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章 帝王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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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翁连连给阿迦罗暗使眼色,让他赶紧下拜,不要这样直直回视皇帝。

    皇帝侧首淡淡道:“阿翁你先去忙罢。”

    徐翁只好担忧地看了阿迦罗一眼,躬身告退。

    皇帝上前替萧暥拽好薄毯,目光晦暗莫测,“好个奴仆,竟敢僭越。”

    阿迦罗凝视着皇帝,眼神坚硬有如实质,——就是这个人处处施压孤立萧暥!

    但是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皇帝不是左奔,他作为萧暥的家奴,对皇帝动还会连累萧暥。

    他最后低下头,用低哑着嗓音道,“主人喝得多了,云副将不在,我抱他回寝居。”

    “抱他回寝居?那让你解他衣衫了吗?”魏瑄质问。

    “主人酒醉发热。”

    “狡辩,分明是图谋不轨!”

    皇帝阴郁道,“看在彦昭的面上,朕暂不惩处你,但若让朕再看到你出现在将军府,定斩不赦,滚!”

    阿迦罗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下,最后深深看了榻上熟睡的人一眼,转头离去。

    ***

    “鞮奴走了?”萧暥醒来惊诧道。

    皇帝道:“彦昭,他趁你酒醉,潜入寝居,居心叵测,朕训斥了他,他大概是潜逃了。”

    萧暥心里顿时空荡荡的,阿迦罗刚才还陪他喝酒,现在就忽然走了。

    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这个沉默踏实的胡人替他驾车、浇花、提水、劈柴,他习惯了看到那胡人高大的身形。突然就那么走了,他心头就像少了什么。

    毕竟这是一个能陪他喝酒的人,陪他大醉的人。

    魏西陵不喝酒,谢映之不许他喝酒,魏瑄以前没有成年,不能喝酒,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人陪他喝酒,陪他大醉。

    结果才刚喝出些主仆情义,鞮奴就不辞而别了。他有点难以接受,坐在榻上愣了许久。

    就听魏瑄沉声道:“喝那么醉,酒还没醒?”

    萧暥委屈:又怪他喝醉

    但是他也知道,皇帝对云越和锐士营已经从轻处罚了,毕竟云越闯了那么大的祸。

    魏瑄安慰道:“此事因那胡人而起,现在那胡人走了,倒也是好事。”

    萧暥心里不是滋味,细想来这一阵,他身边的人都渐渐离开了,谢映之走了,云越在家禁闭,现在鞮奴又走了

    不但如此,朝中随着云渊的辞官,宋敞、闻正、上官朗等云渊的弟子也纷纷被外派。江浔是京兆尹,事务繁忙,京城里他想找个打桌球的人就只剩下魏西陵了,只是魏西陵这几天也忙于调查,不知道查出什么了吗?

    “彦昭,朕此来有件事要跟你。”皇帝道,“朕昨日刚接到消息,巴蜀赵崇叛乱。”

    萧暥心中一沉。

    他听闻最近皇帝以春狩为名,调各地诸侯去鹿鸣山,萧暥暗自揣度,皇帝是想以此为名攥诸侯来京,从而‘圈养’之。

    毕竟,皇帝连他的兵权都夺去了,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赵崇实力尚在,他于是仗着巴蜀天险,铤而走险,抗拒皇命。

    而巴蜀作为西南粮仓,又和北狄相接,如果赵崇聚蜀中之粮,又和北狄暗中勾结,就会成为大患。

    “那我现在就”率兵平叛几个字,萧暥刚要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他属下除了百来个人的将军府卫署军队外,已经无兵可调。

    皇帝道:“彦昭,朕已经请皇叔率军前往平叛了。”

    萧暥蓦然怔了怔,什么?西陵要去巴蜀?

    他紧接着问:“西陵什么时候出发?”

    魏瑄想了想,静静道:“战事紧迫,此刻应该已经出城了。”

    !

    萧暥的心猛地一沉,来不及多想,脱口道:“陛下恕罪,臣失陪了!”

    罢连忙辞别皇帝,匆匆往门外走去,“阿翁,备马!”

    徐翁愕然:“主公,陛下还在”

    魏瑄平静地站起身,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幽晦莫测的眼神,“阿翁,让他去。”

    ***

    萧暥策马一路狂奔出城,待到郊外长亭,只见古道上细柳如茵、烟尘漫漫,大军早已远去多时。

    斜阳依依,萧暥勒住马缰怔怔望着那空荡荡的远路,眼神怅然而辽远,似乎想透过此刻沉沉的暮色,望见那远去之人的背影。

    就在这时,远方的地平线上忽然扬起一股烟尘。

    马蹄声疾,由远及近,就见夕阳远影下一骑踏破黄尘而来。

    萧暥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

    是刘武!

    刘武勒住马缰,“萧将军,主公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萧暥心中慨然,虽然皇命难违,但西陵知道自己必然会追来郊外的!

    他赶紧拆开信笺,字迹略显潦草却刚劲依旧,看得出魏西陵是接到命令后即刻出发,所以这封信是他倚马而书的。

    信中除了关照他好好修养,不要喝酒外,还提到了最关键的一件事:魏西陵已经查到了那混在赵统属下的第六个黑衣人是谁了,竟是徐放!

    萧暥背后不由生出一股彻骨的寒意来。

    徐放是前铁鹞卫的都尉,投降后被魏瑄收用,训练绣衣卫。

    如果这个持戟的刺客就是徐放,那么他不单要趁乱杀了鞮奴,还想把闹市杀人的罪名嫁祸到赵统、锐士营、云越的身上。

    但是没想到,鞮奴的身极为了得,使得徐放没杀得了他,于是急中生智,踢翻火炉,造成大火,以嫁祸给锐士营。

    再究其目的,深春四月里也让萧暥倒吸冷气。

    杀鞮奴或者火烧灯楼巷只是表象,其根本的目的是借此会把事闹大,激起民愤,以达到裁撤锐士营,让他引咎辞职,交出兵权。

    同时,又嫁祸给云越,让云渊引咎退隐。一箭双雕!

    再想到云渊退隐之后,宋敞等人纷纷被外派。萧暥心里更是拔凉拔凉的,帝王心术,乃至于此!

    萧暥终于意识到,阿季已经再也不是那个给他做饭的乖巧少年了,他已经是真正的帝王了。而他这个权臣,可能已经在皇帝眼里非常扎眼了。

    所以,魏西陵在信中劝他回江州,急流勇退。不要再留在大梁是非之地。

    可是他可以急流勇退,但是魏西陵怎么办?皇帝派他去巴蜀平叛,怕是另有所图!毕竟魏西陵也是诸侯。皇帝是想让他们两败俱伤!

    想到这里,他赶紧对刘武道:“转告西陵,此行恐有蹊跷,让他心!”

    ***

    大梁城,千家坊

    阿迦罗回到千家坊的老屋,推门进去。

    “谁?”鞮奴紧张地把刀拔出一寸,贴上门缝,一见是阿迦罗,顿时大喜。

    “大单于,你总算回来了!”

    阿迦罗凝眉道:“鞮奴,怎么只有你?余先生和车牙他们呢?”

    “余先生进宫当了内官,让车牙他们转移到了城外的客栈,怕大单于回来找不到我们,就留下我接应大单于。”

    阿迦罗点头,余先生还是安排得滴水不漏。

    “你设法联系上余先生,让他择出宫一趟,我有重要之事要与他商量。”阿迦罗道。

    ***

    城外客栈,夜里,下起了雨。

    阿迦罗抱着刀靠着墙,凝视着那飘忽的烛火。

    就在大半天前,他还在凉亭里和萧暥喝酒。他第一次看到萧暥郁郁寡欢的样子,他的孤独和迷茫。

    那个时候,他几乎想脱口而出,‘跟我走,带你去草原。’

    草原辽阔,一望无际,草原上有健硕的男儿,带着他的千军万马杀回中原,把那个昏庸的皇帝拉下皇位!

    直到他看到那案头的漠北舆图

    他苦笑了一下,他和他之间终究是敌人。剑藏在匣中,仍是锋利的杀器。

    就在这时,门轻轻地叩响了。

    阿迦罗眼皮一掀,警觉地站起身,鞮奴已经闪到了门边,门开了道缝,飘忽的烛火照见余先生皱纹遍布的脸,他披着一件灰褐色的斗篷,被夜雨沾湿。

    “大单于,”余先生一进屋躬身行了个礼。

    阿迦罗也不废话,直接道:“萧暥要远征漠北,先生可知。”

    这话一出,屋内的北狄士兵都大惊失色。

    鞮奴愤然道:“我们已经远走漠北了,萧暥还要穷追不舍!?”

    “萧暥夺了漠南王庭,还不善罢甘休吗?还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阿迦罗一摆,止住众人的议论,看向余先生道:“先生有何计议?”

    余先生反问:“大单于以为,中原人要实现跨漠远征,最重要的是什么?”

    阿迦罗道:“主帅。”

    “大单于是王,看到的总是最高处。”余先生道。

    “那先生以为是什么?”

    “马匹和粮草补给。”

    阿迦罗若有所思。

    余先生继续道,“中原战乱方止,战马不缺,缺的是粮食。”

    鞮奴道:“先生的意思是,我们要设法烧了中原人的粮草?”

    “眼下就有一个绝好的会。”余先生的眼睛中幽光一闪:“巴蜀为西南粮仓,如今赵崇叛乱,皇帝派魏西陵前往平叛。我们的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