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表里不一
最近长德小世界因为一个消息热闹了起来。
天极秘境要开了。
这事儿本来和他们是没什么关系的,可偏偏,这次天极秘境的入口,就在长德小世界。
距离上次天极秘境开启,已经过去了五百年。
不过据说,天极秘境也不是固定时间开启的。它开启得很随机,入口也很随机。听说上一次开启的时候,入口是在一个实力强悍的大世界,但最后生生闹得那个大世界衰落了。
对于长德小世界这样一个最高实力不过是金丹的地方来说,天极秘境,是他们根本不敢奢求的东西。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些外来的修真者们,总是需要求助于这些地头蛇的,哪怕是用来作为寻找入口的炮灰也好。
其实长德的修真者们,根本不知道天极秘境是什么。
天极,是天之极处,是一切的起源和根本。不过最重要的是,天极秘境,连通着其他所有的秘境。它是一把钥匙,是一扇门,是一道界碑。
清晨,长德小世界,云来镇。
云来镇上有镖局,镖局的名字是不知处。云深不知处。
不知处卧虎藏龙,暗处隐着一个消息贩子。
这一日,有人来不知处“问路”。
是个青年男子,穿着一身白色长袍,身形颀长,面容俊秀,目光却十足的悠远平和。是个修真者。
他往不知处里投了一块灵石。
“问。”
那男人说:“天极秘境入口在何处?”
“这点价钱不够。”
那男人往不知处里又投了一块灵石。
“两块下品灵石,欲买这个消息,想来也是失了神智。”坐在不知处里的男人懒洋洋地说。
“阁下是上界来客,焉何不知此地价?”
不知处里的男人笑了一声:“罢了。”他说,“告诉你也无妨,况且我也不拿这个赚钱。天极秘境的入口,在云来。”
青年男人用一种十足犹疑的语气说:“你莫诓我。”
“诓你作甚?”里头那男人惊讶道,“你不看看云来此时的样子?”
青年男人极目远眺,凝神观望,看见云来里头灵气驳杂,有几道强大的气息引而不发。他心惊肉跳地收回神识。
罢了罢了。他默念道。贪欲惑人。
他往不知处一拜,转身便走。
祝方觉坐在不知处里头,轻笑了一声。
他边上站着个道童,年纪尚小,形容幼稚,看着祝方觉便奶声奶气地问道:“先生,你为何要骗那家伙?”
“骗?”祝方觉疑惑道,“哪骗了?”
“那个什么秘境的入口,根本不在云来。”
“嗤。”祝方觉不屑,“小屁孩,不知道就别瞎说。”
他把道童打发走,若有所思地走到门边,倚着门往外瞧。
不知处坐落在荒郊野外,对面正是这镇上的和尚庙,那庙里最近来了不少人,一个个身上气息都是那些道行精深的老秃驴。
乾其佛教也卷进来了。
他搬了把椅子,往门口一放,躺上去,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晒太阳。
隔了会,外头来了个人。
是个壮汉。正是这座镖局的一位镖师,名叫程钱。
程钱恭恭敬敬地站在祝方觉边上:“祝先生。”
“嗯。”祝方觉点了点头,“作甚?莫挡我太阳。”
程钱往边上挪了挪,然后道:“方爷说要来见你。”
“他见我作甚?”祝方觉三句话不离作甚,对那个方爷嗤之以鼻,“我还想问问他怎么还不把今年的租金给我。”
祝方觉在云来,就是个十足的土豪,仗着地多,心满意足地做着收租公,再开家镖局掩人耳目。
程钱为难:“方爷说……是关于天极秘境的事情。”
“他也要搅进去?”祝方觉哼了一声,不阴不阳地说,“有胆量。”
程钱在边上站着,等着祝方觉的回复。
“罢了。”祝方觉沉吟,他眯了眯眼,“让他过来。”
“成。”程钱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祝方觉依旧在躺椅上昏昏欲睡。
隔了会,那位方爷来了。
方爷大名方正恺,年纪约莫四十多岁,是个半吊子的修真者,实力么,大约是云来镇上最高的——如果不算祝方觉的话,不过外边没人知道祝方觉多厉害,他们就知道不知处有个神秘的祝先生,甚至不知道祝方觉的全名。
方正恺也对祝方觉十足的恭敬:“祝先生。”
祝方觉嗯了一声,然后问他:“找我作甚?”
“祝先生,”方正恺擦了擦汗,“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找您,有个……有个魔头,跑我家里来……”
“魔头?”祝方觉笑道,“是不是正站你后边呢?”
方正恺惊叫了一声,扭身看了一眼,然后昏了过去。
那一身红衣的女人冷哼了一声,跨过方正恺肥胖的身躯,走到祝方觉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然后说:“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祝方觉耸了耸肩。
那女人继续说:“在小世界躲了五百年,倒是不错……可惜现在运气到头了。”
祝方觉遗憾地叹口气:“实话说,我也不想。”可他那语气,十足地不遗憾,“小世界灵气不纯,虽然这五百年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可我也觉得我老了不少。”
女人这才认认真真地看了看祝方觉。
这男人其实还是这样。
懒洋洋的、耷拉着的眉眼。面容虽然挺好看的,但总是昏昏欲睡的样子。老倒是不老,他这样子,别人可分不清他到底是青春年少还是垂暮之年。
不过头发倒是黑白间杂,眼角眉梢也多了些皱纹。看上去的确是多了几分老态。
“算起来也是一千岁的人了。”那女人软了软口气,大约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总归是要有点风霜的。”
祝方觉含笑不语。
他是在这个世界呆了五百年没错,但之后那五百年,可不是他说了算的。
那女人继续说:“也五百年过去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祝方觉叹了口气,他叫女人的名字:“蒹葭,”这名字十足的缱绻,可惜背后却代表着一大桩烂摊子,“不是我说回去,就回去的。”
穆蒹葭冷眼瞧他:“郁天极当初干的那档子事儿,你不去帮他解决掉?”
祝方觉露出了十足复杂的神情,只是他在这个世界毫无信誉可言,因此穆蒹葭也不信他有什么苦衷。
穆蒹葭只是冷冷地瞧他,然后往他怀里扔了个东西。祝方觉还没捡起来,那玩意儿就已经化作微光消散在了他的胸口。
“小师弟刚研究出来的追踪符。”穆蒹葭语气里带了点笑意,“就用来对付你这种人。”
祝方觉无奈地摊摊手,往后一躺:“算了,随你吧。”
“大师兄。”穆蒹葭忽然叫他。
“嗯?”
“我和慕容都在等你回去。”穆蒹葭说,“我们不怪你。”
祝方觉啧了一声。穆蒹葭转身便走。
祝方觉凝视着她的背影。
他的师妹和师弟都不怪他,但他可没法不责怪自己,他的师门也没法原谅他。
祝方觉长叹了一声,然后一下子跳起来:“常其童!”
道童匆匆走出来:“先生!你叫我做什么?”
“昨天送过来的大闸蟹!还剩多少?”
常其童的目光一下子呆住。他谴责地看着祝方觉:“先生,您昨天都吃完了!”
“啊……啊。”祝方觉十足颓丧地倒在椅子上,真正显现出了一个颓废大叔应有的姿态。
他根本没吃到啊!
这沮丧劲儿,直到吃晚饭的时候都没能停住。
回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祝方觉陷入了难过之中,为原身记忆中那美味到了极点的大闸蟹。
入夜之后,又有人来找祝方觉。
祝方觉意识到他回到这世界以来,就是不停地被人找。麻烦在不自觉地往他身上聚。
来找他的是对面的和尚。
一个小和尚,清秀得很。祝方觉直往他光秃秃的头上看,心里可惜。
那小和尚拜了拜他,然后说:“祝先生,我们住持请您过去。”
“过去干嘛?”祝方觉吃完了饭,不想动。
小和尚说:“住持说,您过去就知道。”
祝方觉站起来,像是没骨头一样地靠在小和尚身上,调戏道:“你把先生扶过去?”
“好的,先生。”
没调戏成功,祝方觉就遗憾地站直了,收敛了面上的笑,抬了抬下巴:“走吧。”
小和尚习惯了这位祝先生阴阳怪气的做派,因此不以为怪地引着他,往对面庙里走。
大堂里只有住持一个人。这位住持的俗家名字不可考,现在人家都叫他了然大师。
了然大师是个有真智慧的人。
此时他对着一盘烤鸭,默念“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老和尚,”祝方觉靠在门上,“又犯戒律呢?”
老和尚装腔作势地摇头。
祝方觉不等他说话,立马继续说:“找我作甚?”
他今天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找他作甚。
了然怔了怔,然后哦了一声:“祝先生跟我来。”
祝方觉便跟在他身后,往厢房里走。
边走,了然边说:“今日庙里来了个奇怪的客人,他说他想拜访你,但他不敢,所以便让我们代劳请你过来。”
祝方觉怔了怔,意识到这个人是谁。
他还没理清心里的想法,了然已经把门打开了。
里面站着个大美人。
他看到祝方觉,露出一个扭曲却极尽克制的笑:“……你来了。”
了然见状,自觉地离开了。
祝方觉看他走了,便跨前一步,走进屋里,转身把门关好,然后才去看面前的男人。
那男人真是生得极好,眉眼如画,精致得不像是个真人。他穿着一身黑衣,眉目却苍白如雪,一头黑发像是瀑布般地垂泄在他的身后。
简单来说,这男人就像是个人偶。
实际上,他也不是个人。
祝方觉叹了口气,慢慢说:“郁天极。”
郁天极站在原地,点点头,抿了抿唇:“……我找到你了。”
“嗯。”
“你说过,我只要找到你,你就永远和我在一起。”
祝方觉长长地叹了口气:“郁天极啊郁天极,我说你喜欢谁不好,干嘛喜欢我呢?”
说这话的时候,祝方觉内心是有点自惭的,毕竟这事儿吧,大多数的问题都在他身上。
郁天极脸沉了沉。即便如此,他依旧是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他慢吞吞地、阴沉地说:“我给了你一次自由的机会,但是你失败了。如果你不接受的话,那我只能找个秘境把你……”
“别!”祝方觉睁大了眼睛,第一次来了点精神。
郁天极阴沉沉地盯着他:“所以……”
祝方觉:“……”
他当然不要再被关小黑屋啊!
所以祝方觉毫无节操地屈服了:“我答应了。”
郁天极露出一脸天真灿烂的笑,走到祝方觉身边,十分亲昵地蹭了蹭祝方觉的脸颊。
祝方觉用死鱼眼看了看这家伙,不太明白这男人当初还懵懂得不得了,后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白切黑的样子。
……算了,一切都是他的错。
想起曾经的作死,祝方觉一脸沧桑地叹了口气。
哟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