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有点儿不太道德。

    可人倒霉的时候,如果看到别人比自己更倒霉，往往会得到一种另类的安慰。

    所以,当詹姆斯看到斯图尔特那忧伤的样子,顿时释怀了：“我可不能和他一样那么胡思乱想啊！我得这么想……我还能唱歌,我还有个乐队，我没得绝症，更没有意外身故的可能，我他妈还伤心个啥？”

    等他这么一想开,就又有精力来关心自家伙伴了：“斯图，我听你被开除了，但具体怎么回事？你可是主唱啊！”

    “我不清楚,是奥克兰我被开除了。然后,他抛下我，带着乐队去巡演。”斯图尔特疲惫地用手支着脑袋,神色有点儿茫然,可那双温润棕色眼睛中又带着点儿受伤地讲述自己之前的经历：“我其实记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了,那阵子喝得醉醺醺的，大概是看起来太糟糕了。所以,我让奥克兰很失望,他可能认为我没救了，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酒鬼。但我那时候,我确实酗酒，可我不是酒鬼，我只是,只是想不明白……”

    他困惑地不断反思：“我一直以为自己在重塑英伦的文化和音乐，在为国家贡献力量，可到了最后，这更像是一场营销。很多人指责我的音乐狭隘、偏激、过于，过于民族主义，也许他们得对，我太不合时宜了。”

    久别重逢和他乡遇故知的喜悦瞬间消失了。

    詹姆斯神色呆滞地望着他，把‘和伙伴相拥哭泣，一起大骂吉他手都是贱人’的想法默默咽回肚子里，世界上怎么有这种遇到事情就不断反思自己错误、折磨自己的傻蛋？

    斯图尔特继续折磨自己。

    他时而‘我不该提出英伦这个不成熟的理念’，时而又反悔‘但英伦音乐的存在是没错的，错的应该是解读的人’，三秒后，又变成了‘可我还是做得不够好’。

    詹姆斯一脸不耐烦。

    他知道斯图尔特是个好人，可最烦对方的一点就在于‘闲着没事想太多’。

    人是应该思考。

    可假如光坐在那里，想个三天三夜也没结果啊！

    所以，詹姆斯很快就自动屏蔽了斯图尔特的所有言论，按照自己的思维模式走。

    他是这么想的：“没了兰斯我也要唱歌！等等，斯图的吉他弹得好像也不错……”

    于是顺理成章地一个邀请：“一起唱歌吗，哥们？”

    “什么？”斯图尔特有些愕然。

    “我记得你也会弹吉他，干脆来行星和我一起唱歌。”詹姆斯随口。

    可完后，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斯图尔特虽然偶尔有些固执和傻乎乎，可人不讨厌，而且才华也有，绝对是个很好的合作者。

    可斯图尔特面对这个邀请有点儿迷糊。

    他不知道这话题是怎么拐过来的：“啊？”

    “啊什么啊？歌手不唱歌就像是狗不汪汪叫了一样可怕。”

    “额……”

    “没了兰斯我也要做音乐，难道你没了奥克兰就不做音乐了吗？”

    “我当然做，只是……”

    可行动派的詹姆斯根本没有再给他任何自怨自艾、外加犹豫的时间。

    他直接站起来，一把拉起斯图尔特的手，朝着疗养院外走去

    斯图尔特慌了：“等等，吉米，我们，我们现在，现在就走吗？”

    “对啊，从这边到市区车四十分钟，刚好找个地方吃午饭，下午陪我进录音室，有首歌在我脑海里徘徊很久了。”詹姆斯理所当然地回答。

    “什么？这太快了吧。”斯图尔特大概从来没见过这样干就干的人，整个人都有点儿懵，还被拉得踉踉跄跄地朝前跑：“我们才刚见面，聊了不到半时，我行李还没收……”

    “带什么行李，不定过几天还来住！”可詹姆斯自然地，扯着他就是一路狂奔。

    疗养院的工作人员：……

    等斯图尔特吃饱喝足，站到录音室里的时候，仿佛还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可行动力惊人的詹姆斯完全不给他继续胡思乱想的机会，兴冲冲地哼了一段旋律出来：“来来，我们扩充下，再改改细节，这调子在我脑袋里萦绕快几个月，歌词我都写得差不多了。”

    “哎，听起来不错。”斯图尔特眼睛立刻一亮。

    尽管他这阵子一直处在低潮状态，可作为音乐人的本能依然存在：“歌词拿来我看看。”

    詹姆斯随手抽了张纸巾，就开始在上头写歌词。

    但等他把纸巾递过去的时候……

    斯图尔特的表情一言难尽：“你们平时写歌都这么随意的吗？”

    詹姆斯一怔，突然恍然地发现，四处乱写歌这个毛病，是被兰斯带坏的，一时间有点儿怅然。

    不过，斯图尔特也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

    他低头去看歌词，可看了半天，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问：“这几个单词念什么？”

    詹姆斯看了看，尴尬地发现自己把好几个单词的字母顺序写错了。

    以往兰斯知道他阅读障碍症的问题，看到这些错字，随便推理下就能得出结论，所以，从来没直接对他提过。

    “写错了。”詹姆斯不好意思地承认错误。

    他挠挠头，又改了改。

    这回总算没问题了。

    但斯图尔特一边看却一边笑了出来：“天，吉米，你真要唱这歌吗？”

    “什么意思？有问题吗？”詹姆斯睁着无辜的绿眼睛问。

    “没问题，但太明显了，看起来就像是……”斯图尔特顿了顿，很厚道地没太明白。

    但詹姆斯眨眨眼，似乎完全不在意地：“看起来就像是在骂兰斯？”

    斯图尔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话。

    詹姆斯特别痛快地给出肯定答复：“对，没错，我就是写来骂他的。”

    斯图尔特除了笑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

    接下来，在外界纷纷扰扰地猜测行星乐队会不会就此解散的时候，他俩开始一起混了。

    这个过程出乎意料地有趣。

    和斯图尔特一起搞创作，是和兰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这两人在音乐才华上不相上下，但在性格上，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斯图尔特的性格很好，而且，还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

    简单举例，如果有一天，詹姆斯‘我有一个灵感，但想不起来了’。

    兰斯通常会简单地：‘想不起来的灵感那就不叫灵感’；

    斯图尔特却会耐心地：‘来，吉米，我们一起去喝杯茶，慢慢想一想’，然后，他可能还会带着詹姆斯一起回忆灵感升起时的情景，正在做什么事情，想什么事情，吃什么东西，听什么歌，直到能顺理找回那个灵感，或者詹姆斯自己彻底放弃。

    尽管在音乐方面，詹姆斯还不能和斯图尔特产生如和兰斯一样的共鸣。

    可从创作角度来讲，这是他第一次成为平等的创作者。

    以往行星乐队的词曲创作者是兰斯，歌多数是他作为主导创作，而詹姆斯通常是从歌手的角度来提供建议，偶尔参与创作，也是抱着‘我帮兰斯查漏补缺’或者‘我有点儿想法，你能用就用，不能用就算了’这样的念头。

    但现在不一样了。

    是合作，斯图尔特就不会胡乱抢夺主导权，反而会帮着詹姆斯一起完善歌曲，并且，最终歌曲的风格绝对不会是‘斯图尔特式’的，而是詹姆斯的原汁原味。

    这样一来，看着那一首首歌曲，成就感十足。

    詹姆斯兴致勃勃地又写了好几首，而这种积极状态，又反过来感染了斯图尔特，让斯图尔特也写出好几首歌。

    良性循环下，两个人居然凑一起写了好几首歌。

    然后，詹姆斯干脆把鼓手艾贝和贝斯手桑德森也叫到录音室，四个人一起玩了回即兴演奏。

    詹姆斯的吉他学自兰斯，这么多年下来，水平也算中等，平时自弹自唱，出门卖艺没问题。

    斯图尔特的吉他和他的吉他手奥克兰是同出一门，两人当年找的一个老师，所以，技术水平其实不分上下。

    但后来组乐队的时候……

    斯图的法是：“因为奥克兰觉得我比较好看，所以，我成了主唱，他当了吉他手。”

    詹姆斯：“谁规定主唱必须比吉他手好看的？”

    可不管怎么，现在的行星乐队相当于有了‘两’个主唱，‘两’个吉他手了。

    于是，他们又尝试了好几种表演方式。

    双吉他模式，两人同时带着吉他边弹边唱，再或者互换角色，轮流当主唱和轮流当吉他手。

    多种可能搭配，多种音乐形式的表现。

    成员们每天讨论、争执、互相开玩笑、时不时有灵感立刻就来一场即兴演奏！

    詹姆斯一下子兴奋了：“我他妈又活过来了！”

    “这才是我想要的氛围啊！”他在心里想：“我喜欢合作，我喜欢热热闹闹的合作，我喜欢获得回应，我喜欢获得货真价实、而不是出于某种目的的虚伪回应！”

    这段时间，他们搞了好多歌。

    也许这些歌没之前那么经典，但都挺快活的。

    某天，乐队经纪人埃布尔担忧地跑来查看乐队的情况，先是惊奇地发现斯图尔特居然会在这里？接着又发现了那些新歌……

    他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你们为什么不干脆凑个专辑？”

    “专辑吗？还是先来个单曲试试水。”

    詹姆斯得瑟地递给他一个样带：“来，听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