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郑朗宴这一吼,教室里一瞬间静得都能听到衣料摩擦发出的声响。
褚刚抖着腿,颤着唇,声问身边的段毅格:“老段,你摸摸我,我是不是要凉了。”
段毅格脸色也没好到哪去,根本没心情和他开玩笑:“滚!你这设备头一次没歇菜,老子要歇菜了!”
郑朗宴目光在这边扎堆的男生群里扫了一圈,没等他再开口,段毅格主动出了声。
“哥,我们就是……”
郑朗宴衬衣湿透了,有部分贴在身上,隐隐显出男生肌肉紧实的轮廓来。
他抬手,烦躁地拉松领带,长腿一迈就要过来。
众人畏惧地后退半步,跟着,褚刚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手往前一伸,满脸惊恐地喊道:“哥,别!”
可是已经晚了。
郑朗宴腿长,这会儿又带着怒气,一脚下去,带着湿意的皮鞋准确地踩在了脚下那几根横着的细线上。
空气里有东西迅速飞过,“嗖”的一声。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连林俏双手捏紧在胸前,紧张得呼吸一瞬被堵在胸口。她瞪着眼睛,看着郑朗宴滴着水的侧脸和深不见底的黑眸。
天花板那根细线吊着盛满奶油的纸杯对着郑朗宴的俊脸猛地扣过来。
时间一瞬间像是静止了一样。
郑朗宴猛地抬手,准确地反手接住纸杯,握在了手心。
时间重启了一般。一堆男生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地长呼出一口气,惊觉自己背后都是冷汗。
连林俏也难得有些释然地长出一口气,在这燥热的午后,觉出些许寒意。
很快又重新绷了起来。
因为郑朗宴此刻的神情,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修长的手指力道加深,把纸杯狠狠攥紧,盒子被挤扁,里面的浓奶油挤了出来。
段毅格惊恐地吞咽了下口水,只觉得被捏紧的像是自己的脖子。
郑朗宴脸颊的肌肉绷了绷,一发力,把纸盒连带着线扔到了地上。
锐利的目光就看了过去。
对面的男生畏惧地齐齐往后退了半步。
段毅格脸颊肌肉艰难地往上扯,笑得想哭:“宴哥,错了……”
他跟着郑朗宴的步调往后退:“我们不、不是针对你的。”
郑朗宴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手上沾了奶油,微微远离身体,看起来却像是进攻的姿势。
闻言,突然失笑,头微微歪了歪。
段毅格摸不准他的情绪,跟着也讪笑起来。
“嘿嘿,宴哥——”
下一秒,男生猛地止住笑意,脸上一霎冷若冰霜,黑眸里迸出寒光。
原本低沉清冷的声音拔高了几度:“你们他妈能耐了啊!”
正在讪笑的段毅格毫无防备,被这一声吓得浑身一震,愣住了。
郑朗宴冷着脸,刚准备迈步,身后却传来一声软软的,急促的声音。
“郑朗宴!”
教室里的目光一下向着声音源望去。
郑朗宴停了下,转身望了过去。
那头站在段毅格身后的曹严光拧着眉嘟囔一句:“日,不要命了啊。”
林俏被众人看得有些招架不住,她轻声:“你……不要讲脏话。”
众人愣了两秒。接着,极有默契的齐齐向后退了一大步,贴到墙根。
褚刚单手捂着脸,闭着眼一脸绝望:“日日日,她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郑朗宴顿了一下,联系前后,明白过来事情的经过。
没有回林俏,他把头转了回来。
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招了招手。
段毅格默了一下,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欲哭无泪:“……哥,我?”
郑朗宴没动,段毅格心翼翼地挪过来,试图商量:“宴哥,咱不脸成吗……”
郑朗宴猛地扬手,段毅格满心绝望,却躲也没躲,死死地闭上了眼。
一秒后,巴掌却猛地拍在他肩头。
他震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睁开眼睛。
郑朗宴的俊脸近在咫尺,突然语气平和地问道:“听,求是楼后面的新跑道,是你家捐建的?”
段毅格没反应过来,愣怔着:“哥,是……”
郑朗宴语气依旧淡淡的,带着湿意靠得更近,手里却在暗暗使力:“刚建的,硌脚吧?你去压压实?”
一句话,段毅格立马明白过来。
他眼睛里泛起了亮光,带着被大赦的激动:“哎!成!哥你跑几圈!”
郑朗宴没回话,唇角上扬,手里的力道却暗暗加大,看得背后的一干男生都龇着牙。
段毅格痛苦地嘶了一声,立马止住,笑着询问:“十圈?”
“嗯?”
段毅格欲哭无泪:“二、二十?”
郑朗宴没再应,手里的力道不减。
段毅格忍了一下,响亮的喊道:“宴哥!我突然想起来下个月运动会,我算跑一下午锻炼一下自己!”
战战兢兢等了两秒。
郑朗宴才自鼻息间“嗯”了一声,缓缓松了手。
段毅格一边松动着肩膀,一面绕过他,往教室外跑去时,和林俏对视了一眼。
郑朗宴停了一秒,目光又转向剩下的人,最前头的褚刚战战兢兢地往前过来:“宴、宴哥。”
“你们家捐的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听到这话,褚刚浑身震了一下,更想哭:“实验楼……”
郑朗宴闻言微微偏头,似是在认真想实验楼的用途一般。
褚刚心里就暗叫不好。日,这不是让他顶楼跳下去吧……
他反应飞快:“宴哥,我觉得运动会不能没有我一份力!我也一起去把新跑道压压实?”
完这句话,他就忐忑地看着对面。
郑朗宴想了一下,点了头:“成。”
不等他反悔,褚刚立刻就往外跑,身后一堆人反应过来,跟着乌泱乌泱往出跑。
林俏有些愣怔地看着男孩子们鱼跃而出,有些回不过神来。
跑在最后的沈含声看着这傻愣的姑娘,好心地拉了她一把。
“走啊!”
林俏没反应过来,被拉得踉跄了一下。
身后传来迅猛的脚步声,很快,林俏的另一只手腕就被郑朗宴带着湿意的手捉住了。
沈含声感受到阻力,一回头,就被吓得一震:“宴哥……”
郑朗宴带着刀子的目光落到他脸上。
在他开口前,林俏开口,飞快地:“你快去换衣服吧。”
沈含声左右看了看,后知后觉地猛然撒了手。
郑朗宴定定地看着林俏。
林俏猜不透他现在的情绪,跟着补了句:“这样,会感冒。”
他像是没听懂,反问道:“你什么?”
林俏声地重复:“会感冒……”
郑朗宴蓦然失笑。
“你得对。”他。
跟着霸道地拉着林俏往楼下走去。
身后的沈含声一脸见了鬼了的表情看着,很快在郑朗宴转过来的目光中收起了神色。
郑朗宴半回着头,冷水划过眉峰眼眸,冷着脸指了指教室:“收了。”
沈含声愣了一秒,马上反应过来:“哎!”
林俏被拉到楼梯口才反应过来。
她挣扎了一下:“是让你换衣服,我没有事。”
郑朗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缓缓松了手。他扫视了一圈,忽然抬手指了指她肩头:“这,溅到了。”
没等林俏低头细看,手腕就又被捉住,男生拉着她稳稳地往楼下去。
——
下午第一节课是班主任陈瑛的。
一进教室,里面的闹声立即熄火。
她抬头扫视一圈,看着郑朗宴势力范围空了的一圈,问:“那几个呢?”
沈含声正在观察死死盯着林俏的郑朗宴,百思不得其解,闻言随口喊道。
“老师,他们几个是要在下个月的运动会上为班争光,去训练了。”
陈瑛挑了挑眉,感到诧异。
她整理了下资料,对着林俏的方向招手。
“从今天开始,咱们班新转过来一位同学。林俏,你来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林俏闻声站了起来。周围几乎都空下了,画面有些滑稽,她有些尴尬。
“大家好,我叫林俏,来自亦城。以后,请多多指教。”
就出这么几句话来。
空气里静悄悄的,她咬着唇站在原地。
左后方蓦地传来几声掌声。
她微微偏头,就看到郑朗宴靠着椅子沐浴在阳光里,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勾着唇一下下鼓掌。
一班人都诧异地循着声音看去。
沈含声最先反应过来,飞快地跟着拍起了手。
前排的人转了回去,教室四周终于渐渐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陈瑛有些诧异地抬头巡视了一圈。
隔了几秒,她指了指靠窗一个空座:“林俏,下节课开始,你坐徐旁边。”
郑朗宴看了下和自己隔了好几排人的地方,不满地“啧”了一声,趴在桌沿,闭上了眼睛。
几秒后,又转了过来,看向前面林俏纤细的背影。
——
晚上的时候,孔祁准时过来接林俏。
孔家别墅她是第一次来。
孔祁引着她往前,远远就看到林知遇等在门口。
她的头发虚拢着,脸上带着温婉的笑。
“俏俏,回来了。感觉怎么样?”
林知遇一面问着,一面伸手接过林俏的书包。
“挺好的。”林俏应着,进门换鞋,一抬头,就看到孔尚新捏着报纸从客厅中央走过。
她紧张的捏了捏手,乖巧地喊:“孔叔叔。”
“嗯。”男人的声音淡淡,没有看她,“进来吃饭吧。”
饭桌上。
一家人静默无言,偶尔有瓷勺磕在瓷碗上的声音,都显得有些不够庄重,林俏动作放得更轻,心里有一丝不出的沉重。
“和班主任见过面了吗?”
听到孔尚新的声音,林俏立刻放下勺子,抬头:“嗯。”
“她之前电话过来问过情况,决定好学文还是学理了?”孔尚新当惯了领导,话时总是自带一种威严。
林俏咬了咬下唇,实话实:“我想学表演。走艺术。”
孔尚新一直低着头,偶尔吃一口饭,半天没有应。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孔祁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唇角依旧是温和的笑意:“没有想到。你喜欢表演?”
林俏犹豫了下,轻轻点了点头。
又隔了会儿。
孔尚新威严的声音才再度传来:“我听你成绩不错。这事,你自己决定。”
没等林俏什么,他在那头补了一句:“不过,老爷子不太喜欢那些。”
林俏知道孔尚新嘴里的“老爷子”,指的是孔尚新的父亲,孔祁的爷爷。
也是孔家多年实际掌权人。
当初林知遇嫁人要带着林俏,就从他那里颇受了些波折。
林俏低下头去,声音极:“嗯,我知道的。”
“尚新,”林知遇在那边喊了一声,“难得俏俏喜欢,就随着她吧。这孩子有分寸的。”
——
预习了第二天的功课。
林俏洗了澡,心里那团燥热还是没有散去。
她走了两步,拉开窗帘,刚好可以看到弯弯的月亮挂在幽蓝的夜空。
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下午郑朗宴拉着她往更衣室的场景。
甩了甩头,她扫了眼桌上散乱放着的大不一的贝壳。
有些头疼地趴在床上,她抬手抓过手机,某个短信界面还停留在半年前。
那个人再也没有回她。
她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扔在一旁。
林俏把脑袋埋在枕头里,陌生的香味催促着她清醒。
闭上眼睛。某些久远的声音还是一瞬间冲入脑海。
过了不知道多久。
扔在一旁的手机震了起来,她扭头,抓过手机,看到是陌生的号码。
林俏开,简短的两个字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