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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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四什么时候来的, 怎的哀家一直未听人提过?”太后挪到了外头, 赶早儿起来梳洗, 吃茶, 见裴嘉宪走了进来,颇觉得有些奇怪。

    裴嘉宪跪到老太后膝前,却是轻轻撩起她膝盖上盖着的, 绣着喜鹊迎春图的锦面薄褥, 手抚上去,问道:“皇祖母这褥疮,竟已烂成这个样子了?”

    太后叹了口气:“病不曾将哀家垮, 倒是这褥疮, 着实疼的哀家寝食难安。”

    转而, 她道:“你家媳妇儿呢, 缘何不进来?她性子安稳, 坐在哀家旁边, 虽不话儿,但是哀家总觉得格外舒服, 大约也是脾气相投的缘故, 快叫她进来。”

    正着,罗九宁进来了。

    瞧起来头发有些儿乱, 脸上也是, 浮着一抹子的红晕。

    太后宫里虽有给王妃们梳洗吃饭的地方,但是罗九宁总归不好要水洗身子不是。

    “看来老四媳妇昨夜熬的厉害了,瞧这脸红的, 莫若,今夜你就跟皇祖母一起睡?”太后居然就来了这么一句。

    罗九宁还未话,裴嘉宪先道:“孩子认她,况且她也大病才愈,孙儿今早来,恰是因为壮壮见不着娘,在府中哭闹的厉害。”

    太后显然大失所望,不过,王姑姑却是插了一句:“皇上早派了柳公公来,不是了,今儿清早,就把肃王府的大公子送入宫中来,伴着太后娘娘顽上会子?”

    裴嘉宪检视过褥疮,替太后掖好了褥子,断然道:“壮壮一则还,再则本身也不是讨趣的孩子,倒于孙儿一般,生的有些呆,太后娘娘您要欢喜,叫二哥家的琮儿进来陪你逗趣儿,可否?”

    “琮儿陪哀家陪的够久了,孙辈们都抱怨哀家厚此薄彼,到了重孙辈上,哀家很希望一个个都见一见,陪一陪,你家那子,缘何就不能放进来?”

    太后性子也有点儿倔,听孙子这般死脑筋,就不高兴了:“难道,在这北宫中你媳妇儿和你家那子,能受了委屈不成?”

    裴嘉宪其实是不想罗九宁在宫中住着委屈,毕竟在肃王府,她就是一份儿的独大,在皇太后这儿,却处处皆是规矩。

    岂料罗九宁笑了笑,却是道:“罢了,王爷自去忙吧,妾身在这儿陪太后闲话。”

    裴嘉宪还欲再言,罗九宁笑着摇头,就把他给止了。

    “你昨夜就不曾睡过,今儿再熬一天,怎能顶得住?”

    出了大殿,裴嘉宪颇有几分气恼:“听孤的话,回家好好歇上一日。”嗯,既然那层膜捅透了,他今夜回府,大约还能再得一回。

    罗九宁叫他强了一回,廊庑上人来人往,也不好与他发火,低声道:“去吧,我会借个地儿眯一觉的。”

    方才裴嘉宪没惜力气,当时罗九宁也没觉着什么,此时两条腿都是软的,腹隐隐作痛,抚着肚子,就仍又转回去了。

    裴嘉宪遥遥望着,暗猜罗九宁此时怕还在生气,但终归她性子软,气也不会气多久,他还忙着要去抓萧蛮,也就走了。

    此时也才不过五更嘛,太后起来之后,照例要到北宫后面的苑子里逛上一逛,然后等嫔妃们来给自己请安,再与她们闲话一番,罗九宁困的熬不住,也不作假,叫王姑姑带着找了间房子,昏天胡地的就是一觉。

    梦里也不得消停,似乎仍是叫裴嘉宪压着,就没有消停过。

    “要不把娘娘唤起来吧,我瞧着俩孩子,一直都是咱们壮壮在吃亏。”居然是苏嬷嬷的声音。

    罗九宁蓦的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便见苏嬷嬷与王伴月俩个一头一尾,正在床边坐着呢。

    见罗九宁醒来,苏嬷嬷立刻就叽叽呱呱的开了:“烨王府的那位,都五岁的孩子了,还跟咱们壮壮一般见识。娘娘,您也别睡了,起来瞧瞧壮壮去。”

    罗九宁一听儿子也入宫了,自然欢喜,只是觉得苏嬷嬷的有些没头脑:“嬷嬷,壮壮怎么啦?”

    “娘娘,奴婢不好什么,您自个儿去看吧。”苏嬷嬷。

    罗九宁到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没头没脑的,从大殿中出来,循声绕到大殿后面,皇太后自己的佛堂觉缘斋前面,杏花开的正好。烨王妃与太后坐着吃茶,而壮壮和烨王府的公子裴琮,俩孩子就在觉缘斋前的草地上顽闹。

    壮壮眼看两岁生日,时候虽奶吃的不多,但胃口好,又爱活动,个头儿长的,比寻常人家三岁的孩子还要高些。

    而烨王那公子裴琮,虽有五岁了,但也不知怎的,瞧着面貌很是俊朗,也很活泛,但是属于长心眼儿不长个头的那种,瞧上去竟比壮壮高不了多少。

    “我不是你哥哥,离我远点儿。”才到跟前儿,罗九宁就听见裴琮喊了这么一声。

    而壮壮了,她的傻子,巴巴儿的就往裴琮身边凑着:“哥哥,一起玩,一起玩嘛。”

    “我要读书。”裴琮。

    没办法,老娘在那儿盯着呢,裴琮虽想玩,但老娘千叮咛万嘱咐,入了宫不能乱走动也不能玩儿,就是得装模作样的读书,太后与皇爷爷才会欢喜。

    而大孩子天生看不起孩子,他嫌壮壮缠着他太烦,于是便不住的,把壮壮往外搡着。

    壮壮死皮赖脸,嬉皮笑脸,还往哥哥身边凑着:“玩嘛,哥哥,玩。”

    裴琮烦不胜烦,也是自幼的霸王性子,就推了壮壮一把:“走开走开,烦死了,一边儿去。”

    太后见壮壮儿倒在地上,两条短腿儿蹦哒着,艰难的爬了起来,却还是在傻乎乎的笑,也是乐的拍着胸膛:“像,真像,他爹时候,恰就是这个样子,空有幅疼人的相貌,但在兄弟之间,却向来是最吃亏的一个。”

    毕竟挨的不是自家孩子嘛,烨王妃也在笑:“谁不是呢,琮儿都推半天了,他还笑的这样乐呵,一看就是个好脾气。”

    但就在这时,罗九宁走了过来。

    她将儿子从草地上抱了起来,拍着他身上沾的土和草叶子,柔声问道:“既哥哥不肯予你玩,你何不于自己的,为何非得要缠着他与你一起玩呢?”

    “书,书拿倒了。”壮壮指着裴琮。

    为了装模作样,烨王妃也是用力过猛,五岁孩子,本该一本《三字经》就够他读的。

    她却给孩子带了一本《大学》,而裴琮本身呢,在府中的时候并未识多少字,所以这本书,果真是拿反的。

    罗九宁倒不期儿子观察的如此仔细,悄声笑道:“大约你三哥天生善于倒着书本看文呢,莫管他,瞧见墙角那堆沙子了否,你不是最喜欢堆沙堡?到那一处顽去,娘在这儿看着你。”

    壮壮这样的孩子,天生没有什么顽伴,又还没到找书僮的年龄,好容易碰见个比自己大的哥哥,竟是个这般的假道学,壮壮心中严重的鄙夷。

    而孩子之间呢,天生有种好奇心。

    方才壮壮一直缠着,裴琮便觉得很烦,但是,等壮壮一个人跑到墙角去顽儿了,他又觉得没意思了。

    这不,虽手里倒拿着本书,但裴琮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壮壮。

    而壮壮呢,只要有沙子,有树枝,再有几个瓦片儿,他嘴里喊着啊,杀啊,冲啊,都能玩的不亦乐乎。

    这时候,裴琮就觉得好奇又嫉妒了。

    而这时,恰烨王妃马氏起身,扶着太后娘娘进了佛堂,裴琮将书一扔,嗖的一下就窜到了壮壮跟前儿,竟是裤子一脱,就往沙堆上耍起尿来:“呀,尿憋了,冲龙沟,冲龙沟喽。”

    龙子龙孙解,不叫解,而是叫冲龙沟,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叫的。

    壮壮才堆了个沙堡,划出敌我来,正准备要开战,结果叫裴琮一泡尿就给冲没了。

    家伙气的站了起来,手捏拳头,竟然是对着三哥裴琮就是一拳。

    周围的内侍与奴婢们并不敢管皇子们的事儿,而裴琮了,还从未叫人过,着了一拳,哇的一声,更硬的拳头,冲着壮壮就去了。

    罗九宁才拿了块点心吃着,一听裴琮哭的什么一样,丢了点心便追了过去,连忙将挥舞着拳头的壮壮抱了起来,再一看他的脸颊儿上,已是个拳头印子。

    “他比你大着三岁了儿子,这时候怎好架?”

    “,不过也要。”壮壮挥舞着两拳头,恨恨儿的:“这个哥哥不好,乱撒尿。”

    罗九宁也觉得裴琮都五岁多的孩子了,又是给弟弟撒尿又是挥拳头的,未免太惯纵了些。

    毕竟孩子这东西,管好自家的就好,她道:“罢了,咱们跟你皇□□母告个假,娘带你回咱们王府去,好不好?”

    “不好,壮壮还想顽儿。”壮壮。

    这时候烨王妃和皇太后从佛堂里烧完香出来,裴琮到底大些,嘴巴会,上前就叽哩哇啦去告状了:“母妃,他,他我。”

    烨王妃明知自家儿子不会吃亏,也是连忙抱了过来,安慰道:“行了,你们是兄弟,你又大些儿,让着他些,明白否?”

    “母妃,你别看他,拳头身上真疼。”裴琮恨恨盯着不远处没心没肺的壮壮,恨恨儿:“他,他都疼我了。”

    “你还把他的脸给青了呢。”烨王妃厉声制止了他:“行了,不准再欺负弟弟,好好儿读你的书去。”

    “太后娘娘大安,俩位王妃安,皇上有旨,命奴才来把两位皇子接过去,到太极殿伴他吃顿午饭。”就在这时,总管大太监柳公公率着两列太监,就来了。

    烨王妃一听,便知道皇上旨在考教,连忙:“柳公公,稍等片刻,待我给孩子叮嘱上两句,您再带他去,如何?”

    柳公公笑道:“皇上的旨意,不必梳洗也不必扮,就奴才当场抱着去,烨王妃,您多包涵,孩子,奴才此刻就得抱走。”

    着,他身后两个大太监出列,一人抱了一个,也不要婆子奶妈跟随,便要俩孩子给抱走。

    “娘,皇爷爷要见我,必须去吗?”壮壮儿有点儿怯,揽着罗九宁的脖子就问。

    罗九宁笑道:“他是你爷爷,跟你爹一样疼你,不防事的,快去吧。”

    壮壮一听跟爹一样,虽还不曾见过,但的孩子,为着对爹的喜爱,顿时就愿意去了。

    人这辈子,钱财可以挣,权位可以谋,而为人处世,那张脸可以伪装,但是,唯独一样,就是孩子的教养,这是任谁也伪装不了的。

    而烨王妃分明知道,皇帝如今想要择储君,便要审夺孩子,心中那个担心焦灼。

    再看罗九宁,她却仿如无事人一般,吃着杯子茶,却是格外的风轻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