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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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里,刘军一个人蹲在脸盆面前发愣。

    刘勇他们在旁边叽叽咕咕了几句,然后走过来:“你怎么不洗脸?”

    刘军瞟了他们一眼,噘着嘴转过身,用屁股怼着他们。

    刘勇:“”

    啊啊啊啊感觉被城里孩子鄙视了!

    作为老刘家的大孙子,刘勇还没受过这种委屈,他生气地转到刘军前面,对着他举起拳头。

    “别不理人,信不信我打你!”

    刘军站起来就要跑:“爸爸!”

    “三叔不在家,救不了你!”刘勇得意道。

    刘军又喊:“奶、我要告诉奶!”

    刘勇哈哈大笑:“奶早走了,奶才舍不得打我。”

    这下刘军就是喊破嗓子也没人救他了,刘勇追着他满院子跑。

    剩下的几个孩子鹌鹑一样在墙角排排站。

    担忧被刘老太捉住下田,磨蹭到现在才起床的刘麦一推开屋门,就看到院子里的这出。

    “刘勇,你妈是不是在烧早饭呢?”

    刘麦此言一出,院子里的追逐戛然而止。

    刘勇高昂着脑袋,迫不及待跑到厨房去了。教训刘军哪有偷吃重要哦。

    刘豆和刘虎都佩服地看着自家大姐。

    生活不易,麦叹气。转头发现老刘家唯一的洗脸盆还在刘军面前,她只好笑眯眯地走过去,拿出长姐的派头。

    “军,怎么啦,是不会自己洗脸吗?”

    “你才不会洗脸。”刘军嫌弃道,“我不想用你们这里的水洗脸,我们县城里,都用自来水。”

    老刘家其他孩都惊呆了。

    自来水?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井水,干干净净的,是甜的。”刘麦。

    刘军依然一脸的怀疑。

    他自己不洗,刘麦要端走脸盆,他又不让。

    “你去找大婶要点水喝喝就知道了,比糖好吃。”

    刘麦瞎吹,果然把这个没喝过井水的城里孩子忽悠住了。

    趁着他不注意,刘麦端着脸盆就走。

    刘军连“姐”都没叫过她一声,指望她伺候这个祖宗简直是瞎扯胡闹。

    刚洗完脸,外面就传来欢呼,“奶回来了!”

    终于可以开饭啦!

    刘老太一脸慈爱,她身边是春风满面的刘三柱,刘三柱身上背了个姑娘。刘老太干枯的老抓着姑娘白白嫩嫩的,一副含饴弄孙的瘆人模样。

    另一边是个绑着蓝头绳的女人,一看就是城里人,里的空碗正是刘老太之前带出去的那个。

    “都杵在这里望呆呢!”刘老太看到他们就骂,“早饭烧好了吗?全要老娘操心!”

    刘老太这红光满面口吐芬芳的样子让老刘家的大大都迷惑了。

    潘桃陪笑道:“烧好了烧好了,我在家呢,没人做事我会做。”

    张秀红诧异道:“又不止大嫂你一个人做事,你烧饭的时候勇不是给你尝味的吗?”

    潘桃脸一黑。

    “行了行了,别吵吵!”刘老太不耐烦地吼,余光瞥见刘三柱背上的姑娘瑟缩一下,她连忙转过身拍着姑娘的背掐着嗓子轻柔似水道:“福宝哦我的心肝肉肉,别怕别怕,奶奶没凶你。”

    周遭一静:“”

    孩子们纷纷摸了摸膀子。怎么回事,上面突然起了好多疙瘩。

    刘二柱哆嗦道:“妈,你怎么啦?你走路上跌倒了,还是在哪里撞到了头?”

    昨天晚上不还喊打喊杀的吗?

    “滚滚滚,你别在这添堵。”刘老太翻他白眼,又笑容满面地要把姑娘抱下来,“福宝,到奶奶这里来。”

    刘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出,觉得冥冥之中有一种诡异并且荒谬的熟悉感。

    福宝趴在刘三柱背上,头低着,看不清脸。脚垂下来,脚上穿着光亮亮的皮鞋,还是新的。

    孩子们一下子看直了眼。

    天呐,这种好东西,这辈子都没见过呢。

    叔,不愧是你,了不起的鞋厂临时工!

    张秀红和潘桃妯娌俩对视一眼,内心酸水翻滚,啊啊啊啊这么多年了三柱连半块鞋底都没往老刘家送过!

    儿媳妇是什么心思,刘老太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扯了扯嘴皮子,把福宝抱到大板凳上坐下,教她喊人。

    刘麦这才看清福宝长相。

    福宝生着雪白的一张圆脸,乌溜溜的眼珠子,梳着两个花苞头,人如其名,看着就像年画里的福娃娃。

    这段话神乎其乎地出现在刘麦脑海里。

    “”刘麦觉得她有点不正常了,绝了,不会是在下田的压力之下,她出现幻觉了吧?

    刘麦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潘桃已经“唉哟”一声恭维开了:“长得真好,真讨喜。怪不得妈疼她,我也一看就欢喜。”

    刘老太摸着福宝的花苞头,语气里是满满的怜爱:“福宝啊福宝,天生就该是我老刘家的宝。”

    虽然不知道刘老太这么大的转变是为什么,但老刘家上下都被她那模样唬住了,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提不愉快的事。

    于是这一整天老刘家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直到傍晚下工回家,看着一屋子的人,张秀红歪了歪嘴:“三柱,你们今个不回县城了吗?”

    天都黑了,肯定要住下了。

    这老三一房可真有意思,四口人在家要白吃白喝好多顿,居然是空着回来的。

    张秀红是那种只能自己占别人便宜,别人多占她一分便宜就跟剐她肉一样要命的人。

    这辈子踢到的唯一一块铁板就是老三一房了。张秀红早就看刘三柱不顺眼了。

    “不走了,我们跟妈过了。”刘三柱把福宝抱在怀里,福宝就乖乖地坐着、可可爱爱的。

    “三柱你们在家住多少天,大嫂都高兴。”潘桃立刻道,亲亲热热的,“让勇带着军和福宝玩。你们城里孩子没吃过鸟蛋吧?让勇摸给你们吃!”

    刘麦:“”

    又来了又来了,她大婶子又踩着她妈技术性立人设。

    好在她妈也不是什么大白菜梆子。

    张秀红同志呵呵一笑,就开始慷他人之慨:“那是,三柱啊,你们就该多住几天。要记得有你大嫂一口吃的,她就不会叫你们饿着。”

    刘麦的城里三婶姚静看出点意思,推了推刘三柱胳膊。

    刘三柱摸摸鼻子:“这当然是不行的。何况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我们给妈交钱。”

    交钱——

    潘桃笑得跟花一样,估计是看到刘勇的学费了。

    “我去倒糖水给福宝喝。”

    “不用不用。”刘三柱连忙劝住她。

    劝也劝不住,两个人跟拉锯战一样,险些怼着怀里福宝。

    姚静直蹙眉,出声制止:“真的,不用了。妈今天喂了福宝好多碗糖水,再喝对牙不好。”

    好多碗糖水——

    潘桃面皮子抽了一下:“哦。”

    她偏过头看一直没话的张秀红,发现张秀红神色有些古怪。

    “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三柱,在家这么多天,你和你媳妇的工作怎么办?”张秀红问。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静子带着孩子们留家里。”刘三柱看看姚静,“静子的弟弟到年纪了,再没工作就要下乡了。到时候还不晓得被分到哪里去,静子就把工作给他弟了。”

    张秀红和潘桃:“”

    居然是这样?居然会这样!

    姚静挺了挺腰杆子:“嫂子们别担心,三柱养我。我们多了个孩子,三柱在鞋厂的宿舍住不开,我们才要住回老家的。”

    张秀红和潘桃:“哦。”

    信你个鬼!

    别以为他们农民不知道城里情况,人家城里不照样是祖孙三代挤在一个屋里,住的还不如乡下宽敞呢!

    潘桃问:“这妈也知道了?”

    “跟妈了,妈可高兴了,年纪越大越心焦,就想有孩子陪着她。”到这个,刘三柱的腰杆子也挺直了。

    “不烧晚饭在这里什么呢!”刘老太到家了,“老大媳妇,我淘点米,你给福宝熬米汤喝。野菜割喉咙哦,我们福宝不吃。”

    米?

    一个月吃不了两回的精细粮米啊!

    也不知道这个重男轻女的恶婆婆怎么突然转性了,把来路不明的丫头当成了眼珠子疼。

    但张秀红义不容辞地跟了上去,“妈,我熬粥汤好喝,让我过来打下吧!”

    烟筒起了白蒙蒙的烟,米粥的香味弥漫开来。

    老刘家的孩子们都蹲在厨房门口拼命地吸气,好像多吸一口就是赚到。

    “姐,大姐。”刘豆戳戳走神的刘麦。

    刘麦猛一回神,摸了摸额头。怎么回事哦,她刚刚脑海里都是一些匪夷所思的画面,还活灵活现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福宝。福宝正乖乖坐在大板凳上,皮鞋好好地穿在脚上。

    还好,还好。

    刘麦松了一口气。

    “粥好啦!粥好啦!”

    刘老太一脸慈爱,亲自捧着粥碗走出来,要喂福宝。

    张秀红跟在后面,一脸的满足,被潘桃觑了好几眼。

    “啊,鞋鞋!”

    刘福宝突然轻呼。

    她皮鞋上的一颗大珠子冷不丁落到了地上,滚动起来,一路滚到张秀红脚下,眼看着她一脚就要踩上滑倒了——

    噼噼啪啪。

    好多米粒从张秀红袖子里面掉了出来,在地上乱跳。

    “张秀红你好得很!”刘老太气坏了。

    张秀红不就是烧了个火吗,这也能让她把米偷到袖子里!

    张秀红此刻却顾不上刘老太,她忙脚乱从刘麦身上爬起来,扯着嗓子问:“你怎就这么呆呢!我摔就摔了,你干什么跑来给我当垫背?”

    刘麦闭着眼:“妈,我头有点晕。”

    她的心里扑通扑通狂跳。

    苍了天了苍了天了,不是她有病,那些画面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那么接下来,会不会是刘军那个熊孩子偷喝井水拉肚子最后还怪她啊?

    就听见刘军哭天抢地的声音了。

    “妈,我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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