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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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安静, 但是姚真被向长宁的目光看得心头突突的跳。

    这句话他知道,是村上春树写的。

    等等, 他知道?

    向长宁这叙述如果换做他出来的话……

    分明, 就是他当年惯常话的口吻吧。

    姚真双眼微睁。

    向长宁心绪波动, 声音发哑更厉害:“我经常想将这颗星星收在手中攥着,但往往又觉得, 不太合适。”

    好半晌, 姚真眼睫颤动,缓慢道:“为什么不合适?”

    向长宁转过头又看墓碑,夜色发凉, 他穿着厚外套风吹过, 没带走任何的温度。上面两张照片当年还是他选上去的, 就算现在看不清楚, 他也不会忘记他们的样子。

    “那你觉得——”向长宁闭上眼,“合适吗?”

    这话头便又抛给了姚真。

    姚真欲言又止,话压在嘴边不知道哪一句。

    不由反复思考:向长宁的,真的就是他吧?

    如果不是他, 会是冉斯吗?

    下午的场景虽然离得远看不特别清楚,姚真还是能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的。

    是亲上了……吗?

    一时之间, 安静的夜色中只有些微的虫声嘀咕。

    姚真嗫嚅:“你……”

    “咚——叮咚伶仃咚叮伶仃咚”

    手机屏幕在夜色中分外闪亮。

    寂静中, 向长宁发话:“接吧。”

    姚真摸出来,上面闪动“冉斯”两个字。

    有句话怎么的,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姚真看向长宁目光复杂, 铃声响过一刻断了, 他没接。

    向长宁仿佛能窥心一般,低头声音清冷:“是冉斯吧,接吧。”

    向长宁话一落,电话又响了,姚真接通,这么安静的地方,就算他不开外放,向长宁也是能清清楚楚听到他们双方的话。

    姚真忐忑:“喂?”

    那头的画风截然不同,冉斯声音大又聒噪,和平常的声调不一样:“喂!真么?”

    “是我,大哥。”

    “我今天就要给你直,我就是喜欢向长宁怎么了,我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惦记起他,我容易么,就算他年年拒绝我,老子坚强,老子就是不放弃!他长那么好看我颜控不行吗?”

    对面的人话醉醺醺的酒气冲天,一听就知道差不多醉了。

    姚真微愣,还没搭话,冉斯画风一转。

    “妈哒——我怎么这么痛苦喜欢上这种狗脾气的人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他怎么就这么倔呢,我还没见过拿钱砸不下来的,他怎么就是个例外呢?每一年我是鼓着多么大的勇气啊,找梁静茹借都借完了!!老子是脑子有病吗,啊——不行,今年我要好好找几个漂亮的男女朋友,让他看看老子魅力多大,悔不当初气死他。”

    姚真愣了愣,反问:“不是,大哥,你每年都挑清明节表白的?”

    “……”

    冉斯声音更大道:“我喜欢这个时候,怎么了,我就挑清明节了!老子就是不走寻常路!”

    向长宁简直没眼看,骤然发声:“问他在哪个酒吧,我们去提人。”

    电话里冉斯还絮絮叨叨的声音骤歇,顿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老半天,冉斯声叫了句:“阿宁?”

    向长宁提高音量:“听见了?那正好,报坐标吧。”

    “……我刚刚的那些……”

    “嗯,都听见了。”

    对面顿时安静如鸡。

    姚真觉得自己判断不对,冉斯大概,还是有点意识的。

    等他们找到冉斯的时候,人是彻底醉了。姚真一路艰难带着冉斯出酒吧车回宾馆,并按照向长宁的意思,扔床上不管就行。冉斯嘴上一会儿嘀咕着阿宁,一会又乱叫一通名字,有几个向长宁做了注解,都是他所知道的前任君们的。

    姚真每听到从冉斯口中吐出来一个,心情便在万分复杂上又添一分。

    等理好冉斯,已经是深夜,两个人没再交流直接回屋休息了。

    清明第二天,姚真陪着向长宁再去了一次墓地,听着向长宁和墓园的人商议墓地续期和搬迁事情,向长宁显然没有拿定主意。

    父母是国庆后下葬的,到期也会在国庆后,向长宁决定再将这件事再好好想想。

    向长宁在墓碑面前把准备好的花递出去,又了会儿话。

    姚真远远看着,离得远听不清,只觉得向长宁面上的表情有些冷。

    冷着,又让人心疼。

    冉斯不舒服了一天,第三天和他们见面,向长宁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交流,姚真看不透如常交流的两人内心真正想法。

    为了解决墓地的事情,向长宁多请了两天的假期。

    刘老的来电突兀,电话对面话音颇为无奈,向长宁在冉斯和姚真面前听了一刻,转到清净的角落讨论起来。

    向长宁完电话,对着冉斯:“今天要回B市,任丽的检查结果,不太好。”

    话音沉重,回程路上冷着脸再也没一句话。

    回了B市,三人直奔医院,刘老在诊室等着他们,面色沉重将一份报告推给了向长宁,向长宁低头不语看着,冉斯抱着手斜靠着门站,姚真只将向长宁望着。

    好半天,向长宁闭眼伸手揉眉头,问:“刘老,这件事,能劳烦您和她吗?”

    刘老当然知道医者不自医,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先吧,我完,你们再商量。”

    向长宁答应,出门给任丽去了个电话。

    姚真陪着向长宁在医院,冉斯一时也不走。

    三人看着任丽到来,进入刘老的诊室,期间能听到激烈的争论声,都来自任丽,刘老的声音一直从容不迫。

    向长宁自问,要是他来,不能做到刘老这般公正又含糊交代。

    所有结果,刘老已经往最清晰和最乐观的方向引导了。

    但是——

    刘老交代完,任丽走出来拿着CT报告双目无光,面色惨白。

    向长宁吐口气。

    但是,每个人都无法接受癌症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件事。

    肺癌又是所有肿瘤里相对恶的,发展迅速,存活期短。

    任丽看着向长宁,颤抖着,话音撕掉平日里的虚伪:“你不是没事吗?怎么会这样?不应该——”

    向长宁欲言又止。

    任丽见他如此神情,猛然上前一步,摇头:“不对,检查结果可能出错对不对,我这份——我这份也有可能是机器测的不准对不对?嗯??你最初不是没事吗,县医院的医生也没是大问题,怎么会呢?一定是机器检查错了或者拿错了报告!”

    任丽满头的虚汗,口吻都是强撑起的坚定。

    检查是有可能出错,但是任丽这份,是向长宁和刘老过招呼的,检查的取样的人都赶着测出来,基本上不会有问题。

    向长宁初看没问题,可向长宁只是年轻医生,还不是呼吸科的,刘老则是那么多年呼吸科的老医生,谁更权威,向长宁不忍提醒任丽。

    任丽似乎被自己服:“对对,一定是检查不准,我还要再做一次,我不信,我平时作息和生活习惯都良好,我不可能有事的,我不能有事,丽丽今年才要毕业呢——不应该是这样的,长宁你对不对,你看你又不去给检查的人招呼,他们弄错是有可能的。”

    任丽想着插队的那次,向长宁那么义正言辞,肯定没有帮她疏通过关系。

    任丽越发坚定:“我要重做,你们医院肯定弄错了,之前那么多检查都查不出来,这只是扩充检查,怎么可能有问题!!”

    向长宁仍是不话,任丽被他的沉默压得,内心在崩溃边缘。

    好半天,向长宁从容:“行,重新做一次吧。”

    任丽已经彻底混乱了,指着向长宁骤然道:“你想这么久,是不是可能性不低?你们医院就是经常出问题!对,我真是——我不该来这家医院,你讨厌我又不想去帮我招呼,这报告肯定是拿错了来糊弄我的!!对对,你一直记恨我在你大学的那句话,都是一家人啊,你怎么狠心让他们这样我?”

    冉斯咂舌,任丽竟是一个人到振振有词。

    任丽:“我知道你讨厌我,我没想到你——”

    向长宁骤然高声断:“姨妈!”

    任丽被这一声唬住,不话看着向长宁。

    向长宁沉声:“我想这么久,是因为我想到一些往事。”

    任丽声音发颤:“什、什么事情?”

    向长宁目光攫住任丽,一字一句:“我在想,你长得很像是我妈妈,她出车祸之后,有意识前我看到最后一眼,也是这样。你们五官像,我便想到了她。”

    任丽骤然双眼圆睁:“你这是在咒我?!!”

    向长宁语气平缓,带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

    “哪有什么咒不咒的呢?‘生死从来都是看天意的,不由人,要看开点。’

    “您还记得这句话吗,是当年您劝我,我妈已经是植物人醒来的可能性太,不如给她拔管,想让她脱离痛苦早点走的时候,劝我的。

    “既然您一直这样想,现在不妨,

    “也看开点吧。”

    任丽嘴唇哆嗦,好半晌,一句话都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