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司马昭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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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媛, 回来,阿媛,快回来。”罗九宁怀里还抱着一个,生怕阿媛要叫人碰了或者撞了吃亏,于是拼命的就追了上去。

    转过角门就是正院,罗九宁追出去的时候, 便见暮色,灯火,阔朗的正院之中, 一个男人从王府正殿的东侧砰然一声就冲了出来。

    似乎也不对, 他不是冲出来的, 他当是叫人于腹部踩了一脚,以背朝着地的姿势,砰的一声就落到了地上。

    *

    且早些时候。

    裴嘉宪原本不欲接王世子杜虢的,但是今日清, 他却忽而改了主意, 与贤王两个亲自策马出长安城,三十里外, 就把杜虢给迎入了长安城。

    不用,杜宛宁一身艳红色的麂皮软衣,红马烈烈, 自然也是相陪着的。

    “辽国国情目前如何?那萧蛮如今是否已然逼到雁门关下了?”进门, 落座,让罢了酒, 裴嘉宪开门见山,便问杜虢。

    杜虢今年三十有七,因有着一半的契丹血统,一幅北地人的粗犷相貌。

    他端起桌上酒樽来瞧了一眼,旋即哐啷一声,直接将酒盏就给砸到了地上:“娘养的,你们汉人总喜欢这等家子气的东西。拿大碗来,老子要拿大碗吃酒才过瘾。”

    贤王是个有名的好性子,连忙换了只大碗来,笑眯眯道:“来来,快上两只大碗来,给杜将军斟酒。”

    宫人们立刻便捧了大碗上来,斟上美酒,捧了过去。

    趁着这个空档,裴嘉宪再问了一句:“杜将军,雁门关的兵情,如今可还好,萧蛮那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杜虢因见盛酒的女子相貌还算美,忽而一眼瞄向不远处的杜宛宁,却是侧眸一笑:“阿宁,你暂且出去片刻,为父这里有些私话要与俩位王爷讲。”

    杜宛宁在父亲面前倒是听话,还远远儿给裴嘉宪扮个鬼脸儿,转身就出去了。

    只待她一出去,杜虢一把将那正在斟酒的宫人扯了过来,一只禄山之爪,当着俩位皇子并一帮侍卫们的面,竟就向着那位宫人玉白的胸膛之上探了过去。

    宫人虽婢,也还是人,又岂能容他这般侮辱?

    “贤王殿下,贤王殿下!”那宫人声的叫着,又格外艰难的挣扎着,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贤王,都快要哭了。

    贤王向来不敢得罪自己这又粗又野,还手握重兵,又掐着大康咽喉的舅子,清了清嗓音,假作个看不见,就别过了脑袋。

    虽杜宛宁和杜若宁俩姐妹生的堪称国色天香,但这杜虢却是生的着实粗野,偏他又一脸乱糟糟的胡茬子,侧着耳朵,像只喷火的龙一般就含上了那宫人的耳朵。

    宫人死咬着牙齿,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还在不停的唤着:“贤王殿下,贤王殿下您救救奴婢吧。”

    就在这时,裴嘉宪一把将那宫人扯了过来,侧首道:“所有人都下去。”

    杜虢倒也不什么,端了酒碗过来,往席间扫了一眼,指着中间一只烤的油亮金黄的烤乳羊道:“姐夫,撕两条羊肋骨来我尝尝,看你们长安的羊肉,是个什么味道。”

    贤王手中一把匕首,连忙站了起来,自羊腹部最肥美的地方划开那层给烤的金灿灿的羊皮,一刀划下去,肥瘦夹花的肉跟着肉汁一起流了下来。

    这烤乳羊,竟是给烤成了入口即化的。

    杜虢接了过来,一大口吞上去,旋即就是呸的一声:“也不知是你们长安的草不够肥美,还是水太臭,这羊肉非但不鲜,反而一股子的臊膻,这肉,如何能吃得?”

    着,他一把就推了盘盏,直接拎起酒坛子来,哐当哐当灌气酒来。

    驴饮了一通,才大叹道:“还是咱们北地人豪爽,爽快。我与萧蛮在一处,吃着最好的羊肉,虽着最烈的酒,岂不痛快哉。”

    萧蛮乃是辽国的惕瘾,杜虢却是大康的异姓王世子。

    杜虢当着俩个皇子的面,如此炫耀自己和敌国惕隐的关系,其欲反之心,算得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贤王见裴嘉宪脸上神色很不好,连忙就和起了稀泥来:“老四,杜将军向来就是这个性子,你莫怪他,你莫要怪他,哈。”

    杜虢另拎了一坛酒砸到了裴嘉宪面前,这才起正事儿来:“萧蛮如今倒是没有战意,但是契丹四京,如今西京的兵备正足,你在瓜州卫把他们出去,他们调转马头就到雁门关了,卢纪国那点子兵力,雁门关的部署,我皆瞧在眼里。

    萧蛮如今倒是按兵不动,但若突然发起进攻来,雁门关溃题,当只在朝夕之间。”

    裴嘉宪接过酒坛来,挑眉冷冷望着杜虢:“阴山就在雁门关,而代州恰是最重要的关卡,难道杜将军要坐视不理?”

    杜虢挑起眉头来,虽酒气冲天,但难得却是敛了个正形出来:“阿宁一直以来都想嫁予你作妻子,为此,甚至不顾人伦,也不顾嫁给你之后,得唤她姑母作嫂嫂。我原来一直是不同意的,但今天看你敢为一个宫婢而伸手,倒是真正佩服你裴嘉宪,不似我姐夫是个软鼻涕虫,倒还有点血性。所以,你答应娶阿宁为正妻,我岂止让出代州,就是发动所有兵力替你扫平西京,活捉萧蛮亦不在话下?”

    贤王不停的给杜虢使着眼色,低声道:“杜将军,老四早有妻室,你这话,未免强人所难。”

    “除了我这个软鼻涕虫的姐夫,你,太子,烨王,谁没有问鼎九五的决心。肃王殿下,只要你肯娶阿宁为妻,我杜虢是你的岳仗,也将永远是你座下最忠实的走狗。”

    “他早已有了王妃。”

    “那就休了她,不过一个贫家女子而已,难道,我们阴山几十万的兵力,一座雁门关,一个萧蛮,还抵不过一个贫家女子?”

    裴嘉宪两道略清秀的眸子微微的垂着,微黑有肌肤叫烛火照耀着,泛着一股迷人的古铜色。忽而勾唇一笑,他道:“杜将军还未吃酒,竟已醉的这样厉害了?”

    便叫男子们看来,他那张脸也是极动人的。而这天下间大多数的女子,为了这么一张清俦俊朗的俊面,那膝盖就软了,心肝儿就仿佛像鹿在撞一般的就乱了。

    但比这更重要的是,杜虢是押准了他要作皇帝,才要在他登基为帝之前,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因为,他登基之后据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他娘的削藩。

    待他成了老仗人,裴嘉宪总不好削他的藩了吧。

    所以,不趁着如今阴山兵强将广能于气势上压得住的时候,把裴嘉宪这厮给彻底的压住了,杜虢只怕待到裴嘉宪真正作了皇帝,自己就只能作他的鱼肉。

    就在杜虢的冷目注视之中,裴嘉宪绘缓拎了只酒坛子起来。杜虢见之,顿时也拎了一只酒坛子:“这就对了,咱们皆是北地人,直来直去的爽朗,敞开了天窗亮话,干了这坛子酒,我就静待你的好消息……”

    一语未毕,只听刷上的声,自上了马鞍就未吃过败仗的常胜将军杜虢只觉得耳中忽而一声嗡鸣,旋即,扑天盖地的酒液扑向他的脸,窜入他正在猛吸气的鼻腔,又从鼻腔呛入肺中,辣的他顿时两眼冒起金星来。

    就在他一拳出去,准备要捣向裴嘉宪的时候。

    裴嘉宪脚踢凳子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轻轻抬拳,满桌酒肉,和着那只金黄油腻的烤乳羊,就全朝着杜虢扑了过去。

    杜虢铁拳扫开桌子,呀的一声怒喝,下盘紧扎着蓄满全身的力量,一拳就捣了出去。

    裴嘉宪吃了他一记拳,但于同时,也是蓄积着自己的全身力量,一脚就把杜虢从正殿之中踹了出去。

    凌空腾起追到外头,趁着那杜虢还未从地上爬起来,裴嘉宪单膝跪在他胸膛上,捣拳便是一阵乱捣。

    ……

    “老四,你莫不是疯了,阴山就在雁门关,杜猛徜若就在此刻放开关卡,投诚于契丹人,萧蛮明日便可取道入长安,你怎么能王世子?”

    “老四你也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的,好不好儿的怎么就能动起手来?”

    就在方才,裴嘉宪把前来觐见的阴山王世子杜虢给成了重伤。

    俩人在贤王府正殿之外拼拳脚,裴嘉宪一只眼睛是青的,而杜虢就更惨了,据太医诊断,生生叫他断了两根肋骨,如今太医正在为其诊治。

    皇帝听闻之后自然是勃然大怒,但他本身腿脚不便,不能出宫,遂命烨王和太子一并前往,前去宽慰王世子,并责斥裴嘉宪。

    太子和烨王一到,自然先就责备起裴嘉宪来。

    就连久未露面的,据一直在养天花的裴靖也来了,站在大殿的最角落里,冷冷的盯着裴嘉宪。

    “若是王世子要反,其罪全在老四,本宫要即刻入宫,请皇上虢去他的爵位。”太子高声道。

    烨王亦道:“恰是如此。老四,我看你不如先带着家回洛阳躲避一番去,待你走了,咱们兄弟几个再好好儿招待王世子一番,看能不能了了此事,你看如何?”

    裴嘉宪半晌不语,却是转而问贤王:“那个畜牲欺辱你的宫人,你分明看在眼里,为何不阻不拦?”

    贤王无奈道:“老四,那宫人也不过个婢子,便王世子要,只要能保得住雁门关,不叫契丹人南下,孤王送他十个都可,一个婢子而已,她的命,难道能比咱们大康的国门更重要?”

    “三哥。”裴嘉宪顿了良久,忽而启唇,冷冷扫过自己几位兄弟,道:“那个宫人就是咱们的国门,你守不住她,就守不住国门,你若不懂得这个道理,雁门关早晚要丢。”

    他扔下这么一番话,也不管杜虢还在昏迷之中,竟是转身就扬长而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