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因而等到他们吃饭的时候，几乎已经一点了。

    封岚深做的饭菜，都是给祝方觉吃的。他做得少，但精致。他熟知祝方觉的性情，知道他喜欢这些好看也好吃的东西。

    祝方觉吃饭的时候，封岚深就在边上清理厨具。祝方觉吃得慢，但安静。

    封岚深有时候极为喜欢这种氛围。安宁的、闲适的家居生活。他意识到并不是他本人喜欢，而是祝方觉喜欢，所以他才喜欢。

    但这不是爱屋及乌。

    封岚深的性情，是由祝方觉决定的。

    而祝方觉的攻略，全然不是他在这个世界完成的，而是他在别的世界攻略其他人的时候，他也就顺便把封岚深给攻略了。

    一开始祝方觉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最困难的事情，是要找到封岚深，在那个游戏里面。

    游戏主脑是无处不在的，他可以附身在所有的游戏NPC身上。

    有段时间祝方觉疲于奔赴，在各个不同的NPC上辗转。后来他意识到这样不行，因而暗地里起哄，最开始是让封岚深作为一个节日彩蛋出现过一次，然后显然主脑的魅力俘获了玩家们的心，在祝方觉的煽动和鼓舞之下，主脑最后成了一个固定的NPC。

    吃完饭，祝方觉回到房间里，打算继续他的单机游戏之旅。

    至于封岚深，在祝方觉进房之后，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光点在他的身边浮现。

    “先生，您打算怎么做？”

    封岚深的目光虚无定点，他冷淡地说：“很简单，下重药。”

    “什么？”

    “他即将进入的那个世界。”封岚深歪了歪头，眼睛里透出一种无机质的光，“阿觉没能找到的，那个真正的彩蛋。”

    此时的祝方觉，点进了一个游戏。

    之前他做了一张列表，把所有和永生有关的游戏都排了个序，打算按照这个顺序玩一遍，但中途出了岔子，现在他打算重新回归正途。

    第八个世界，海妖的考验。

    祝方觉记得这个世界中有关永生的话题，是在一个名为《观察者》的单机游戏中。在这个游戏里，BOSS法图拉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到了网络，以此获得永生。

    不，不仅仅是意识上传，他在上传意识时进行了多个备份，甚至每一个备份都有着不同的性格。祝方觉只是面对了其中一个，但是他还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看过一些评论，里面提及了其他一些性格的法图拉。

    等待游戏加载的时候，祝方觉就想着这个游戏。

    他忽然有着一些奇怪的感觉。

    这很相似，不是吗？有一种近乎……直白的暗示。

    幕后黑手。可能存在着的幕后黑手。

    意识的上传与备份，网络与永生。不同的性格。

    在祝方觉陷入这个想法的时候，游戏提示加载完成。

    祝方觉陡然惊醒，他露出一丝苦笑。

    他刚才的想法，真是过于理想化了。指望着所有他攻略过的男人都是同一个人，以此来自我安慰，有什么意思呢。

    当祝方觉意识到封岚深知道他所有的遭遇时，祝方觉就感到一丝不明不白的愧疚。

    不仅仅是对封岚深，更是对所有男人。

    他从未真正爱上过他们，但却获得了他们的爱情。而此刻，他们中的一个还来告诉祝方觉，告诉他，这些世界都是他送他过去的，他亲眼看见祝方觉在攻略了其他人之后，还来追他。

    祝方觉的道德底线不算高，但也不低。

    他感到愧疚，和无以为报。

    他甚至不敢向封岚深追问他所去过的那些世界里，那些人，他们都怎么样了。他不敢开口，甚至觉得有这样的想法都是一种罪恶。

    像是曾经的遮羞布，被陡然扯开，一切的罪恶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真是……

    祝方觉把所有的思绪都抽离，回到游戏。

    海妖的考验。

    海妖一族为了考验命定伴侣，会在找到伴侣之后给予一定的考验，通过考验就可以在一起。

    祝方觉回忆起他在这个世界曾经遇到过的考验，忍不住叹了口气。

    二十次的攻略循环，亦深蓝也真是玩得起啊。

    祝方觉对重新经历一次考验并没有什么兴趣，他随便地点了点游戏的场景，忽然发现这里面有一个公司附赠的小剧场，类似彩蛋一样。

    他所下载的这些游戏，都是有高玩打通过所有主线支线的版本，所以才会有这样一个彩蛋出现。

    他好奇地点开。

    入目是一个大讲堂，似乎是一场讲座，到了提问环节。

    祝方觉听了一会，意识到这是关于海妖的科普讲座，也顺带提了一下海妖的考验。

    看起来游戏公司是为了向玩家们炫耀一下他们完美的设定。

    有一个瘦高个青年站起来提问：“先生，我想知道，为什么海妖一族能够给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考验呢？”

    站在台上的男人似乎有些不解：“您是什么意思？”

    “哦，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一些比较复杂，甚至能够……”

    男人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您是在说海妖一族操纵星网的能力，是吗？”

    祝方觉忽然震了震，他本来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此刻却挺直了身体，眸光专注地盯着屏幕。

    正在外边的封岚深，也轻轻地说：“瞧，他这不是发现了吗？”

    封岚深端正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让他整个人显得阴沉而邪佞。

    光点在他的身边忽闪。

    男人像是老师对待学生一般，和蔼而平静地讲解：“海妖一族，最闻名的是他们的精神力，他们能够用歌声来迷惑敌人。他们的精神力，甚至可以连起来，将整个种族的力量融为一体，成为一个庞大的精神意志。”

    祝方觉瞳孔微缩，他等待着男人说出他心中的那句话。

    “正是因为这样，当初联盟在开发星网时，才会求助于海妖，他们希望借此，让人类的精神力也能成为一个庞大的整体，不仅仅是为了培养凝聚力，更是为了御敌。”男人忽然顿了顿，笑了声，“不好意思，我有些偏题了。”

    台下有轻笑声。

    祝方觉催促般地皱紧了眉。

    好在男人终于不绕弯子了：“作为星网的开发者，海妖一族有着操纵星网的能力。”他顿了顿，看到底下一片哗然，这才继续说，“不过这种能力并不是没有限制……”

    然而之前提问的那个瘦高个青年，却忽然站起来，高声打断了他的话：“先生，即便没有限制，能够操纵星网，不也已经是非常可怖的事情了吗？”

    台上的男人露出难色。

    那个青年像是十分的愤怒：“海妖可以操纵星网，哦，听上去还不错？可是星网呢？星网可以做到多少事情！它甚至可以构建一个真实的世界，真实到我们根本无法分辨出它的虚假，它改变着我们的想法，操纵着我们的心灵，随时随地地向我们灌输着信息。

    “海妖可以操纵星网，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可以随随便便将人类的意识困在星网之中，然后我们就做一辈子的星网囚奴呢？！”

    青年的声音震耳欲聋，也让祝方觉惊骇。

    只是祝方觉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等一个小彩蛋看完了，才长出一口气，目光怔怔。

    操纵星网的力量。

    还有，星网对人脑的催眠作用。

    他遇到过多少个攻略对象，可以操纵星网？

    伊萨尔、亦深蓝。还有，封岚深。

    还有兰斯。虽然他不知道兰斯是否真的能够操纵星网，但从兰斯取代原主脑掌控游戏，硬生生把玩家的生灵密码留下来的情况来看，这位对星网的掌控能力也不弱。

    那么，就是四个人。

    并且是，只要出现星网，他们就能掌控网络。

    四个人。他总共也不过去了十三个世界，有几乎三分之一的人都能掌控网络。

    还有……还有星网的能力。

    再明显不过了，不是吗？星网能够构造真实到分不清真假的世界，能够对人催眠，随意地施加意志。

    他现在，身处星网之中。

    不，整个攻略，都是在星网之中。

    在性爱娃娃那个世界，伊萨尔邀请他第一次进入星网时，他有一种漩涡感。他当时觉得熟悉，但没有多想，然而一旦发现真相，他才意识到有那么多的蛛丝马迹。

    他每一次从一个世界走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不就是那种感觉吗？

    坠入漩涡。

    和进入星网，是一样的感觉。

    祝方觉朝后仰了仰身体，有一种近乎好笑的情绪慢慢蔓延开来。

    他想想，他现在，应该算是在梦中梦中梦？

    在星网里的世界进行攻略，攻略世界中有着星网的存在，星网里还会再有不同的游戏世界。

    真是复杂啊。

    ……操纵星网的能力。

    谁能操纵星网？

    公司？政府？人工智能？

    不，等等。

    祝方觉忽然想起来，在伊萨尔那个世界，有一个设定。

    为了防止人工智能伤害人类，那个世界对人工智能的联网能力做出了限制，只是伊萨尔那批性爱娃娃出厂时还没来得及进行设定，就直接被销毁了，只有伊萨尔因为原身父母的私心被留了下来。

    祝方觉不得不将这样的设定放大化，让它在整个世界都畅行无阻。他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只能把这些暗示都当成真实的、适用于所有世界的规则。

    但他也同样意识到，星网这样的存在，任何的国家或者势力，都不可能全然地掌控，而操纵……

    长时间的不动作让电脑屏幕进入了息屏状态，祝方觉在黑暗的反光面看到了自己。

    不，准确来说，是原身那张脸。

    ……等等！

    一个惊悚的念头像是闪电般划过他的大脑。

    操纵网络的存在……

    他沉默地看着原身，原身的眼睛也沉默地望着他。

    ——黑客。

    这个身份像是突如其来地冒了出来，然后在他的大脑中扎根，他没法否认，也没法肯定，只能望着这个算职业也不是职业的名词在他的闹钟晃来晃去。

    原身的身份提醒了他。

    能够操纵星网的存在，除了黑客，还能有谁？

    祝方觉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封岚深正望着他。他永远看着他。他看到他脸上不虞的神色，忽然笑了笑。

    “猜到了，是不是？”

    “先生，您何必……”

    “他马上就会去那里了。”封岚深冷冷说，“在此之前，他需要发现真相。”

    前排提示，这文不是自攻自受。

    要反转了要反转了，激动地搓搓手。

    这章对前面埋的伏笔有挖到很多，大家可以顺带着回顾一下曾经的几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