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直播美甲(十三)
前往H省的飞机上。
“一杯果汁, 一杯可乐, 谢谢。”谢云生礼貌道。
空姐抬头见男人被得快要辨认不出五官的脸, 或许是出于女性特有的怜悯, 把两杯饮料都倒得满满的。
谢云生接过, 将其中一杯可乐端给吴真。
见她双眼通红、神情呆滞, 压根半点反应也无, 他的心就像放进了绞肉机,刺啦刺啦绞着钝痛。
“慧,喝点可乐。”谢云生抽了抽鼻子, 鼻血又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鼻血落在吴真手臂上, 蓦然唤醒了沉浸在回忆里的她。
她从包包里抽出一叠纸巾, 递给他,“擦擦吧。”
谢云生半天没接, 待吴真悬停空中的手耐不住, 整个人看了过来,他才心怀忐忑地恳求, “你……能不能帮我擦擦。”
吴真苦笑一声, 耐着性子, 替他一点一点擦拭鼻尖冒出的血迹。
仿佛那个人犹豫了很久,他握住了吴真替他擦拭鼻血的手。
吴真转过脑袋,看着他。
谢云生嘴角弥漫苦涩的微笑, 并不敢看她, 只是盯着虚空, 心问, “慧,我是不是……很差?”
“你蛮好的,我看了直播,很棒。”吴真客气道。
他摇摇头,“我对你……很差。”
这句话,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一路上,谢云生对她都是那样心翼翼,他把她照顾得妥帖、细致,那样一种忏悔的温情,牛慧可能永远也没有感受过。
或许孙昭的存在刺激了谢云生,让他有了危机意识,牛慧并不是永永远远等着他的。
或许,他真的一直爱着牛慧,只是那种爱被一种吴真所未知的理由苦苦掩埋着。
吴真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如果是真正的牛慧,她听到那句守到云初见月明的话,应该是很高兴的吧。
此时的吴真并不高兴,脑海里反而浮现出孙昭冷冷睥睨她的眼神。她摇摇头,企图挥散那个身影。
……
孙昭在手机地图里搜索了H省大安县的位置,至于牛慧老家的具体地址,他和屈婷婷都不太清楚,只有通知华绩集团那边,再收集资料。
买机票的时候两人受到了阻碍,人还好,猫上飞机比较困难。
首先飞机上必须要有有氧舱,得带齐橘的所有防疫证明,再买一个航空箱。
但两人抱着橘去工作人员那里,工作人员直接指出,橘看起来太肥了,怕它的身体有健康问题,拒绝了购买航空箱的申请。
屈婷婷咬咬唇,决定把橘寄养在宠物店一段时间。
橘听闻噩耗,瘫软在孙昭怀里,整只喵肉眼可见的憔悴了。
孙昭顺了一把它的喵头,叹了口气,只好给自己秘书胡盐了个电话,“胡盐,准备一下私人飞机。”
屈婷婷和橘的头刷地转了过去,直直瞪着眼前的年轻男人。
是她听错了吧……屈婷婷琢磨着,可能人家的是纸飞机?
直到坐上了孙昭的私人飞机,屈婷婷整个人还处于难以置信的懵逼状态。
“屈姐,要果汁还是咖啡?”乘务姐娇滴滴地问。
“果……果汁……”屈婷婷双手扣紧,她蛮不好意思的,对方这样漂亮又高贵的女孩子来给她服务。
相对于屈婷婷的紧张与局促,橘到表现得游刃有余。
它傲慢地伸了伸头颅,把自己屁屁撅得老高,一推自己面前的喵咪食盘,“喵!”
乘务姐微笑着为肥猫咪倒了一杯脱乳糖奶。
过了好大半天,屈婷婷的智商才回魂。
她瞥了眼对面闭眼憩的孙昭,心里扑通扑通狂跳,“诶,阿昭?”
孙昭狭长眼微眯,“嗯?”
这句话蛮难启齿的,屈婷婷酝酿了一番,“那个……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吗?”
孙昭:“……”
屈婷婷腆着老脸,“我……我就想再争取争取。”
这条大鱼实在太肥,屈婷婷的理性告诉自己,错过这个村,就再也没有这个店了。
胡盐、乘务姐:“……”
待疲惫的孙昭彻底睡下了,屈婷婷偷偷溜到秘书胡盐面前。
“诶,秘书先生,跟阿昭自荐枕席的人,真的很多么?”屈婷婷开门见山地问。
胡盐瞄了眼眼前不自量力的女人,迟疑地点了点头,“少东家以前在深泉学院念书,那时候还没多少女人。后来毕业了,周围懂行的都觊觎着呢。”
“诶,你知道汪鹿鸣吗?”胡盐给她举了个例子。
屈婷婷瞪大了眼睛,抽出手机输入汪鹿鸣的名字,页面快速弹出了几亿的搜索结果,“这个华国名媛?”
胡盐叹了口气,“她就是少东家的未婚妻,不过……”
屈婷婷没听清他接下来的话,因为只需要汪鹿鸣这一个分量级选手就够她自卑的了。
正当她怅然若失之际,橘慢慢悠悠蹭过来,亲了亲屈婷婷的裙角,“喵……”
它很想很想,在它眼里,谁都没有婷婷美人好。
婷婷美人,是橘见过最赤诚善良的女孩子。
美人儿,你是最胖哒!喵!
……
吴真与谢云生按照陈老三给的地址,到了大安县派出所门口。
陈老三搬了个板凳坐在边上的一个卖部等他俩。
中年人远远地,见了吴真风尘仆仆而来的身影,心底一酸,抹了一把眼泪。
“陈三叔。”吴真心底沉重,唤了一声眼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
她记得,牛慧的父亲在慧出生前就去世了,慧是个遗腹子,而这个父亲的至交好友帮了牛家很多。
“慧,长成大姑娘了。”陈老三隐隐约约知道点牛慧与谢云生的事,他抱了抱牛慧,又眼神复杂地盯了谢云生一眼。
可惜,一对情侣被谢云生的妈害惨了。
“三叔,我妈妈……现在在哪里?”吴真抬头问。
“在停尸房。”陈老三叹息。
中年男人接下来一句话,足以把谢云生下十八层地狱,“云生,你妈在医院,被警方监控着。”
吴真满脸狐疑回头,她望着谢云生。
谢云生别过头。
“云生,你不会……还没跟慧吧?”陈老三惊诧。
谢云生闭眼,他的眉头因痛苦蹙起。
“云生,这事不关你的事,不要太过自责!”陈老三也心疼年轻人,拍了拍谢云生的肩膀,“这都是上一辈的事。”
谢云生摇摇头,“是我家对不起慧家……慧恨我、怨我,都是应该的。”
他看着吴真,眼里真真实实滴了血的悲戚。
那一刻,吴真感受到了谢云生肩上背负的压力,一路上他什么都没对她,并不是逃避责任,而是他可能知道了,如果他出真相,他与牛慧,或许再也不可能了。
吴真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那一个理由,他掩埋他爱情的那个理由,她快找到了。
警方领着吴真到停尸房见了牛家妈妈最后一面,女人被冰冻在停尸柜里,面容安详而沉静,可见死前并没有多大的痛苦。
一名警员给了吴真一叠资料,上面记录着这起命案发生的始末。
杀害牛家妈妈的人,如今正躺在医院,正是谢云生的母亲。
谢云生母亲得了癌症,这些年来都是谢云生寄钱来养着病。这个女人多年来卧病在床,面黄肌瘦,牙齿也全部掉光了。
在所有人看来,她完全不具备战斗能力。
那是三天以前,牛家妈妈正在院子里晒菜头。
虽然牛慧是单亲家庭,可牛家妈妈异常能干,光靠卖酸菜,便成了安村的第一富户。
此前谢云生母亲找了个借口,从大安县医院逃出来,一路坐车奔回安村。
据目击证人证明,他们看到谢母偷偷摸摸扒在牛家墙边。
大约一刻钟过后,他们听到了牛家妈妈的呼救。
众人闯进院子,发现牛家妈妈躺在菜头上,喉咙咕隆隆喷着血。而谢母,拍着手癫狂地哈哈大笑,她的脚边正置了一把染血的水果刀。
显而易见,是谢母杀了牛家妈妈。
至于杀人的动机,警方判断为,仇杀。他们调查了整个安村,有许多当年的知情人,摇着头了当年的一笔烂账。
这是吴真第一次,了解到牛家与谢家的过去。
从牛慧的记忆里可以看出,在此之前的慧,并不清楚自己家与谢家的渊源。
善良的牛家妈妈,不希望往事伤害了自己单纯的女儿。
吴真肘击边上的谢云生,“云生,你从就知道了吗?”
谢云生黯然颔首,“慧……”
“所以,要不要一起再看一遍?”吴真执着资料问他。
毕竟,一个杀人犯口中的往事,一定比真实要偏激得多。
故事发生在二十几年前,牛家妈妈和谢母还是少女的时候。
牛家妈妈叫做牛双喜,谢母叫做张翠华,两人是邻居,又是青梅,关系十分要好。
张翠华情窦初开,喜欢上了从县里来支教,教学的谢老师。谢老师是当时少有的大学生,长得文质彬彬,风度翩翩。
谢老师却和张翠华的闺蜜,也就是牛慧的妈妈牛双喜处上了朋友。
张翠华感觉自己被背叛了,伤心欲绝之下,接受了一直追求自己的王木匠。
当时农村结婚,都是先办酒,后领证。
牛双喜和谢老师先办了酒,张翠华也赌气一般嫁给了王木匠。
新婚不久,谢老师到县城置办新课本,路上遭遇山洪,被恰好同车的王木匠所救。一块巨石压下来,王木匠推开了谢老师。
众人搬不开巨石,王木匠被活活压死。
临死前他求谢老师照顾张翠华,他知道张翠华喜欢谢老师,看不上他这大老粗,所以甚至希望谢老师能娶了张翠华。
谢老师一开始只是想照顾张翠华,不想此时张翠华已经怀孕了。谢老师觉得,是因为自己,才使得张翠华的孩子没有了父亲。
谢老师忍痛与牛双喜分开了,再与张翠华结婚。
可是他没想到,牛双喜也怀了孕,只是她怕谢老师为难,并没有告诉他。
张翠华死了老公,又嫁了新老公。
后来她生了一个大胖子,取名谢云生。不久后牛双喜也生了个女儿,随母姓,叫牛慧。
张翠华得意极了,她和牛双喜的较量,她完胜。她不仅得到了谢老师的照顾,还生了个值价的儿子,不像牛双喜,单亲家庭还生了个赔钱货。
她常常抱着谢云生到牛家门口晃悠,嘲笑牛双喜没有男人,还要带一个赔钱货女儿。
渐渐地,张翠华笑不出来了。
牛双喜为了养活女儿,开始做酸菜生意,一度做到了县城了,成了安村最富有的家庭。
张翠华发现是自己丈夫在替牛双喜通县城买卖的渠道,那些日子,她每天都与谢老师吵架。
渐渐张翠华也萌生起了做酸菜生意的想法,叫谢老师给她找另一条买卖的途径。
谢老师无法,拿着存款进县城去跟当地商会沟通。
他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谢老师是被觊觎他身上钱财的劫匪杀死的,去商会的路上,他看见路边一个贩在卖一种很好看的蝴蝶发卡。
那个发卡,很适合四岁了,梳着辫子的牛慧戴。
谢老师从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所以那一刻,他掏出钱,买下了一板发卡。
也由此,一不心露了富,埋下了之后的祸根。
张翠华再一次成为了寡妇,谢老师的死令她更加怨恨牛双喜。
恨总与苦伴随,不久后,张翠华病倒在床,从此缠绵病榻。
……
两人看完过后,吴真转头望了一眼,谢云生早已泪流满面。
“你妈妈,是这样跟你的吗?”吴真问谢云生,她声音哽咽。
谢云生摇头,“她,都是你妈妈的错,你妈妈勾引我父亲。”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谢老师的儿子。
他母亲从到大都跟他灌输——牛家妈妈,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牛家的血是脏的,是牛家母女诱惑了谢老师,害死了谢老师,让他从没了父亲。
村里的人都对这段往事讳莫如深,他们一向守旧,把谢老师前后两次的意外看做不祥之兆。
如果不是这件凶杀案,谢云生永远不会知道,鸠占鹊巢的不是牛家母女,而是他们母子。
“现在犯人怎么回事?”他听到慧如是问旁边的警察。
那声音,悲愤又冷漠。
“犯人杀完人就犯了病,直接被送往大安县人民医院。”警官有些怜悯地看着眼前女孩,随手翻了翻记录,“过两天她要做精神鉴定,不过根据现在医生的初步判断,她应该是有精神疾病。”
所以,横竖犯人很可能不会受到惩罚。
“她患有肺癌,本来已经快不行了,如今杀了人,精神倒好了几分。”
吴真听不下去了,她捂住脸,耳旁一遍一遍回想起十七岁那年临走时,牛家妈妈对她的谆谆教诲。
“不要跟妈妈一样留下遗憾,要真的喜欢那个人,就去吧。”
牛家妈妈,从未怨恨过张翠华与谢云生,甚至,她一点不介意自己的女儿对谢云生情根深种。
她唯一有所遗憾的是,当年与谢老师,就这样分道扬镳。
从头到尾,整件事分明她才是受害者,她独自生了女儿,受尽村人白眼,单亲养大孩子,到了最后,还要忍受张翠华的侮辱与嫉恨。
从到大,牛慧一直都以为自己是遗腹子。
“我想与凶手见一面。”吴真提出要求。
谢云生咬牙,一边是生身之恩的母亲,一边是愧疚与道德,他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