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这两年蒸蒸日上。

    张秀红终于把店开起来了,里头杂七杂八的什么都卖，按照从海市学来的套路，她还在屋里分了几个区,一个五分区,一个一毛区，超过一毛的又在另一个区。

    因为他们的平房靠着一中和一中附,交通方便人流大，一时吃尽了红利。

    生意做起来了之后,刘家就在平房后面又搞违规建筑，自己搭了两间屋子供刘麦姐弟三个睡觉。

    这个摊子简直越铺越大。

    刘老太来过一回送鸡蛋,简直瑟瑟发抖，本来打算白吃白喝几顿的她老人家当天就吵着闹着回去了。

    她感觉她家老二这一房有点走资派的味了。

    这不行啊，这简直丢尽了老刘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的脸面,回头老二家倒大霉了牵涉到她这把老骨头可怎么办。

    刘麦安慰她：“没事的，奶,你看我们家这个样子,顶多能跟乡下土财主比一比。”

    都没有人管他们搞违规建筑，可能是因为那个“规”还没有出来吧。

    既然这样，刘家俨然当得起清清白白四个字了。

    可惜她越,刘老太越怕。

    刘老太逮着刘二柱骂了个狗血喷头：“麦肯定有大出息,你们两口子耐不住瞎搞这些，出事了怎么办？简直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刘二柱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想跟刘老太解释时代不一样了,但磕磕巴巴地讲了半天也没讲出个子丑寅卯。

    刘老太气得要死地回去了，尤其是去找福宝又没找到。

    但是回去了之后，倒是没有如张秀红所想那样，跟他们刘家划清界限。

    刘老太人虽然不过来了,但时不时地还打个电话到刘二柱的仓库那边，问问刘麦的情况，问问刘家的情况。

    今天刘麦和她大妹弟一回到家，就看见张秀红同志坐在柜台后面对着她笑。

    “妈，你高兴什么呢？”

    “不是你先冲我高兴的嘛。”张秀红春风满面，“我在这里坐着看人，别的考完试的高中生都严肃的不得了，就你跟你大妹弟有有笑，我就晓得，你考得肯定好。”

    刘麦笑着过去楼她，“那你中午请我吃好吃的吗，秀红同志？”

    “去去去，热的慌。”张秀红嗔道，“让你爸回来带了，肯定能让你吃好喝好。”

    刘麦还没兴奋，刘虎和刘豆先欢呼了一声。

    真好，又沾大姐的光了！

    等大姐出分再沾一次，收录取通知书再再沾一次，这都是什么好日子。

    饭点到了，店里渐渐没什么人了，刘麦打开收音，里头立刻传出欢庆过年的声音，女高音穿云裂石。

    就当是提前过年了，多欢喜啊。

    姐弟三个在店里载歌载舞的时候，刘二柱同志终于踏着歌声回来了。

    他左提着烧鸡，右提着烤鸭，一进门就嚷嚷：“虎去把车头挂着的两盒炒菜拿进来。”

    “知道了！”一听见有吃的，刘虎跑得比黑子快。

    把饭菜在板桌上铺开，刘二柱道：“麦啊，你奶真的就惦记着你，大早上就打电话到我仓库那边了，问你考的怎么样。”

    刘麦乐得直笑：“爸，你怎么的？”

    “我告诉她，你今天还要考一天呢。”刘二柱道，“你奶了，她明天再打给我。”

    “我奶可真是”刘麦捂了捂脸，“等我出分了，我要专门给她报一下喜。”

    “那必须啊。”张秀红道，“还有你外婆，必须让他们都高兴高兴。”

    也就刘家有这种脸皮，还没出分呢，已经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了。

    刘麦没打算闲着，她高中毕业，刘豆正好初中毕业，她们姐妹两个就趁着暑假搞学习笔记了，准备这股东风捞上一笔，顺带造福大众。

    ——

    刘麦一家淡定等分，有人却不淡定。

    “真的吗？消息是真的吗？”

    一中校长室里，余主任袖子挽到肘上，急切地问道。

    校长喝着茶，看似稳的一匹：“这不可能有假，我这里还是有点人脉的。”

    这次高考，省城的文理科状元居然没有被二中承包！

    文科状元是他们一中的！

    这还能是谁？必然是刘麦啊，没有第二个人选了。

    余主任的眼睛里闪烁着得偿所愿的泪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应该是她了，我们一中应该翻身了。那么多年，我兢兢业业坚持不懈从地区挖好苗子，那时候，别的学校嘲笑我，我们学校都有人私下笑话我，不理解我”

    “知道知道，你辛苦了，你是一个敬业的政教处主任。”校长拍他肩膀，“余主任，你是慧眼识珠的人啊，如今你算是证明你自己了。我们学校有这样的成绩，离不开你的努力与奉献。”

    余主任擦拭泪花：“那校长，你给麦的奖学金准备好了吗？”

    校长：“”

    这人怎么忙得这么迅速的呢？

    余主任嘿嘿笑：“还有黄老师的，她是麦班主任，在教导麦的工作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是她来我们一中的第一届，就做出了这样的成绩，培养出这样的人才，我建议我们一中给黄老师也颁发奖励，鼓舞众老师！”

    校长：“知道了！都在安排了。”

    “这次市里面对麦的成绩也非常关注的，她的个人经历堪称传奇。她真考了状元，是很值得宣传成典范的。”校长把一杯茶都喝完了，又忍不住得意，“我们一中的状元虽然是文科的，但是二中的理科状元怕是风头都压不过我们。”

    毕竟刘麦贫农出身，不靠成分靠成绩考状元上大学，这个政治意义重大。

    而且她从跳级、文章上报、竞赛拿奖，桩桩件件的荣誉都加身了，这个时代一个学生能做到的极致她都做到了。

    只差在学生时代搞发明创造了，这个是理科学生要干的，不归她管。

    而二中那个理科状元，偏偏没这种发明创造的本事。

    甚至因为他出身良好，是地道的省城人，都显得经历平平无奇了。

    不像刘麦，一路逆袭，热闹的像唱大戏一样。他们一家的故事都很戏剧性，最为人民群众津津乐道的那种，绝对能一传十十传百。

    校长把茶杯往下一搁：“我们一中今年招生容易了！”

    一中，即将成为这个时代的流量学校，尽管他们这时候对“流量”这个词还没有概念。

    余主任突然想到：“我们省城的状元，是不是就是我们省的状元？”

    那必然是啊！

    地区的能跟省城比吗？地区里面又有几个刘麦？

    余主任心跳如擂鼓，他其实已经确信这件事了，但是他嘴上还是问的很保守。

    校长也回答的很保守：“余主任，你需要冷静。还没有统计出来呢，一切皆有可能。毕竟我们省城的分数都还在统计之中。”

    着着，他们眼神对上了，又乐了起来。

    快乐是掩饰不了的！

    余主任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他就心心念念想告诉刘麦。但毕竟省里没公开呢，他只能忍住，跟黄老师再去家访，顺便问问刘麦志愿情况。

    这天刘麦也有点头疼。

    刘豆坐在她对面，目光盯着书本，上写写画画，脸绷得紧巴巴的。

    终于，刘虎吭吭哧哧跑回来了。

    “我把那个人撵走了！”刘虎道，“我跟他讲，他再来骚扰我姐，我就告他耍流氓，欺负女同学，让学校记他过。”

    刘麦嘴角抽了一下。

    原男主顾与正怎么就混成这样了呢？

    是他的问题，放着福宝这个初中同学当青梅还不嫌够，又惦记着他的学同学刘豆。

    福宝的亲爹天道老爷怎么不惩罚他呢，真是扫兴。

    大概是感觉到自家大姐目光有异，刘豆抬起头来，认真跟刘麦解释：“大姐，他脑子有病。”

    刘麦：“我知道。”

    不然没办法解释顾与正这通操作，干什么呢。

    刘虎声：“看着不像有病。他还企图用回力鞋收买我，让我不要拦着他，在豆面前多他好话。”

    刘麦：“？”

    她啪地一声拍向桌子，冷不丁就出离愤怒了。

    “这正好明他有病，正常人做不出来这种事情来。”刘麦冰冷地道。

    顾与正啊顾与正，真就是男主，所以做的事情这么龙傲天？

    刘麦一针见血：“豆，他就是看你漂亮，怀揣着肮脏的心思，想要做猪拱大白菜呢。你可千万要警醒，你还呢，不能被这种流氓忽悠住。”

    刘豆急了：“大姐，我没有！”

    大姐也真是的，看自己看不清楚，看别人的时候就目光如炬了也不是，大姐看别人也看的不对啊。

    “他是想让我福宝、当朋友，”刘豆语出惊人，“福宝跟他，想跟我们玩。”

    可拉倒吧。

    刘虎都听不下去了：“以前我们在松梗那么久，她也没来跟我们当朋友。”

    那个时候，福宝根本不愿意搭理他们。

    当然了，他们也不搭理福宝。那个时候大姐就了，他们不跟福宝玩。这句话被刘豆和刘虎奉为金科玉律，至今牢记在心。

    省城不是县城，省城这么大，他们完全可以继续井水不犯河水下去的。

    刘麦冷笑：“这个顾与正，管的可真多。”

    还指望女主女配和平相处，他以为他是古早起点文男主呢。

    “就是，好烦人。”刘豆赞同点头。

    她跟顾与正不是一个初中，但是顾与正时不时过来找她，刘豆烦不胜烦，这些她都没跟家里人。

    后来福宝也过来找她了，娇娇地问她和顾与正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会聊一些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刘豆那次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危感，于是她把顾与正过来找她的事情告诉班主任了。

    班主任逮了顾与正两回之后，顾与正学乖了。

    他不去一中附了，改来刘豆家里。这可真是绝了，刘豆根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想问你上哪个高中。”刘虎又知道了，“他了，你要是不告诉他，就是怕他跟你上同一个高中，怕他总考第一名压住你。”

    刘麦：“！”

    愤怒，现在心里只有愤怒！

    多少年了，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都不会让她产生这种激烈的情绪，但是到她大妹身上了，刘麦不但怒了，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因为她知道，顾与正的真对，只要他跟豆福宝一个学校，第一名必然是他。

    “大姐不要生气。”刘豆捏紧了笔又松开，她轻松地翘起嘴唇，“我不跟别人比，我跟我自己比。”

    当初刘麦教她的话，她记到了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会告诉他、我去哪个高中，但是，就算他真跟我、一个高中，我也不怕他。”

    刘麦心里酸酸涨涨的。

    “豆长大了。”她摸了摸豆的发顶，然后瞥向一旁眼巴巴的刘虎，“虎，去给我跟你姐倒杯水去。”

    刘麦收回，把两个空水杯递给他。

    刘虎：“哼，晓得了。”

    他一只接过一只杯子，大步流星地走掉了。

    刘麦看着他的背影，感叹道：“虎长高了。”

    “大姐虽然个子不高，但在我们心里，是无比高大的！”刘豆体贴安慰。

    “”刘麦沧桑微笑，“谢谢你。”

    余主任和黄老师骑着自行车过来的时候，就在墙边看到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少年，当得起面若好女这四个字。

    他还一个劲地对着刘麦家的窗户里面张望。

    眉头锁着，满脸愁思，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

    这是？

    余主任是个好管闲事的，立刻“哎”了一声：“孩子，你是来找刘麦的？”

    他此言一出，倒像是吓到了对方，那少年看了他一眼，就飞快地扭头，朝着路口跑走了。

    余主任：“？”

    他回过头问黄老师：“燕子，我长得吓人吗？”

    黄老师冷笑一声：“你心里有数就好。”

    余主任：“”

    再看了一眼路口，他暗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到了刘家，余主任和黄老师受到了高规格接待。

    具体表现为张秀红同志为他们一人冲了一杯红糖水，刘虎同学拿出了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桃酥点心。

    一堆人都很惬意，就余主任正襟危坐。

    “麦啊，你应当对你的高考发挥很有信心，我们也对你的高考发挥很有信心”到这里，余主任摆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姿态冲刘麦使眼色，“既然如此，你高考志愿怎么填的？”

    这个时候，高考志愿都是盲报，根据私下估的分报，报高报低都是常有的事。

    余主任就怕刘麦报低了。

    结果显然他低估了刘麦的自信。

    刘麦随随便便道：“哦这个呀，我报的是京大。”

    余主任：“！！”

    虽然这就是他想让刘麦报的，但是刘麦这么随口一的样子——还是怪让他心脏受不了的！

    他看看刘麦的爸妈。

    张秀红和刘二柱同志纷纷点头，还跟他解释：“余主任，这是我们家麦一直以来的梦想，京大是个好大学。”

    余主任：“？？”

    干什么呢煞有其事的，京大当然是个好大学，这还要你们吗？

    他看看刘麦的弟妹。

    刘豆和刘虎同学都在反思自己，顺便立下雄心壮志。

    刘虎：“我不打牌了，我好好学习，不能给大姐抹黑。”

    刘豆：“我以后也考京大。”

    余主任：“？？？”

    不是，这京大是大白菜吗，考就能考上吗？

    他摸了摸心脏，那里疯狂跳动。

    他看看刘麦。

    刘麦满脸欣慰，给她的大妹弟比了个大拇指：“不错。”

    又一左一右搂住她爸妈的臂：“新的压力来了，京城居大不易，爸妈，我们要一起奋斗啊。”

    余主任：“”

    怎么回事，这意思就是从头到尾白激动他一个人罢。

    不，还有一个人。

    余主任回头，看看他的媳妇燕子。

    黄老师一脸严肃，脸皮子八风不动，正在细细地品味红糖水呢。

    感觉到余主任目光，黄老师抽空斜了他一眼，依然风平浪静的样子。

    刘麦想起来了，告诉余主任事实：“我填志愿之前跟黄老师沟通过了，在黄老师的支持下填了京大，余主任，你不知道吗？”

    余主任：“”

    对不起，他不知道。

    中年男人的心被伤透了，他幽怨地看着黄老师。

    黄老师：“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