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晚上,刘二柱和张秀红躺在一张床上,刘二柱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张秀红气不打一处来:“睡不着也躺着别动,这都几点了,你明个还要上班呢。”
刘二柱长长地“哦”了一声。
憋在哪里,不言不语不动了好一会儿,刘二柱到底又忍不住了,翻了个身面对张秀红,翻过来他才一愣。
“红子,你也没睡?”
张秀红冲他翻了个白眼:“你翻的我心烦意乱。”
怪他,都怪他,刘二柱反思了一下,他确实不行,不,男人就不能不行!
刘二柱悄悄地靠近他的媳妇,声音开始荡漾起来:“红子”
张秀红“哼”了一声,远离他:“你要有这个劲,不如出门锄地,反正现在月亮亮着呢。”
刘二柱:“”
他咳了一声,仗着屋里黑,看不到他脸色,他叫屈:“红子,你什么呢,我没那么想我肯定听你的呀。”
张秀红在黑漆麻乌的夜色里歪了歪嘴。
刘二柱伸了伸腿,动了动胳膊,舒适地感叹:“结婚这么多年了,自从有了孩子们之后,这还是我们俩个头一回有自己的屋。”
从前在老刘家,五口子挤一个屋。在孩子们更的时候,他们甚至五口子挤一张床。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现在的刘二柱和张秀红想起来,都不知道他们是这么熬过那段艰苦岁月的。
后来去了家具厂,也是五口子挤一间宿舍。
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这么舒坦,各有各的屋。
张秀红心底柔软起来了:“都是日子是越过越好,我今天才算明白。”
“还有的日子要忆苦思甜,红子,我现在居然就跟喝了糖水一样,心里甜丝丝的。”刘二柱砸吧了一下嘴巴。
“我们两个就是苦日子过惯了,没出息。”张秀红嗔道。
刘二柱傻笑了一会儿,声问:“我们在这里忆苦思甜,还不晓得孩子们在隔壁屋子里干什么,睡了没有,要是没睡在讲什么话。”
“他们啊,两个的肯定是喊着大姐好、大姐厉害,让麦吹牛给他们听。”张秀红打了个呵欠,对自家孩子德性了如指掌,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男人没有用心听。
刘二柱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腻歪地跟黏了糖丝子一样。
“”张秀红突然就反应过来了,“我呢,提什么孩子,还愁他们睡没睡,刘二柱你还不死心是不是?”
刘二柱胆大包天地靠上去:“你是我媳妇,红子,这辈子你都别想叫我对你死心!”
这对热情似火的老夫老妻抱在一起,腻歪了好半天。刘二柱下床打水给媳妇和自己擦身子,他感慨道:“我路过他们屋门口还听见他们话了,孩子们还真没睡。”
张秀红把布拧干了:“你麦怎么把头发剪就剪了呢?”
“她以前最不喜欢别人喊她黄毛丫头,把头发养的可好了。”张秀红忍不住扒拉算了,“这得是多少油水多少麦乳精养出来的好黑发啊。”
“麦主意很正。”刘二柱。
张秀红看向他:“那你麦这次是揣着什么主意剪头的?”
“”刘二柱不懂,但是刘二柱非得要,“麦还是孩子呢,是孩子就有冲动的时候,想干什么干什么。”
他完了又忍不住补充,“当然了,我们做大人的也有冲动。”
“行了,闭嘴吧。”张秀红把布丢到盆里,“都一把年纪了,脑子里跟毛头子一样,一天到晚尽想一些乌七八糟的。”
“?我没有,红子,我刚刚那句话真没有旁的意思。”刘二柱这下真冤枉了,“当然了,红子你要是那样想,好像也行。”
“我要睡了。”张秀红往床上一趟。
刘二柱把水倒了盆洗了布晾好,才过来躺张秀红身边。他想抱张秀红,张秀红没让他抱。
“热。”张秀红言简意赅。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大事都办了,两口子反而不困了,越躺越精神。
不对劲,不对劲起来了。
张秀红开始翻来覆去。
刘二柱轻轻地抓住她的:“红子,我琢磨过了。”
张秀红无语了:“你又琢磨出什么了啊?”
刘二柱压低声音,但是字字清楚。
“我们家麦,她想当女干部。”
“”
刘二柱完了话,就睁大眼睛,瞧着张秀红,等她给反应。
结果张秀红毫无反应。
这就有点尴尬了啊,主要是还有点懵。刘二柱抓抓头发:“红子,你怎么不话呢?”
张秀红突然起半个身子,按住刘二柱,对着他的隔壁“啪叽”就是一巴掌。
刘二柱被扇得更懵了:“红子,你干什么?”
“我就有蚊子。”张秀红对着床底下拍了拍巴掌,轻飘飘道,“睡吧。”
刘二柱:“”
隔壁屋里,刘豆和刘虎睡着上下铺,刘麦一个人一张单人床,姐弟三个都美滋滋。
他们不是睡不着,是不想睡。没有大人在场的时候,孩子们之间的话题是天马行空的,也舒服的不得了。
“还有呢还有呢?”听完了一个故事,刘虎意犹未尽,非得知道下文。
“还有就没有了,鸟把两个坏姐姐的眼睛一人啄掉了一颗,灰姑娘跟王子结婚了啊,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哎呀,我怎么又了一遍。”
刘麦最近一天给他们讲一个童话故事。
他们姐弟三个好了,这些故事只有关上房门,他们姐弟三个之间才能提。出了房门就要忘记,哪怕是面对爸爸妈妈,都不能的,更何况外人。
这是刘麦、刘豆和刘虎的秘密,快乐的秘密。
原本确实是快乐的——
然而刘麦这两天有点头大了,刘虎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故事讲完之后,他就非常关心人家童话故事结局之后的故事,有没有生孩、孩叫什么名字、故事里的孩也有偏心的奶奶吗?
刘麦:“”
她真诚地觉得刘虎以后可以下海创刊,就创故事会,他有这种天赋。
这男孩子太能问了,问起赘话简直没完没了。
至于刘豆,那是另一种让刘麦头大的方式。
“为什么惩治坏人要鸟啄掉坏人眼睛,不能找公安叔叔?”刘豆总是这么一针见血。
刘麦:“这个你要问福宝,福宝在这方面有经验。”
老天爷宠爱罢,恶有恶报,多爽啊,胜过绳之以法。
“啊?”刘豆听不懂了。
差一点点,她都要忘记自己曾经有过福宝那个堂姐了。
刘麦拍了拍她自己的嘴巴,多亏了刘豆朋友什么都不知道,她居然差点漏嘴了。
“主要那是落后的封建社会,还有王呢,那个时候没有公安叔叔。”刘麦信口答疑解惑。
“那灰姑娘结婚了之后,就是从一点的家,住到大一点的家里吗?”刘豆真敢想,“就像我们现在一样。”
“还是不一样的,你要知道,王住的地方,都特别特别的大,跟我们老百姓住的屋子不是一种东西。”刘麦承诺道,“等我考上大学了,我们就一起去看我们皇帝住的屋子。”
很大、特别大
刘豆和刘虎还没有具体的概念。
他们两个比划着:“比我们操场大吗?”
“必须的啊。”刘麦答。
“那比我们学校还要大吗?”刘豆和刘虎倒吸一口凉气。
“对哦。”刘麦点头。
两个的顿时“哇哦”一声,发出整齐的惊叹。
刘虎开始瞎:“跟我们松梗大队一样大吗?”
刘麦仔细想了一下,认真道:“还真有可能。”
“!!”
一个家,有这么大?
刘豆和刘虎都惊呆了。
想象不出来,完全想象不出来。
刘豆才流利地了没几句话,有开始打绊子了:“那、那、那”
刘麦翻身看着她,刘虎在她上铺动作搞得叮叮咚咚。
刘豆“那”了半天之后,回归了主题:“那灰姑娘成了王妃了吗?”
又绕回去了。
刘麦伸个懒腰:“当然了,这也是很封建的词,是王子的媳妇,我觉得我不解释你们也知道的。”
刘虎嘟嘟囔囔:“我不知道,但是我能猜到。”
刘豆捧着下巴:“大姐,王妃跟老师、工人、郎中是不是都不一样?”
“对啊,就不是一回事。”刘麦道。
“那王妃能当老师、工人、郎中吗?”
又来了又来了,刘豆这神奇的脑回路又来了。
刘麦叹气:“我觉得不能。”
刘虎都被勾起兴趣了,“啊”了一声:“那王妃能干什么?”
“”刘麦沉默了一下,“能当一个好王妃。”
“”
刘豆斩钉截铁:“我觉得不行。”
刘虎皱巴着眉头,他姐不结巴了,他开始结巴:“可是、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放在过去,放在封建社会,王妃就跟我们现在的干部一样,很厉害的,如果愿意能做很多好事情。大家喜欢好王妃,就像现在大家喜欢好干部。”
刘麦胡扯了一通,为了让自己的脑壳不再痛了,她拍着床板升华主题。
“所以,封建社会很不好,我们要推翻它,它搞得乱七八糟的。我们现在的新社会就很好,媳妇是媳妇,干部是干部,如果混为一谈,那一定是不合适的!”
“大姐——”
刘麦把一抬:“睡觉!”
“大姐睡不着。”刘虎声道,“大姐今天剪了个丑丑的头,大姐被丑得睡不着。”
“”
刘麦“腾”一下坐起来了,身板挺得笔直,“刘虎,你是想我检查你背诵课文吗?”
“我不是我没有。”刘虎马上乖巧,“而且我都会背了哦。”
会背了还怂成这样。
没救了。
刘麦自暴自弃地想,也有可能她单纯是自暴自弃她那个头。
冲动是魔鬼啊,果然冲动是魔鬼!
“大姐,你想当、干部吗?”刘豆突然问。
当干部?
难得的,刘麦的眸光有那么一丝迷茫,不过黑乎乎的夜色里,也没人看得到她的迷茫。
“早着呢,豆啊豆,我们没必要想那么长远的事情。”刘麦慢慢地躺平。
“可是我新学了一句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刘豆一板一眼道。
刘麦有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
太神奇了,原本那个跟尾巴一样跟着她,连都只能画两个圆圈摞着的妹妹,居然在这一瞬间,跟她进行灵魂上的交流了,谈的还是不可捉摸的未来。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他们都长大了啊。
“大姐大姐,我也新学了一个词。”刘虎不甘示弱。
刘麦:“哦?”
只听得刘虎兴奋地道:“走一步,看一步!”
“”
“大姐怎么样?”刘虎那个语气,显而易见是等夸呢。
“了不起,你们都是这个。”
刘麦麻木地在空气中比个大拇指,也不管他们看不看得见。
“豆,虎,你们长大了想干什么?”
她原本是随便问问,毕竟这两个的也没几岁,还是真正的孩子呢。
读书识字的孩子的梦想能有什么呢,这个年代无非是笼统的当科学家,其实他们也不晓得科学家究竟是干什么的。
哪知道她大妹又给了她一个惊喜。
“大姐,我要当郎中。”
刘麦:“诶?”
“我要给孩治病。”刘豆掰着指认真地举例子,“治瘸的、笨的、不好看的还有结巴的。”
刘麦的心口突然破开了一个大洞,里头汹涌着的都是酸痛的滋味。
豆的这些例子,都是上学的时候,遇到的那些被欺负被排挤的孩吗?
包括她自己,最开始那个在松梗学念书都会被欺负的结巴。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豆在学校的朋友越来越多了,她好像也不怕跟别人交流了。
但是经历过的事情永远存在,就像是刻在骨头上的痕迹,外面看不出来,但是刘豆却始终记得。
刘麦突然觉得,刘豆这么努力学习,是不是也有证明自己、改变环境的心愿呢。
如果她学习不好,她只是个结巴。她学习好了之后,她就是学习好人又好的结巴。
刘麦拍了拍自己的床:“豆,你今天晚上要跟大姐一起睡觉吗,我们悄悄话。”
刘豆眼睛一亮,黑暗中都能看到她的喜悦。
“好!”
刘豆抱着枕头扑过来了。
“不公平,呜呜呜不公平。”上铺的刘虎发出呐喊。
“女生可以跟女生睡觉,男生不可以。”刘豆讲道理。
“那你们还没问过我长大想干什么呢。”刘虎扁嘴。
“你吧,我听着。”刘麦搂着刘豆,含笑看刘虎的方向,“我们都想知道呢。”
刘虎张口就来:“我要当最会读书的人!”
“”刘麦拍拍刘豆的背,“睡吧,我们这次真睡了。”
“哼,你们都不相信我。”刘虎憋屈,他蹬了蹬腿,“我好想黑子啊。”
黑子黑子,你究竟在哪里,过得怎么样,王林林对你好不好,你想不想我们呀?
刘虎的声音低下去。
“我也想洲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