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欢迎来到安息镇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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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修女的嘴巴里倏然冒出了“都灵医生”这个称呼的时候,我没能事先做好任何心理准备。

    对我来,都灵医生是现实世界的人,同时也是活在现代社会的人;而这里无论多么逼真,本质上也是梦境,并且还是数个世纪以前的地狱浩劫时代。把都灵医生这个名字硬是放在这种场景下,就好像是企图往古诗词里塞个英语单词进去,无论将后者加入前者的心思是多么千方百计,后者又是多么短不起眼,都无法将那种强烈的突兀感掩盖过去。

    以至于我甚至没能立即反应过来。

    修女此时是对预言家话,她的口吻很是冷淡,“都灵医生至今还未醒来,她也未必会认同我们的决定。”

    “这样确实对她不公平。”预言家也赞同了修女的看法。

    她。女人。

    我抓住了两人对话中的第三人称用词。在这个世界的通用语中,“他”与“她”的念法是不同的。

    换而言之,先不论那个外表千变万化的都灵医生是否真的是女性,至少她在这里是以女性姿态出现在人群视野中的。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她在地狱浩劫时代就已经存在不,这当然不可能了。我更加愿意相信,都灵医生与我和胡麻一样,是在某种理由的推动下,才会来到这片梦境魔物所编织的噩梦之中。

    “不好意思。能否告诉我,你们所的‘都灵医生’,到底是何许人也?”我问。

    “嗯?”预言家看了看我,沉吟片刻后,,“你知道她?”

    “我知道另外一个称呼相同的人。”我。

    而胡麻这时也终于回过神来,竖起了耳朵。

    “她与你们二人相同,都是来自镇外的人。我们是在五天前遇到她的。”这个时代没有白天黑夜,预言家却用了“天”这个时间单位,大约是因为人们依然沿用二十四时制,“因为她精通医术,所以我们都很欢迎她。但从前天开始,她就再也没醒来过了。死倒是没死,就是一睡不醒。”

    我默默地整理信息:五天前,也就是,都灵医生起码是从五天前进入梦境的。

    然而按照现实世界安息镇民宿老板娘的证词,都灵医生是昨天退房的。

    难道她在梦境中的昏睡仅仅是表面现象,其实是灵魂回到了现实世界?还是这片梦境的时间流速远快于现实,所以才会造成这种误差?

    “能让我见见她吗?”我问。

    “我还要去接应其他尚未回归的队伍。”预言家一边,一边用眼神示意士兵,“让士兵为你们带路吧。”

    士兵对预言家的话语百依百顺,老实地给我带起了路。胡麻也跟在后面,声问我,“你也知道都灵医生吗?”

    “只是听过而已。”我避而不谈。

    *

    很快,我们在一处单人房间中,见到了都灵医生。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面目大概不是真面目。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房间角落的单人床上,看外表大约是二十多岁,黑色波浪卷头发。面容美丽,却绝不柔弱,哪怕是睡着以后的脸也透露着某种精干意味,像是经过训练的女性长跑运动员。

    我很难想象她换上白大褂充当医生的场面,她或许更加适合做女兵,然后出现在部队的宣传海报上。

    士兵侧身倚在门旁,冲那边努了努嘴,“就是她了。”

    我走到病床前,先是观察了一会儿,再伸出右,撑开她左眼的眼皮。

    却不料,她眼皮下藏着的不是真正的眼珠,而是一只义眼。虽然做工逼真,但在湿润度等细节上有所差别。

    “喂,你做什么?”士兵惊讶地问。

    我又撑开了她右眼的眼皮,这回是真的眼珠了,虹膜呈现绿色,与义眼的虹膜部位色彩基本一致。

    两秒后,我得出了结论,对士兵:“她在做梦。”

    “这我们知道。”士兵。

    梦中梦?胡麻似乎在这么嘟囔着。

    “你们不担心她是受到了亡灵攻击才会陷入梦境的吗?”我问。

    “预言家检查过了,她没有受到亡灵攻击的迹象。”士兵似乎对预言家推崇备至,根本不去怀疑检查结果的对错。又或许是怀疑过,只是不会在我们这些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但按照现有的条件去推理,如果都灵医生此时的梦中梦并非亡灵所致,那就只能够是人为因素了。

    要么是擅长梦境技术的灵能者将她拖入了梦中梦,要么是她曾经受过梦境训练,现在凭借训练得来的方法,自愿进入了梦中梦。

    如果是前者,那就明预言家在撒谎,因为前者是很容易被有着探知特长的灵能者所检查出来的。再加上预言家是避难所唯一的灵能者这点,就能够直接锁定预言家是真凶了。然而这个可能性过于微薄,因为将人从现实中拖入梦境,与将人从梦境中拖入梦境,从续上来是两回事。

    除非预言家知道这里是梦境,且掌握梦境技术,否则绝对无法完成这种作案。

    但如果都灵医生是自愿进入梦中梦,而且是在如此危险的环境下,那么她的动到底是什么?

    这是否与我们被拖入这场噩梦有关?

    作为比我们更早来到安息镇,且很可能受过梦境训练的人,她是否掌握这方面的线索?假设她有所掌握,那么是否会对脱离这场噩梦有所帮助?

    到底,我之所以会来安息镇,也是为了找她我看着她睡着的面孔,默默地盘算起了自己的下一步。

    *

    没过多久,我们从这个房间里离开了。

    士兵走在前面,带着我们挑选房间。

    看来他是真的很崇拜预言家,在路上一刻不停地向我们谈论预言家的厉害之处,“预言家这个绰号真不是白起的,虽然很快会更换,但我觉得这个绰号非常贴切。他为了预防亡灵进入镇以后的种种灾难,提前做了大量准备工作。从这个改建成避难所的百货商场,到事先储存的大量物资,再到我们如今用的装备和工具,地下水道路线的记录图,一系列与生存密切相关的规章制度等等,涵盖衣食住行所有方面你知道吗?他甚至还准备了其他备用避难所,若是这里陷落,其他避难所就会被激活”

    见他这么爱话,我就趁问了,“你们之前提到的,镇以前的‘结界’,到底是什么?”

    “之前预言家也了吧,是覆盖整个镇的强力结界,能够拒绝所有亡灵入侵。”士兵口吻古怪地,“而现在已经故障了。虽然还没有消失,但部分亡灵已经能像现在一样进入镇了。”

    “部分?”胡麻吃惊道,“之前那些还不够多?”

    “你这个问题真是奇怪。虽然我们镇位于灾害程度极低的地带,但如果结界真的全毁了,这里怎么可能还有活人?”士兵。

    胡麻沉默了。

    “结界运行了整整一百年。无论是结界也好,封印也罢,甚至是人心,一百年过去了都会改变。”士兵继续,“但人们却过于依赖结界的保护了,以为有结界在,就能够安然生活下去。而预言家则不这么想,他相信结界终有一日会破。就算之前一百年都没问题,也不能保证明天一定没问题。”

    “他是正确的。”我。

    “所以预言家活了下来。”士兵,“那些看扁他的人都死了。”

    这时,对面走来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子,看衣服应该是修女。她已经脱掉了头盔,露出了略显秀气的面孔,黑色的头发上佩戴着一枚蓝紫色花瓣发卡。

    “咦?这是亚麻花的发卡吗?”胡麻忽然被吸去了注意力。

    修女微微一怔,旋即点头。

    胡麻热情地:“我也很喜欢亚麻花。以前某个救命恩人问我要取什么绰号的时候,我本来想取‘亚麻’的,但因为重名了,所以只好改成胡”

    “你不是叫‘白’吗?”修女阻止了他继续下去。

    胡麻连忙捂住嘴巴,不好意思地笑了。

    修女冷淡地点头,离去了。我想,如果胡麻现在还是那副英俊面孔,不定修女的态度也会变得热情吧。但胡麻好像也不为此而介怀,似乎已经习惯了。

    忽然,我想起了他在现实中对自己的英俊面孔缺乏自我认知的表现。他应该不是真的缺乏自我认知,很可能是在当初日夜烧伤的生活中,很多人对他烧伤后的面孔表现过反感,而他则被动地接受了这一切。以至于在恢复容貌以后,他也习惯性地不去关注他人对他本来面目的反应了。在他看来这些或许都是杂音。

    “你对修女感兴趣?”士兵笑着对胡麻,“死心吧,她是预言家的女人。”

    “我没有诶?”胡麻愣了愣,“但她好像对预言家也很冷漠吧?”

    “有些女人就是那样的。”士兵,“大家经常看到修女跟预言家一起进入避难所角落的房间里,也不知道两人在那里搞什么。但肯定是那回事没错了。”

    “那回事”胡麻没好意思问那回事是怎么回事。

    片刻后,我们也挑选好了房间,士兵离开了。

    “徐福好像也不在这里。”胡麻看向了我,“那个”

    “我不建议你外出找徐福。至少不是现在。”我知道他想什么,“预言家不是过吗?还有其他收集物资的队伍没回来。你至少应该等他们都回来了。不定徐福会被他们带来,就像是我们一样。”

    “但是”他纠结着。

    “而且徐福也未必陷入了梦境。”我,“你如果轻举妄动,反而会害了自己。”

    “但是,万一呢?”他相当执着。

    “这样吧。我有办法帮你找到徐福。”我想了想,“但你必须相信我,先老实待在这里。”

    “什么办法?”他好奇道。

    “保密。”我,“相信我。”

    他显得有些不安,但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接受了。

    “那么,我先出去一趟。”着,我看了看他,又不放心留他独自在这里,决定在临行前先嘱咐几句,“你一个人不要到处乱走。”

    他点头。

    “不要拿陌生人给你的食物。”

    他再点头。

    “哪里不舒服记得跟我。”

    他连连点头。

    正当我思考是否还有其他注意事项的时候,忽然,他的肚子响了起来。他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记得自己之前收集物资的时候拿到过红烧牛肉罐头,他好像就是喜欢吃这个的。于是将其拿了出来,丢给了他。他连忙双接住,然后道谢。

    “我刚才是怎么跟你的?”我问。

    他傻乎乎地看着我,“啊?”

    不要拿陌生人给你的食物我本来想这么跟他,但也能大致想象到他会如何反驳我。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了声再见,然后离开。

    *

    片刻后,我通过避难所内部的出入口,重新返回了地下水道,开始做起下一步行动的准备工作。

    我决定做一次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