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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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夏热, 养元殿内点着安神的熏香, 与经久不散的药腥气混在一道, 并不是让人舒适的味道。

    进门的人掩了下鼻子, 目光微露稍许深意,来到龙榻前恭敬行了礼。“皇兄可觉得好些?”

    “恢复尚可, 也就是被不孝子气的”景和帝披着薄衫从龙榻上下了床, 一提及又是动气,对司南王仍是有些无颜面对。

    “皇兄身体要紧。”司南王神情沉暗, 反手扶住了景和帝反而出言宽慰。

    景和帝瞥见他脸上隐忍神情,心中到底是愧疚, “朕”

    “皇兄不必多言,这事是他的命数”司南王垂眸, “至于害他之人也得了应有惩罚,算是过去了。”

    景和帝微微拢眉,却是迟疑了一瞬, 近日京中传言层出他亦有耳闻, 老四弑兄夺位,残害手足, 证据确凿,不料日前却有人自称其旧部道司南王世子之死另有内情,只是还未查证,那人就已醉酒失足落水溺毙, 一时众纷纭扑朔迷离

    “那人失去庇佑, 终日酗酒胡言, 死不足惜。皇兄,这事臣不想在被人提提起。”

    到底亏的是皇家颜面,景和帝与他对视,二人皆有几分尴尬,遂移开视线,转口问道,“可去看过母后了?”

    “刚从慈宁宫过来。”司南王顿了顿,如实禀道,“皇兄,母后身子无恙,皇兄毋庸担心。”至于母后称病的缘由

    “朕知道。”景和帝摆了摆手,“母后一直很记挂你,无非是想留你一阵,倘若那边无事,多陪母后几日也好。”

    “臣,遵命。”

    正是话间,一名太监来报苏回到,景和帝立马宣人进来。

    “草民参见皇上。”苏回规规矩矩站了下首,扫见殿内还有一人,“参见王爷。”

    司南王就着量殿下站着的年轻男子,身子单薄,容貌倒是生得出色,这般瞧看着目光不由转深,匿在黑暗中叫人瞧不分明。

    苏回只觉得身上凉意陡增,循着望去便看到了站在逆光里的司南王,然那寒凉感觉已不在,恍若只是她的错觉。

    “鬼医之徒名不虚传,真是后生可畏。”司南王颇是欣赏启口道。

    “王爷谬赞。”苏回自是谦虚恭谨,依稀记起这位司南王的传闻。手段铁血,治下有方,而当年平三王之乱舍身护驾更是美谈

    司南王寒暄几声,便同景和帝请辞离开。风吹拂袍底,步伐健朗。

    苏回收回目光,殿内寂静,便瞧见景和帝望着司南王离去的方向沉凝神色,她便垂首恭敬在下方候着。

    “朕曾听曾祖父过,在西北以外丛林密布生活着雄狮族群,极为凶猛,可当这种猛兽受伤或老去之际,会有新的雄狮来掠夺、侵占领地,若是不敌,老雄狮与幼狮将会有灭顶之灾”

    苏回闻声绷住了身子,心下微骇。

    景和帝掩唇咳嗽两声,似是才留意到她,“朕昨个做的梦,梦到朕成了那头雄狮落败真是荒诞。”

    “皇上”苏回踌躇。

    景和帝召了福公公扶自己回床,仿佛一来一往间就耗尽了力气,按着额头眉头皱得紧紧,似是疼痛难忍。福公公连忙道,“皇上头疼发作越来越勤,这都没差一日苏神医您赶快请!”

    苏回却是清楚那是景和帝病情恶化的缘故,另一重则是景和帝派人寻药无果导致脾气暴躁,愈是加重,然她施针也只是缓解疼痛症状,饮鸩止渴终归不是办法。

    一炷香时辰过去,苏回取下银针,仍是一副心事忡忡的模样。

    景和帝脸色好转许多,彼时抬眸瞥见,于眸底落了深沉思量,“苏神医有这般医术不在太医院供职,着实是可惜了。”

    苏回回过神之际又听景和帝提起这遭,不禁绷直身子,垂首恭敬婉拒,“皇上谬赞,草民一身医理师从师傅,习得皮毛,师傅在世时常资质愚钝不懂变通,若不然也不会”治不了皇上的病症。

    “但苏神医有一颗医者仁心,太医院曹院使收了你送去的典籍同朕念叨了几日替你讨赏。”景和帝顿了顿,和蔼问道,“苏神医想要什么奖赏?”

    “草民医术不精皇上不怪已然是最大嘉赏,更何况太医院中人才济济自会让它发挥更大用处,而非在草民手里埋没了。”

    “苏神医自谦了,朕出口的自然也不会收回,你且好好考虑,三日之内俱是有效如何?”

    苏回思及现下身份登及叩谢,景和帝虚虚扶了一把,示意她无须多礼。

    殿内突如其来的寂静,令苏回呼吸一屏,就迎上了景和帝的目光,“”

    “你这双眼倒是像极了一人,不过那丫头恐怕记恨着,都不愿到宫里来探望朕了。”景和帝颇有感触道。

    苏回随着景和帝絮絮而语,不禁回想起幼时在这人膝头玩耍的情景,那时她连父亲的面都甚少见,心中何尝不是把景和帝当作父亲一般,至于后来的苏回作是沉默,而景和帝需要的也仅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倾听者。

    “朕却不知六心慕长乐,堪堪是糊涂了,依照静妃所言,宫中许久未有喜事,若朕赐婚”

    “皇上万万不可——”苏回当即驳道,出言之时才发现突兀,忙攥了拳头稳住心神,迎上景和帝探究目光沉吟道,“草民亦为长乐郡主诊治,郡主病情不稳时有伤人,又闻平阳王护女如命,恕草民斗胆当中若出差池,恐弄巧成拙!”

    景和帝目光幽幽,附作深思。

    苏回暗暗深呼吸一口,“草民还有一事启奏。”

    午时正,日头毒辣,从地面蒸腾起的热气荡荡袅袅,莲花池畔的水榭四周垂下的纱幔轻轻晃动,勾勒出里面女子曼妙妩媚身影,悠闲地坐着品茗,两侧宫娥一下一下着扇子,不出的闲适惬意。

    相较之下站在外面的二人顶着炎日,还要做出追逐嬉闹之景,要显得辛苦多。正难以坚持之际就听里面传出女子娇媚声音。

    “本宫让你们停下了么?”

    那二人登及了个寒颤,又开始扑蝶,汗水湿发化开了妆粉,整一脸的狼狈相。这一幕却惹得里面笑声阵阵,仿佛是一出玩乐,实为折磨人的

    苏回走在蜿蜒宫道,正是奉皇上之命随宫娥前来找寻静妃娘娘,却不料撞见静妃的另一面。

    “方才司南王经过时,时柳同觅红搔首弄姿,装作扑蝶都快扑了司南王怀里,这不正好让静妃娘娘撞见,故此就让她们接着扑,顶着这日头,不得晒脱皮了。”

    “叫我就是俩骚蹄子活该,想着静妃娘娘的出身做春秋大梦——”那名经过的宫娥猛地看见苏回及她身边的宫娥时顿时收声,仓皇逃离。

    “碎嘴的蹄子,苏神医请。”引路的宫娥蹙着眉不虞,显然那俩个好过不了。

    身处宫中,苏回自是能少一事则少一事,尽显低调。她遥遥与静妃娘娘相对,心底莫名生了一股不安情绪,以至于脚步慢了一拍,惹得前面引路的回身催促了一声。

    “嗳、——”一道俏生女声尚来不及完,便在拐角与苏回撞了一道,‘哎呦’叫唤了声,响起瓷器碎裂的声响,顿时惹得一声惊呼,“娘娘的酸梅汤”

    苏回亦是被狠狠冲撞退了半步,先前引路的宫娥立马前来搀扶,一并指责那不看路的。

    “对、对不住,饶命,姑姑饶命。”宫娥不住道。

    “还不赶紧收拾了,去给娘娘换新的来!”

    “是是!”那人应着忙是收拾了碎片重新去换,与苏回擦身而过时却是露了担忧之色。

    苏回揉着被撞痛的地方,忽的抱腹称痛询问茅厕。引路的宫娥似是不耐,却还是指了指方位,便要领着他去,只不过苏回的步子更快,倒像是难忍逼急了似的。

    “嗳、苏神医,神医等等。你、你走错了!”

    然回应的是苏回越走越快的背影,这一路她走得飞快,手中还捏着一张字条,手心有汗,晕开字迹,依稀可见危险快逃几字。

    苏回几乎是一口气赶至朱雀门,朱雀门外挂着苏府标识的马车旁站了一人,背身而立,俊挺如昔。苏回不由加快步子,却在半道被一股力量牵制霎时落入折角阴影处,对上了背后偷袭之人。

    “你——”苏回被扼住咽喉,瞳孔倒映出一年轻俊朗的面庞此刻尽落阴鸷。

    那人浮笑,几乎贴面耳语,“阿?回来了,为何不告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