然不好,但也不上有多恶劣,如今她主动示弱,赵彻不一定会与她计较。

    要他与她真正势同水火之时,还是在她十八岁之后,那一年,两人之间矛盾不断,又发生了一件那样的事

    宋乐仪默了片刻,在一切遗憾都还没发生,在将来所有的不如意都可以改变时,她与他还要如上辈子那般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她现在对赵彻的感情十分复杂,却有一点可以确定,她不想再如前世那般和他势同水火。如果可以,她想同他做一辈子的表兄妹,相亲相爱,相互扶持,如此想通之后,宋乐仪嫣然一笑,甜甜应了句:“好呀。”

    “刚刚你要什么来着?”

    “忘了。”

    赵彻无语,道:“我上次见到扭头就忘的人,已经七十又三了。”

    “”

    进去之后,宋乐仪被留在了正殿,赵彻吩咐福寿陪着她,又着宫人去准备晚膳。一切安排好之后,他便去了浴室。

    在太后宫里扣了快一天一夜,得去换身衣服。

    豫王爷年纪,可却是极有主意之人,诺大的宫殿除了粗使宫人之外,竟只有福寿福全两个太监贴身伺候。

    他还找个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儿臣年少,当体尝人生,若是骄生惯养,日后如何为皇兄分忧?

    呸!就是为了方便半夜溜出宫!

    宋乐仪回想着少时的赵彻,逐渐入了神,半明半寐的光影中,愈发衬得姑娘玉雪可爱。

    赵彻少年时,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成日里呼朋唤友,玩物丧志,又是一副无法无天的性子,当之无愧的燕京一霸。

    偏生这人面上总是挂着三分笑颜,俗话伸不打笑脸人,他又身居高位,倒也混的一个风生水起。若是有那个不长眼睛的惹了他,直接叫人捆起来打一顿,嚣张的不可一世。偶尔也会耍些段,能叫人家被卖了还给他数钱,也不知是他太聪明还是被忽悠的人太蠢。

    那时俩人互相嫌弃,她只觉得他没心少肺,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只是人终究会变,后来他成了威震一方的将军,金戈铁马,面容冷峻。

    彼时,浴室。

    赵彻脱了外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神情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朝着旁的太监勾了勾指,“福安,你过来。”

    比起福寿的圆滑讨巧来,福安是个沉默寡言的,还生的“面白齿红”,当然,这都是胭脂水粉的功劳。只是平日里总是面无表情,身上的气质就十分阴郁,走近一看,更是面色苍白如鬼,衬得嘴唇猩红若妖。

    此时他躬身俯腰:“王爷有何吩咐?”

    赵彻俯身在他耳边低语,片刻之后那名叫福安的太监匆匆离去。

    他不相信宋乐仪只是做了噩梦那么简单,娇生惯养的郡主,正当受宠,怎会做如此荒诞离奇的梦?

    除非

    真的有人对她做了什么,使她受到了惊吓。

    赵彻换了一身墨色窄袖衣袍,衣上用金线绣着玄鸟,腰间系着玉钩腰带,再配上那副精致眉眼,乍一看去真是个丰神俊秀的世家公子。

    赵彻刚进来的时候,宋乐仪正坐在窗边发呆,眉眼软和,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可惜,那都是假的。

    要赵彻和宋乐仪的共同点之一,就是两人都长了一副极具欺骗性的面容。

    他蹑蹑脚的走到她旁边,乍然出声吓了她一跳:“想什么呢?”

    宋乐仪惊魂未定,没好气的看他一眼:“想你!”

    赵彻笑嘻嘻道:“表妹真是好情致。”

    一时,宋乐仪竟分不出他是在夸她还是在夸他自己。想来是在夸他自己,毕竟这厮向来脸皮厚如山,她看着已经精神抖擞的赵彻,心中感慨,的确是个皮糙肉厚禁打的。

    俩人间气氛十分融洽,这时太后宫里送来了晚膳。毓庆宫里没有厨房,膳食一般是司膳房里做好了送来,或者太后宫里送来。

    赵彻跪了一夜又被打了板子,也没吃什么东西,太后心疼,吩咐了青书准备了一桌饭菜来,都是口味清淡又滋养的。

    福寿掀开食盒,把菜品一道一道的摆上桌子,等最后一道菜拿出来的时候,宋乐仪腾的一下变了脸色。

    奶豆腐!

    赵彻喜食辣味,甚少食甜,可偏偏喜好一种名叫奶豆腐的甜食,形状圆润,口感柔软细腻。

    太后担忧他饿久了食辣有伤肠胃,并未准备辣菜,而是添了一碟子奶豆腐。

    赵彻到底年纪尚,并未察觉宋乐仪细微的情绪变化,只当她还是那个喜好甜食的姑娘,便夹了一块奶豆腐到她碗中。

    “你尝常,母后宫里奶”

    还不等话完,宋乐仪登时怒火中烧,伸打了赵彻筷子,厉声道:“我不吃!”

    顿时,一块鲜白弹滑的奶豆腐落到了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最终没入角落。

    赵彻一脸惊愕,又见宋乐仪挥袖将桌上的盘子打翻在地。

    噼里啪啦,碗盘碎了一地。

    赵彻纵然脾气再好,此时脸上也升起一层薄怒,这妮子的情绪真是六月的天,变就变!

    亏他知她爱吃甜,还好心给她夹菜!

    做完这一切,宋乐仪方才冷静下来,瞥见一旁抿唇薄怒的赵彻,心中一个激灵,顿时觉得脸蛋火辣辣的烧了起来,神色不安,心中愧疚。

    可是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不如逃避,她转身跑了出去。

    看着满屋狼藉、一脸怒色的王爷,福寿深深埋着头,大气不敢出。

    好你个宋乐仪!

    一句解释不给就走?

    赵彻脸色阴沉,终日挂在脸上的笑意都消失不见,他蓦地伸腿,踹翻了宋乐仪刚刚坐的凳子,转身离去。

    宋乐仪心乱如麻,不想回寿安宫,就朝着太液池走去,她想去个人少的地方静一静。

    初春时节,燕京的风很大,尤其是在湖边这种开阔的地方,宋乐仪下意识抱了抱臂。

    春风习习,碧波荡漾,抬眼望去,层层鳞浪染着金色的光芒,看久了有些刺眼,宋乐仪便收回了视线。

    被凉风这么一吹,她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句话:往日不可柬,来世犹可追。如此一想,宋乐仪如释重负。

    只是该如何和赵彻解释?

    这奶豆腐,是乌邪王最喜欢吃的食物,前世看了四年,也被迫吃了很多次。如今再见,只觉得心中厌恶,瞬间将她刚刚藏好的过往又撕了个开口出来,登时鲜血淋漓,痛的她窒息。

    太液池湖边南面有一宫殿,名曰凉风殿,是一座早已经废弃的宫殿。早些年死过不少人,天黑后又常有窸窣撞击声声音,或指甲划过门框的声音,而被宫内人称为鬼风殿。

    宋乐仪若还有什么优点,那便是被养的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妖魔鬼怪,她都不信,也不怕。

    前世心情烦闷时,总要来这凉风殿待上片刻。

    别看这凉风殿被称为鬼风殿,鲜有人踏足,可这殿内却被打扫的干净,一尘不染,瓜果糕点一应俱全,听是要祭奠殿内恶鬼的,省的他们外出作乱。

    刚刚走近正门,宋乐仪便觉得不对劲了,里面似乎有细微的声音传出来,她的警惕心一下子悬起。

    里面有人!

    心使得万年船。她放轻呼吸,蹑蹑脚靠近殿门,侧了耳朵伏在门缝处细听。

    宋乐仪不是孩子,很快便意识到里面发生了什么,竟是男女欢好的声音!她白皙的脸蛋一红,急忙远离殿门。

    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此行**之事?难道是春心荡漾的宫女与侍卫?

    宋乐仪黑漆漆的眼睛一转,瞬息之间就做了决定,既然被她撞见了,岂有无视之理?接着她又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准备探明究竟。

    她伸指将窗户破了一个洞,因为个子还不够高的缘故,需要轻踮着脚尖向里面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地散乱的衣服,再往上看,床上有一对男女起伏的身影,纱帐笼着,甚是朦胧,叫人看不清模样。

    她的视线又回到地上,仔细辨认之后瞳孔一缩,这是太监的衣服!女子的衣衫被压在下面,瞧不见样子,只露出半双鞋子,蓝色绸面,鞋头上缀着大颗南海珍珠,能拥有这种鞋子的女人,地位定然不低。

    宋乐仪怕被屋内之人发现,很快就收回视线,轻轻脚的快速离开。她形只影单的一人,又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若是被发现了,用脚趾想都该知道,明天这太液池湖底的冤魂又要多上一个。

    重来一世不易,如此丢了性命,恐怕阴曹地府的判官都会嫌她蠢不肯收她。

    回寿安宫的路上,宋乐仪心中浮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地位不凡的女子,假太监,不正直指后宫吗?

    也是,皇帝表哥不似先皇般专情,他后宫美女如云,十分热闹,这人一多了,他必然力不从心,有妃嫔耐不住寂寞也是可能。

    思及此,宋乐仪觉得皇帝表哥好生可怜,头上竟然戴了这么一大顶绿帽子,日后她得隐秘的提醒他一番才是。

    回寿安宫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远些,一条近些,只是近的那条路必然要经过毓庆宫。

    宋乐仪本想绕着路走,结果鬼使神差又来到了毓庆宫的门口,犹豫片刻,她决定上前叩门。

    坐在宫墙上的赵彻冷然瞧着门口的姑娘伸叩门。

    殿内的福寿听见声音,正要开门,结果墙上的赵彻朝他比划了一个“不要”的势,福寿了然,默默退下。

    敲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开门,夷安郡主是什么性子,纵然再愧疚、再诚心和好,也有些生气。

    她抬脚轻踹了一门槛,“有本事你永远不开门!也别出来!”娇娇软软的声音倒不像是在发脾气,而像是撒娇。

    完宋乐仪扭头就走,心里忍不住想,年纪,脾气这么大,难怪他将来娶不到妻子!

    坐在墙头瞧着这一切的赵彻简直要气笑。

    忽然,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夷安郡主好大威风,掀我桌不算,还要踹我门,下一次是不是准备拆了我的宫殿?”

    宋乐仪脚步一顿,不可置信的转头,只见毓庆宫墙上坐着一少年,眉眼俊俏,嘴角讽笑。

    透过少年赵彻的模样,宋乐仪仿佛看见几年之后,三番五次爬上郡主府墙头的他,谁叫那个时候,夷安郡主府和豫王府相邻,共用一堵石墙呢。

    原来他喜好爬墙的毛病早已有之,宋乐仪十分气愤。

    这是什么毛病!赶紧改改!

    青天白日的要吓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