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有些僵持。

    车里的裴校长面沉如水。

    方浩握着闫妍的手紧了紧, 主动出声破了这诡异的沉默，“阿姨你好, 我是方浩。”

    裴校长没来得及反应，车后排另一边的车门开了，一个蓝色身影快速的从车厢出来，急急忙忙的跑到闫妍面前。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面色苍白眼袋很重, 但五官都很漂亮, 依稀看得出和李箬仪有几分像。

    “闫妍！阿姨求求你, 求求你饶了怡。”周姨话间伸手扯着闫妍的衣袖, 拖着哭腔哀求。

    闫妍皱眉，任凭周姨扯着她的衣袖, 目光越过周姨看着已经从车里走出来的裴校长, “妈, 你是陪她们来帮李箬仪求情的吗？”她的声音清冷, 仿佛和平常一样。

    但是方浩却听的出来，她在强压着情绪, 和他交握的手甚至在轻轻的颤抖。

    周姨不由分抓着闫妍的胳膊, “妍，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怡跟你从一个院子里长大，她天真散漫，根本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方浩听不下去了，伸手将女人的手推开护着闫妍, 挑眉看着她，“这位阿姨，我是看在你从看着闫妍长大的份上才会解释，首先你女儿是被公安机关批捕羁押的，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根本不会对这类案件立案调查；其次，有没有误会是法院裁判决定的，你求闫妍也没用，这是刑事案件，检察院公诉……”

    方浩实在长的太凶悍，据背景也特别深，平日里厉害的不行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周姨不敢硬来，回过头凑到裴校长身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哀求道，“裴校长，怡也是您从看着长大的，她本性真的不是这样的，您给好话，劝劝妍。”

    裴校长一时竟然有些招架不住闫妍的目光，垂眸皱眉看着跟前跟自己斗了半辈子被自己一直压的死死的周娟，“你不是听见了，这个案子现在是公诉案件，你求闫妍也没用。”

    她果然是陪着来求情的……

    闫妍阖眼，在会客室都没有流泪的眼湿了，她试图把泪憋回去，可是那种委屈和心酸却像会分裂，将她的心胀的满满的。

    方浩心疼的揽着她，可是这种事他又不敢放狠话，憋屈的他有点抓狂。

    周姨仿佛完全看不到这母女两个之间诡异的状态，态度更低的求着裴校长，“我问过了，只要妍愿意写谅解书，这种轻微刑事案件可以免于刑事处罚……”

    裴校长沉着脸没话，她抬头看了闫妍一眼。

    闫妍在裴校长看过来时，目光移到了周姨身上，“我不会写谅解书的，你求她也没用。”

    “妍！”裴校长不满闫妍话的语气，声音拉高喊了她一声。

    周姨抿着唇，转身靠近闫妍，“妍，千错万错都是阿姨和你李叔叔的错，我们太惯着怡，她太娇纵了。可她本性并不坏，你看在和她一起长大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好不好？”

    闫妍看都不看周姨，目光直直的看着裴校长。

    周姨看闫妍没有反应，以为她被动了，接着道，“那些话许多人背地里都过，最早也不是怡传出去的，你清清白白行的端站的正，对你也没什么影响……”

    终于明白李若怡为什么会有那样奇葩的脑回路，闫妍收回目光看了周姨一眼，然后又望着裴校长，“周姨，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你是语文老师，省里的先进教师，你肯定比我更清楚，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百口莫辩的意思。那些爆料帖直接让我被停职！如果不是舆论压力，或许现在我还在停职等处分。”

    “你只是停职啊，那些谣言传一段时间也就淡了，然后你该上班上班，对你不会有什么实质影响！”周姨语调急促，语气直接，甚至有些理直气壮，“怡这要是真的判刑，就算只是缓刑，那也会被开除公职。她一个女孩子，背上这样的名声，以后还怎么工作、怎么嫁人？她这才刚被批捕，赵家就让人来退婚……”

    方浩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他横眉瞪着周姨，“你也知道女孩子名声不好，对工作生活有影响，那闫妍呢？你女儿雇人雇水军在网上大肆造谣，恶意中伤别人家的姑娘，你怎么不对名声不好，对工作生活有影响？！”

    周姨被瞪着，反倒梗着脖子往前一步，扯着闫妍衣袖，“妍，怡已经得了教训，你有什么不满意冲着周姨和李叔来，饶了她，行吗？”

    闫妍冷着脸拨开周姨的手，她手上劲大，一把就把周姨推开后退了几步，“我过了，我不谅解。你要求，不如想办法去跑检察院和法院的关系。不过，这个案子现在这么多人盯着，估计谁都不敢给你什么承诺。周姨，有句话你以前常挂在嘴边，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周姨见闫妍油盐不进，怎么都没用，有些急眼，她回头看着一直沉默不话的裴校长，“裴校长你话啊！裴燕琳，你答应过我的，要……”

    “你不用求她。”闫妍有些着急的张口断了周姨的话，望着穿着正装套裙发髻梳的整整齐齐的裴校长，“亲女儿被人诽谤中伤，还深明大义到替诽谤者求情，那还是亲妈吗？”

    裴校长沉稳的表情终于裂开了一条缝，可是她却无法替自己辩解。学校里老师多女人多，谣言从来不会少，她不屑于传谣造谣，但也觉得这种事给对方点教训就够了。

    毕竟真要判了刑，那两家从世交就变成了世仇，对她对闫妍的名声也都不大好。而且，她之所以会来，也是因为周娟闫妍愿意来看怡就代表愿意谅解。这些话她不出来，或者是出来也很苍白，毕竟她来就意味着，她自己都没把这件事太当回事。

    闫妍等了很久，漫长到她终于绝望了，也没有等到裴校长的只言片语。她颓然的叹了口气，握紧方浩的手，“我们走吧。”

    方浩现在已经不在意裴校长如何看他了，他的姑娘这么好，自己如珠似宝珍惜疼爱都来不及，亲妈也不能让她难过。他朝裴校长点点头，“阿姨，我们走了。”

    眼看着闫妍要走，周姨彻底急了，她想拽闫妍，被方浩一个凌厉的眼刀止住，她只好拽着裴校长的胳膊，“裴校长，裴姐，这半辈子我都比不过你，看在我们认识多年的份上，你跟闫妍，救救怡！”

    裴校长其实根本没有仔细看过爆料的帖子，她对女儿的品性丝毫不做怀疑，也没人敢把帖子的细节发给她。而此时闫妍的反应，周娟明显处心积虑的安排，让她不得不谨慎，或许真的不是一般的造谣，毕竟现在不是以前，公检法不是谁想插手就能左右的。

    周姨见裴校长没反应，红了眼，松开裴校长的袖子，一脸鱼死网破撒泼的神情，“裴燕琳我告诉你……”

    “够了！”

    车厢驾驶座上，一直不出声也不现身的李箬仪爸爸站出来大声喝止住了周姨的话。他知道女儿做的不对，也不好意思去向闫妍求情，所以一直躲在车里。眼看着气氛越来越僵，闫妍男朋友脸色越来越难看，考虑到传闻中对方滔天的权势，他怕弄巧成拙，于是急忙出来制止，“我们家孩子是孩子，人家孩子就不是孩子了？错了就认。”

    完，李叔向闫妍温声道，“妍，怡做得不对，叔叔替她向你道歉。”

    闫妍点点头，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眼看着周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走到裴校长身边时停下来，伸出左手露出戒指，“妈，我们订婚了。方浩父母已经到了，就住在军区疗养院，他们28号上门正式提亲，您这边要是不方便，记得提前电话给我改时间。”

    完，不等裴校长反应，闫妍拉着方浩直接走了。

    留下裴校长立在当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方浩的车就停在旁边，他揽着闫妍让她坐上副驾驶座，替她系上安全带，转身朝裴校长点头示意，随后钻进驾驶座一脚油门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刚过完元旦，临近春节，环卫工人们正在给道路两边的路灯和绿化树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和巨型的中国结，处处都透着节日的氛围。

    闫妍靠着车窗看着窗外，侧影透着萧索和寂寥，与外面的繁华和热闹格格不入。

    车开到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方浩单手扶着方向盘，伸出右手牵着闫妍的左手。他很想宽慰她，有些懊恼自己嘴笨，只能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或许是方浩给了她力量，闫妍终于从那种压抑的负面情绪中挣脱，她依旧看着窗外，“我妈她真的是替去李箬仪求情的……”

    方浩没法劝，他自己都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女儿被人造谣中伤，亲妈就算是不去跟对方拼命，也不至于深明大义到去替对方求情。

    “你是不是觉得刚刚那种情形，我跟她提我们订婚的事有些突兀？”闫妍没有回头，方浩也没有回答。

    “周姨那个人，要是跟她没什么利益冲突或者她忌惮你，她可以对你和颜悦色甚至百般讨好，但如果惹急了，也绝对会撕破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那样，是担心她狗急跳墙，拉裴校长给她女儿陪葬。毕竟我妈在那个位置上那么久，不可能一点辫子都没有。”

    闫妍语气淡淡的道，那种处境，她还记挂着裴校长，可是裴校长呢？自从三年前母女俩直面对方的心疾后，她们母女的关系已经和缓了很多，至少裴校长不再只关心她的工作嫌弃她没有事业心，她搬到自己房子里后偶尔母女两个会因为相亲约个饭局。

    “你，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冷血无情的妈妈？”闫妍回过头看方浩，眼眶红红的，泪眼朦胧。

    方浩彷佛心口被人揪着，尖锐的痛。他把车开到路边停下，然后伸臂将闫妍揽在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以后你有我。”

    很抱歉，我缺席了你的过去，让你等待了那么久，但是现在我回来了，我可以给你承诺，以后，你有我。

    这些话方浩不出来，但是闫妍懂。她紧紧的回抱着他，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瓮声瓮气的道，“别人都我和我妈特别像。”

    放屁！那些人是不是眼瞎？！但这些话方浩只敢在心里想一想，闫妍其实特别在乎裴校长，只是这母女两显然缺乏沟通和交流。他安抚的拍着她的背，想了想才道，“你和阿姨是母女，长得像是应该的。”

    方浩一下一下的像哄孩一样拍着闫妍，然后开始想象。他们以后的女儿，也会像她吧。今天听到她和李箬仪的对话，他想象了一下她幼时的画面，就觉得特别心酸。他们的女儿，以后那必须是公主，要星星绝对不给月亮。每天把她们母女扮的漂漂亮亮，吃好的喝好的，想干嘛干嘛。

    闫妍根本不知道方浩已经脑补到了他们孩子幼儿园的画面，她终于平复了情绪，“方浩。”

    “嗯？”方浩还沉浸在畅想中，下意识的应了一句。

    “我不想要孩子了，我好怕我以后也会像我妈那样，对孩子不好……”闫妍闷声道。她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她都不敢看方浩。可她想想自己这冷清的性子，真怕以后孩子跟她一样。

    五彩斑斓温馨美好的幻境瞬间破灭，一颗心彷佛从天上坠落到深潭。方浩抚着她后背的手都停住了，他很想，她是她，她妈是她妈。当年在支教的学校，他就看得出她是个好老师，以后也会是个好妈妈。她对旁人或许冷清，但是对心爱的人在意的人从来都是温暖又热忱，心怀感恩的。

    可是感受到她此刻那种发自内心的忧虑，想起她刚刚靠着窗悲戚的脸，劝解的话到嘴边，变成了，“好，都随你。”

    车子重新启动，方浩没有带闫妍回她家，而是开到了离闫妍所在区不远的一个高档别墅区。

    闫妍看着方浩的车不用停，在区门口自动识别直接就进去了，眨眨眼问他，“这是去看谁？你有朋友住在这里？”

    方浩开着车直接停在了一处临湖的独栋别墅前，指着车窗外的那栋白色三层有着巨大落地窗、独立游泳池、私家花园造型前卫的别墅，“这是我们的婚房。这个区是西能集团自己建的，老赵就住在后面，旁边的这套是许徵的房子，这套是我作为集团首席安全官的福利。精装修什么都有，但是我觉得还得重新收拾一下。”

    闫妍被方浩牵着，参观了这栋从天而降的“婚房”。这个别墅区应该是万洋集团的福利，区住着的都是西能集团以及万洋集团的高管，大多数都空着，估计都是夏天才来这里避暑。

    花园有专人理，即便是冬天，花圃也很整齐。游泳池很大，而且和另一栋间隔够远还隔着高大的树木，足够私密。一楼是客厅，向阳一面是巨大挑高的落地窗，餐厅独立一个房间，落地窗临近花园，夏日里对着花圃应该很有食欲。厨房和佣人房连着，厨房很大，有巨大的烤箱，双开门冰箱就有两个，不知道的以为是餐厅后厨。

    旋转楼梯上到二楼，有宽敞明亮的书房，主卧室很大，还有一个露天的阳台，上面放着舒服的吊椅。应该有人定时扫，吊椅的垫子都是干净的，闫妍坐在上面晃了晃，晒着太阳特别惬意。

    三楼是客房，方浩原本是算重新装修出一个儿童房和孩子的游乐室的，但现在改了主意，他指着两个向阳的客房，“我们可以把这两个房间通，装成健身室，除了健身器械和沙袋，还要空出一块格斗区铺个橡胶地垫。”

    到这里，他低头看着闫妍，“你穿训练服太好看了，我想把你藏起来。”

    或许有人会方浩这种想法太大男子主义，可是闫妍不仅能够接受，还觉得心里甜甜的。方浩穿着工字背心和训练裤的时候，荷尔蒙爆表酷帅的不行，她同样想藏起来不让别的女人看到。

    方浩圈着闫妍的腰，胸膛靠着她的后背，让两个人的心脏重叠，低头在她耳边哑着嗓子道，“我很贪心的，不止想跟你上|床，客厅、厨房、浴室、餐厅、书房、健身室所有场景都想试试。”

    一句话就让闫妍红了脸，她回身埋首在他颈窝，“方浩，等结完婚，我就想辞职了。这五年，我自问对工作岗位兢兢业业。过去二十八年，我按照我妈的意愿一直在活。以后，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

    她的发丝柔软，带着特有的馨香。拥着她，方浩心里满满的，“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会陪着你。我所求不多，有你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