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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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夏时有阵雨, 只是这一场持续得久了点, 整整三日都未放过晴, 水珠沿着黄瓦而下垂落成细密雨帘, 地上落了不少被雨落的花瓣儿,白的粉的, 铺呈一地。

    “皇上, 这些折子一时也看不完,不妨喝口参汤先歇歇”福公公的声音悠悠传出御书房, 而他劝慰的对象正仔细审视着桌上摞着的折子,好似还嫌他诸多扰似的。

    景和帝看的是这段时日来六皇子如何处理政事的, 贤王辅政,当是不会有大差错看着眼前条条列列, 其中还有几份夸赞司马琰能力出众,处事得当的,景和帝心中不由生出感慨, 以前孩子不在跟前竟是忽视了

    “六皇子才思敏捷, 又善用能人,樟城往年这时候都要闹水患, 这次却未,当中便是六皇子的功劳,一早防治梳理河道,又督工筑立堤坝, 这次事后曲河两岸的百姓都十分感激六皇子。”

    “嗯”景和帝应了一声, 率先涌上心头的是欣慰, 随即却又落入一丝的纠葛复杂中。

    从一开始司马琰就不是他预想中储君人选,阴差阳错间最后却是这个孩子站在了他眼前,不至于若不是那场大火吞噬了他无辜孙儿性命,若不是他胸口郁结良久,一想那头痛的毛病感觉又有冒头的趋势,只能奋力压下怒意,也因此更痛恨那些肮脏手段。

    “咳,还没有苏回的消息?”

    福公公躬身回答,“尚未,虞将军还有六殿下都在追查苏神医下落,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景和帝揉了揉眉心,是为这一事情困扰,苏回所言着实大胆,而同时他也很惜命,他不敢确保诊断万无一失,故景和帝又招来太医院的,孰料给出的辞竟是不一,兜来兜去又是回到苏回身上,毕竟他用的药是鬼医秘方,而非来自寻常医书,他们不得妄作评断,如此问题陷入了无解

    “也不知是何人这般大胆,竟敢在朱雀门前行凶,苏神医他可是得罪什么人?”福公公心翼翼开口问道。

    景和帝怒哼了一声,“一些觉得活腻了的!”

    福公公当即噤声,景和帝端起茶盏撇了撇盖子抿了一口,当即眉头皱起不悦搁下,参茶凉了不好入口。福公公立时战兢兢地让人去换了。

    也正是这时,有太监来传报两位王爷求见。

    大梁朝只剩下两位王爷,一位是排行列八的贤王,另一位则是痛失爱子不久的司南王。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身上龙袍愈发衬不起消瘦身影,颧骨下凹,反而衬得一双眼大的吓人,这番病态,没有人相信还会有奇迹发生。

    殿中,亦是同时响起两道重叠的声音。“皇上。”

    景和帝手边是刚刚奉上来的热茶,热气熏腾袅袅间,仿佛添了一道屏障,看不清楚他此时面上的神情。“难得见到你们两个一块,可是有事?”

    贤王与司南王不合,是从的,大抵有人是天生不对盘的,原本好意的事情经了弯弯绕绕就变得复杂起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两人就像眼前这样,要么,井水不犯河水,要么

    “看来是要紧的大事。”景和帝扫过二人,目光最后停留在了贤王身上,“老八你。”

    贤王一怔,面容里终究透了一丝为难,而从侧面看,却是能看到司南王恭敬垂首时弯起的嘴角——这只老狐狸!

    “皇兄臣弟前些时日在寻人时发现一桩许多年前的旧事,而这旧事同宫中静妃相关。”贤王的时候尚有些犹豫,毕竟景和帝现下身子的状况实在不宜受刺激,但有些事

    而在贤王另一侧,分庭而立的司南王站得笔直,仿若一点都不受影响,对贤王暗暗施压的胁迫视若无睹。

    景和帝直皱眉头,“哦,找到的是什么人?跟静妃有何关系?”

    “找到的是曾在静妃身边当差的婢子,当然那时候还是静才人,有人出入静才人修行的后舍,于佛门清静之地行不堪之事。”

    景和帝面上划过一丝尴尬,当时年轻气盛他亦做过这等风流荒唐事,然贤王所指的,是另有其人,这点就足以让景和帝动上肝火。“你此话可有证据?”

    “证据就是臣弟找到的那名婢女,而今在姑苏柳家当奶娘的秦何氏。当日撞破静妃与人苟且之后遭人灭口,孰料出现转机活了下来,就此隐姓埋名生怕被找见。若不是这趟孩子病重,当玉佩救命,甚难发现。”

    随即,贤王取出的一枚玉佩便由太监转呈到景和帝面前,玉白透润,质地都是极好的,一瞧便能瞧出是好物。

    “西海国盛产蓝田玉,朝贡之时有两块沁红了的蓝田玉颇为罕见。当时静妃娘娘为太后、皇上祈福修行是为美谈,皇上在春日宴上赏赐于静妃一块,这般贵重想必静妃娘娘一定记得。”

    “而婢女口供,当时与静妃娘娘一道的正是司南王!”

    “荒谬!”司南王怒而拂袖,脸上青红交错,十分像被诬陷之后的羞愤,“污蔑本王与后宫妃子通奸,你、你包藏祸心!”

    “贼喊捉贼!”

    “事关皇室威严,岂是你三言两语能定了性的,证据呢,那人呢?”

    “那人不是遭你灭口了。”贤王气愤,押送入京半道出了意外,秦何氏被人当场利箭穿脑而亡,故也是他直接来寻景和帝的缘由。

    “一枚来路不明的玉佩,一份只有你知的口供,以及一个死了的证人。贤王,你莫不是当大家都好糊弄不成?”司南王陡生戾气,言辞激烈,“整件事不过是你大费周章演的把戏,你是想六皇子并非皇上血脉,借皇上的手除掉六皇子届时可就是摄政王你了算?”

    贤王神情阴鸷,“世上并无不透风的墙,愈是缜密愈是有痕迹,你当你做的神鬼不知,殊不知破绽百出!”

    “哈、我做都未做过何来的破绽,你这话有失偏颇,还是非要置我于死地,才不管如何都要污蔑我!”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锋相对,吵得景和帝脑仁疼。此事事关男人尊严的问题又是极严重,他想叫来静妃对峙,却又听得司南王一话,静妃为他为母后在甘露寺清修几年,又在他病时衣不解带悉心照顾,不感动是假的,后来的疼爱更有一份怜惜在里头

    “吵够了?”

    景和帝重重咬了这几字,“成何体统!”扶着杯盏的手却颤得厉害,头痛再一次发作可是苏回却是下落不明,愈发助长了怒气。

    司南王瞥见,眼底划过一抹暗芒,“皇兄,是有人一石二鸟想借此事陷害,而真正包藏祸心的那个却在朱雀门前刺杀掳走苏回,并以此设局调动金吾卫,闹得京城里人心惶惶,他却能趁此排兵布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贤王几次挑拨,借刀杀人,自己身上却半点血腥不沾,可正如你的,愈是谋划缜密愈是有痕迹可循。”

    贤王暗敛精光,无疑是把他自己做的扣到他头上,“卑鄙人,尔怎敢!”

    司南王却是不接,反而向思虑中的景和帝恭顺道,“臣弟日前抓了一人,想带上来由皇上亲自审问。”

    景和帝已是头痛难忍,只事关重要犹是强撑,福公公挨得近自然察觉到,神情不由有些紧张,“皇上”

    “带、带上来。”

    不多时,就有几名金吾卫押着一人踏入殿内,相隔几丈远犹是逆光应当是不甚清楚的,偏偏那一头浓密卷发与坚硬轮廓与记忆中的某些人重合起来,惹得景和帝瞳孔一缩,瞬时认出了来人身份。

    偏那高大身子被大梁服饰紧紧包裹着,不伦不类,显得滑稽极。

    “其实一行应当还有十数人,不过这帮蛮子相当狡猾,以苏回为饵引臣赴局,被臣识破后转移了苏回所在费了一番凶险,只抓到一个,臣弟有愧。”

    “呼和人”景和帝的目光却落在了贤王身上,带着一股森冷审视。

    “似乎已经集结势力,而这势若无倚靠绝不成气候!”

    “贤王,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景和帝沉沉发问,像是给贤王一个自证机会。

    贤王伫立不动,恍若失神。这等场合之下实在不合时宜的很,因此景和帝彻底沉下了脸。

    “把他嘴里的布条拿了。”司南王吩咐。

    “禄努!”那人冲着景和帝高喝一声,起身扑向景和帝。

    “护、护驾——”福公公惊得大喊,金吾卫悉数护在景和帝身前。孰料那呼和人却是反身抽出金吾卫佩剑划了脖子,彭得倒下。

    这变故来得太快,死的方向正正对着贤王,一双眼里残留有感激之情与几许复杂。

    景和帝踉踉跄跄从书桌后走了出来,旁边福公公担忧唤了声,他却拂开了公公的手,亦是拨开金吾卫,走到了尸体跟前,亦是贤王跟前。

    自然也将那眼神瞧得分明。

    景和帝:“老八。”他抬眸看向始终沉默的贤王,“你不是同朕那些呼和人已经处理妥当?”

    一旁,司南王半隐匿在阴影中,如一条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正阴冷的注视着眼前这一幕,看着所有人一步一步走入自己的圈套中。

    阴暗地牢里,四处黑沉沉的,不知今朝何夕,而四周更是寂静,她只能凭借送饭的来推算已经过了几日。她原以为自己会跟摇光关在一道,却是想错,然司马琰的造访却又再一次给了她机会

    司南王野心勃勃,想让司马琰做傀儡,焉知司马琰当了二十几年的傀儡早已厌倦,当真是想不利用都难。

    廊道上响铁链拖动当啷响声,不一会儿就近在跟前。

    “阿??!”摇光极是诧异地看着里面的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心念电转间就想明白了当中缘由,眼里泛起水雾。

    “会没事的,摇光莫怕。”苏回恬淡笑容里蕴着安抚人心的意味,而摇光的出现更是意味着司马琰的决定。于此,这笑就愈发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