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抓周之喜
时光荏苒, 转眼便到了五月。
丽妃总听见南宫中的人,皇帝那里现在连麻沸散都不管用了。
那位清高冷寡的杜美人每每路过西华宫时,夏衣凉薄,总是遮不住胳膊上一块块给掐青掐紫的痕迹。那是皇上抑不住自己骨缝之中阵阵往外泛的酸麻胀痛时,忍不住掐的。
丽妃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但为了能治好皇帝的病, 也为了能让皇帝重新宠爱上自己,耐着性子就跟罗九宁学起针灸来。学了一个多月,翠华宫中十几个宫婢, 五个内侍, 两个太监总管, 无一走起路来,屁股不是歪的。
那全是叫丽妃扎针给扎到筋上,扎歪了腿的。
直到端午前夕,罗九宁命丽妃亲自给自己扎针, 她咬着牙一枚枚扎进腿中, 银针突突而跳,穴位又胀又麻, 这才算真正找以了穴位,能扎得准针了。
丽妃喜之不尽,立刻便唤了阿青进来, 想要请命, 亲自到南宫去给皇帝扎针。
罗九宁此时正研磨着需入药的红花,见丽妃一身妃红色的长衣亮眼, 乌云髻堆的高高,点翠羽饰缀着流苏,美艳的仿如绫罗仙子一般,也知她是久不见皇帝,着急了,遂耐着性子笑了笑,解释道:“明儿,待过完了我家壮壮儿的生日,你得差人,亲自把皇上请到西华宫来,咱们才能给他治病。”
“皇上腿脚不便,又岂会来西华宫?再了,就你这壮壮儿,还需要给他过生日?”她虽一脸的嫌弃,但见壮壮摇摇晃晃跑了来,嘴进呜囔囔的叫着麻雀,还是立刻就把他给抱了起来:“麻雀麻雀,本宫可是堂堂丽妃,就只有你整日叫本宫麻雀。”
嘴里分明满是嫌弃,低头见罗九宁不注意,旋即狠狠在壮壮的脸颊上香了一口,瞪着眼道:“往后不准再唤本宫麻雀。”
“麻雀!”壮壮才不管丽妃的冷眼了,笑咧咧的,又是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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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壮壮生辰,又恰逢端午,但为着皇帝的病,各宫除了门上挂点菖蒲,吃个五色毒饼,挂挂丝线儿,诸嫔妃到相好的宫里走一走,也就完了。
丽妃表面上嫌嫌弃弃,仿佛极讨厌的样子,可是,却也命着厨房的人作寿桃,置糕点,又亲自带着几个宫人于自己那后库里挑挑拣拣,拣了许多裴嘉宪时候的顽意儿,并金项圈,如意锁,皇帝赏的鲁板锁,七巧板等物,弄了一大堆出来,就要给壮壮儿过生辰。
“哟,我的寿星来了,我的壮壮儿,今儿穿的可真俊。”见罗九宁抱了孩子进来,她遥遥就伸着两只手,将孩子接了过去。
壮壮今儿穿的确实帅气,正红面的交衽长袍子,白底乌面的靴子,下面马裤扎的有模有样,难得今儿不笑了,红唇嘟嘟的,就叫了声:“麻雀。”
麻雀就麻雀吧,丽妃也认了,抱着壮壮儿到了书房的黄花梨大案前,满案摆的琳琅满目,尽皆是裴嘉宪时候的顽意儿,她道:“我的乖壮壮,瞧瞧,这些本宫都赠予你了,好不好?”
“一周岁的生辰,咱们壮壮是不是也该有个抓周宴?”奶妈别别扭扭的站在角落里,忽而就问道。
罗九宁也是顿时就怔住了,她个作娘的,竟也忘了,孩子一岁的生辰,是该要抓周的。
丽妃心,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抓什么周。
但她心里腹诽着,将壮壮儿搂在怀中,却是一刻也不肯松,摇着壮壮的手臂道:“走,咱们去瞧瞧厨房里蒸的寿桃,看咱们壮壮儿喜欢不喜欢。”
就在这时,忽而殿外宫人报道:“娘娘,宫外有人求见,言自瓜州千里疾驰而来,是王爷的属下。”
“传进来。”丽妃言语未落,只听殿外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响声,进来个黑脸汉子,竟是陈千里。
咧唇嘿嘿一笑,他人黑,牙齿倒是格外的白:“丽妃娘娘大安,王妃大安,世子安。”
着,他自肩上卸了褡裢下来,重重放在地上,扬起头来望着罗九宁,道:“王爷言,今日乃是世子的生辰,他在瓜州,不及赶来,叫属下背负了些东西来,给咱们世子作抓周。”
着,他从那褡裢中取了东西出来,一样样的摆到了桌子上。
丽妃甫一听儿子于瓜州卫还要派人来给壮壮抓周,心里首先就不痛快了。但是罗九宁在这儿住了一个多月,她也看出来了,她只有和离,并带壮壮走的心思,倒是断然没有想贴着自己儿子的意思。
既这般,丽妃心大,倒也是个痛快人,也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抱着壮壮便走了过去,她道:“让本宫瞧瞧,今儿咱们壮壮抓周要用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罗九宁在寄信到瓜州的时候,当然也想过裴嘉宪肯定要气的暴跳如雷,但没想到,他的忍功竟如此的好,还送来了给壮壮抓周的顽具。
不过,见陈千里活着,她倒也很是欣慰了。按理来,书中的陈千里,此时已经死在瓜州卫了,不得不,她算得上是行了件大善事了。
“这……这都是些什么东西?”陈千里的手往大案上一拍,丽妃就给吓了一跳。
别家孩子的抓周,按理来也不过几样东西,算盘、笔墨、印章,书籍等物。皇子们抓周,算金会是纯金的,太子的时候,皇帝特地把国玺都拿了出来,给他抓周玩儿。
而裴嘉宪送来的这些东西,一尾马缏,一柄匕首,另还有一幅卷轴,陈千里徐徐将它展开,却是一幅行军地行图。
除此之外,极不显眼的东西,则是半块玉阙,陈千里也不甚在意,将它丢到了桌子中间。
丽妃一瞧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便觉得儿子于这个家伙也不是甚上心嘛,遂笑着将壮壮就放到了桌子上:“乖壮壮儿,喜欢舞刀弄枪,还是执缏策马,随着你的便,快些儿,瞅你喜欢的抓去。”
满桌子琳琅满目的东西,壮壮儿于别的却是一眼也不看,心翼翼绕过匕首,爬到那半块玉阙前时盯着看了片刻,一把将它搂到了怀中。
“哟,我的傻孩子,你可真没眼力劲儿,满桌子的好东西,你竟捡了这么块破烂。”丽妃笑着把壮壮从桌子上抱了下来,于他颊上香了两口,道:“千里,回去告诉王爷,就他送了一堆破烂来,壮壮儿也作的很好,挑了一块……最不值价儿的。”
壮壮跌跌撞撞,跑到罗九宁面前,扬着手儿就要把那东西交给她。
罗九宁接过那玉阙来仔细瞧了瞧,渐渐儿的脸色就变了。
她一把将玉阙藏了,悄声道:“儿子,瞧着还有甚好东西再去抓一个,这东西娘可不能给你顽儿,要叫有心的人瞧见,可是会没命的。”
虽不过一抹琥珀色的玉阙,看不出所以然来。但是,罗九宁却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却原来,前朝要亡时,亡帝匆忙之中将国玺丢在御花园的一处枯井之中。枯井中有块石头,恰好将那国玺的角儿给碰掉了一半,于是国玺到了本朝,一直就缺着一个角儿。直到裴嘉宪及帝之后,将角补上,国玺才算完好无缺了。
这块玉阙,罗九宁要记得不错,就是裴嘉宪一直珍藏着不曾示人的,国玺上的一角。
他居然把国玺千里迢迢送来,给壮壮抓周了,要叫有用心的人瞧见,罗九宁可不得是个死罪?
壮壮丢了玉阙,似乎才发现了桌上那堆好东西一般,够着手儿,一手采莲船一手不倒翁,再一手抓个傀儡人儿,一个劲儿的往怀里搂着。
“好孩子,这些全都是你的,急甚?”丽妃简直没脾气了,连声儿唤碰上宫人:“再找找,看还有甚好东西,全都给壮壮儿,全都给他,叫他顽去。”
渐渐儿的,她就觉得自己想不通了。
分明这家伙的憨态,笑态,便顽皮时的样子,也跟裴嘉宪一模一样。难道,近朱者赤,这家伙是因为一直被养在肃王府,才生的像裴嘉宪的?
不得不,他生的可真是可爱。
也罢,横竖他早晚要走,此时丽妃又没有亲孙子,对着这个便宜孙子,反而没了想要从儿教导他的心,益发惯的不成样子了。只是,每每亲一下,都得躲着罗九宁的眼目,丽妃不免就有些丧气,她可算是领略了为人婆婆的低声下气了。
“娘娘!”陈千里走了过来,抱拳道:“多谢娘娘救了属下一命。”
罗九宁一听,便知道这是裴嘉宪把她写信的事儿告诉陈千里了,她自己也是早有解释,笑道:“不过是我作了个梦,梦里头梦见你出了些事情而已,心中半信半疑,就书了封信给王爷,只要你安全就好。”
“王爷还托属下带个话给娘娘,只问娘娘,您在宫中过的可还适意?”
罗九宁望着嘴里骂骂咧咧嫌个不停,但抱着壮壮儿还不够,恨不能揉化了的丽妃,笑道:“适意的。”
裴嘉宪此番出征,战事将他拖的死死而的,而他于别的方面不,于军事上是个好胜心极强的男子。于他来,国土这地,分寸必争。只要瓜州夺不回来,不将北面的契丹人到胆寒,他是不会回来的。
“王爷,无论和离与否,一切好谈,还请娘娘照顾好世子,也请照顾好自己,万事等他回来。”陈千里又道。
听这口气,她逃了一回,愣是把裴嘉宪给逼的,有话好商量了?
“好。”罗九宁答的干干脆脆:“也凡请千里转告王爷,就妾身一定会等他回来,正式和离。”
待陈千里走了,丽妃便来追着问九宁:“这回,咱们该请皇上了吧,你到底有甚办法,能把皇上给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