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虚情假意
壮壮如今也有六个多快七个月了, 虽爬的不甚好,但如今已然能坐得稳稳儿的。
而且,六个月之后,孩子于吃食有了喜好,如今是见什么馋什么,坐在床上撕撕这个, 抓抓那个,手里一只拨郎鼓儿摇来晃去的。
这孩子的精力极其旺盛,别的孩子中午吃罢了奶, 至少要睡上一个时辰, 下午才有精神起来闹腾, 但这孩子中午从来不睡,奶妈也是给他折腾困了,此时正歪在床上丢着盹儿了,忽而, 就见家伙咧着嘴笑了起来, 嘴里叽哩咕噜,也不知在些什么。
胖奶妈道:“乖壮壮儿, 咱别闹了,睡吧睡吧,啊。”
壮壮才不肯听, 屁股一耸一耸, 跃跃欲试,还是个讨抱的样子, 扑腾着就准备往前爬。
胖奶妈翻了个身子,叹道:“天下间也没你这么个精神的孩子,就睡上片刻又能如何?祖宗,我求求你了,咱们睡会儿吧。”
带孩子的人,便心里真疼孩子,到底不是自己的,就做不到手中时时有轻重,她忽而一把似是掐的疼了些,壮壮不笑了,但撇了撇嘴,倒也没哭,反而是身后一人冷声道:“出去!”
这院子里女人虽多,男人却只有一个。
胖奶妈一听这男人的声音,立刻就给吓的站了起来,侧首扫了眼重又绽了笑颜的壮壮儿,欠腰福了一福,溜出去了。
裴嘉宪于是坐到了床沿上。
阿媛的时候,因为他一直征战在外,甚至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长大的。
但这一个,明知道不是自己的,望着他时,裴嘉宪却是怎么也厌烦不起来,要为甚,大抵就是因为这家伙他实在是总是笑的太讨喜了些。
“兔崽子,你可知道就是你,害苦了你娘,嗯?”裴嘉宪轻声问着,见壮壮笑的口水几欲垂出来,连忙自自己袖中抽了块帕子出来,替他揩了揩。
壮壮定定儿凝视着面前的男人,他看起来跟这院子里常来常往的女子们全然不一样。当然,跟偶尔悄悄溜进来看他的胡东方叔叔,也完全不一样。
他看起来高大,威严,面貌俊美,两道眸子格外深邃。
不过,他的目光很不善。但因为娘亲待他总是和蔼,这家伙就笑的更欢了。
“孤的时候,大抵也就跟你一样,笑的这样欢实。但是,家伙,便任你笑的再好,不喜欢你的人,是不会因为你的笑而喜欢上你的。”裴嘉宪望着这笑呵呵的家伙,莫名就想起时候的自己来。
丽妃跟她的生母宋金菊一样,不,应该还没有宋金菊的智慧,空有一幅美貌皮囊,剩下的,就全是宋金菊儿惯出来的骄傲和任性。
她为了能得到皇帝的宠爱,听皇帝起皇后教子有方,遂自作主张的,就把自己生的儿子送到了皇后哪儿。
裴嘉宪尚且记得,自己每每到丽妃处去请安时,丽妃总是:“乖儿子,笑一个,让母妃瞧瞧你笑的好不好。”
裴嘉宪于是努力的笑着,自以为果真只要自己笑的好看,母妃就会把他留在她香喷喷的,暖融融的怀里,而不是送到皇后那冷冰冰的南宫里去。
但事实上,丽妃嫌他哭,嫌他笨,总怕皇帝见了他要不喜,巴不得他快快儿的离开。
而裴嘉宪总还要装出个笑的样子来,一直望着丽妃,直到他被奶妈抱着走了老远时,还在笑。
“不过,那个人到底是谁呢?”裴嘉宪自言自语着,凝神半晌,忽而便听外面陈千里的声音:“王爷,属下有事要面禀!”
“进来。”裴嘉宪道。
这是王妃起居的西偏殿,便陈千里,也不能进寝室,裴嘉宪于是转身出来,坐在了隔间里檀木雕花的椅子上。
“属下从五皇子处得来的消息。明儿夜里,太孙殿下伪作流匪,想要在城中大闹,显然,就是想趁乱把王妃给劫走。”
裴嘉宪轻轻儿笑了一声,道:“那就叫他来劫,孤倒要看看,届时捉住了往皇上跟前一送,他们东宫还有什么脸面。”
事实上,并没有什么流匪,流匪就是裴靖假扮的。
在洛阳城守了整整一个半月,他也知道自己再守下去,徒劳无益,这是准备要硬攻了。
而裴嘉宪一直以来等的,恰就是裴靖的硬攻。他要籍此坐实皇太孙的谋乱,便可以座实东宫之罪。东宫在中秋时阴他,沉寂一年,这也算裴嘉宪的反将一击。
俩人正着,忽而殿中闷哼哼的就是一声啼哭。
“怕不是孩子在哭?”陈千里有些疑惑。
裴嘉宪道:“无事,殿中自有人在照看他。”
言罢,俩俩对视了一眼,裴嘉宪忽而就想起来,罗九宁那寝室之中所有的人都叫他给清出去了,哪还有什么人?
他顿时站了起来,少有的慌张的,一把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而紧接着,与苏嬷嬷,苏苏秀几个熬好了腊八粥,齐齐儿的涌了进来。
偏偏就在这时,壮壮也不知何时摔到了地上,头上还碰了老大一个包,而裴嘉宪就在眼前站着。
屋中就只有他一人,孩子还在地上,苏嬷嬷先就倒抽了一口冷气,苏秀也莫名的有些怕。毕竟她们皆是知根知底的人,大家不怕别的。
就怕王爷忽而起了杀心在这孩子的身上。
独独罗九宁倒还冷静,示意苏嬷嬷带着苏秀去摆饭,她走了过去,将儿子抱了起来,在怀中颠哄了哄,于他那磕起来的大包上轻轻儿的吹了吹,便温声儿的笑道:“咱们壮壮多虎的孩子,不过就磕了个包而已,吹吹就不疼啦,是不是啊。”
家伙此时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还想撑个笑出来,只可惜到底疼的慌,想撑也撑不出个笑脸来。
“娘与那个人一起吃顿饭,咱们壮壮儿乖,好好儿在隔壁睡上一宿,等着娘,好不好?”罗九宁依旧是轻声的,哄着儿子。
家伙吸腾着鼻子望着裴嘉宪,嘴巴依旧撇着,却是垂下了眸子,看来,他是愿意的了。
“既是孤的儿子,何不留下一起吃饭?”裴嘉宪忽而就道。
罗九宁怀中抱着儿子,一脸的戒备,却也毫不犹豫的道:“好。”
一起坐在一张桌子前,这才是团团圆圆的一家人,也恰应了今日景儿,腊八,可不就是全家团圆嘛。
壮壮已有六个月,该到馋饭吃的时候了,望着琳琅满目一桌子的菜,家伙不住的咂巴着嘴儿,全然就是个想要吃的样子。
罗九宁不敢给孩子多的,自粥碗缘边舀了一丁点儿不含米的汤汁儿来给家伙舔了,壮壮立刻咂巴着嘴儿,脑袋追着那只勺子,抢都抢不过来似的。
孩子的胃本身就,一回也不敢给多吃,浅浅儿的给他舔了几勺子,瞧着孩子困倦了,她才把孩子抱到隔壁,让他去跟奶娘睡了。
转身再进来,她道:“王爷可要沐浴,妾身叫苏嬷嬷率着人,把水抬进来?”
裴嘉宪自来习惯在外头沐浴的,淡淡了声不必,便转身进了里间。
罗九宁转身也坐到了床侧,将末尾一侧的暖帐自银钩上摘了下来,柔声问道:“王爷是想妾身躺在外侧,还是躺在里侧?”
裴嘉宪于是往时挪了挪,罗九宁顺势儿的,也就躺到了外头。
侧躺下来之后,她一手支着下颌,见裴嘉宪反手要熄灯,颇有几分怪怨的,就柔声:“就不能叫妾身在灯下,好好瞻仰瞻仰王爷这幅仿如潘安般的容颜?”
裴嘉宪生的俊貌,但自来最讨厌人称赞自己的相貌,就仿佛因此,人们就会忽略了他的能力一般。
但叫罗九宁这样盯着,他不知为何,竟神使鬼差般的就停了手。
“咱们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妾身永远记得王爷当日拜堂时的样子。”灯下笑焉焉的,罗九宁忽而就柔声的。
躺在床上的时候,裴嘉宪不喜欢被人注视,但是叫罗九宁一双柔目盯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混身格外的舒适。
“什么样子?”裴嘉宪于是笑问道。
罗九宁眸子黯了一黯,她心里盘算着的,除了走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想要提醒裴嘉宪提防眼看就要发生的匪乱。
而且,毕竟嫁过来一年了,他于她有颇多的容忍,从她的失贞,再到孩子,这一番又一番的,她也想今夜好好儿的待裴嘉宪一回。
从今往后,便可以山高水阔,两厢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