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川的回来令老宅的人有些措手不及。

    他们是算着顾徵的考试时间电话的, 但没想到顾廷川在顾徵参加完散学典礼的当天便来了, 还带着他那个女朋友的女儿一起来。

    直到下飞机，顾廷川才通知老宅这边, 弄得他们一通忙乱。

    如今在顾家老宅常住的除了顾廷川的父母, 就是他的二哥顾盛川一家，和三哥顾齐川一家。

    顾廷川的父亲顾老爷子今年八十岁, 母亲六十五岁，是顾老爷子的第二任妻子。

    顾老爷子和第一任妻子生了长子顾敬川，和顾廷川的母亲生了三子顾齐川，以及五子顾廷川。

    排行第二的顾盛川和排行第四的顾临川不是顾老爷子的亲子，而是顾老爷子亲弟弟的儿子。顾老爷子的亲弟弟早逝，他便把两个稚龄的侄子一并养了。本来顾老爷子和第一任妻子还有一个女儿, 和顾廷川的母亲也还有一个儿子，可惜都没有养活。第一任妻子生育女儿的时候伤了身体，后来又因为女儿的夭折伤心过度, 不到一年便跟着去了。五年后, 顾老爷子才娶了顾廷川的母亲。后来弟弟也去了，他便让两个侄子顶替二女儿和四儿子的排行，当他们是亲生孩子一样照顾。

    五兄弟有的不同母，有的不同父不同母，聚在一起难免有龌蹉。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 表面上总是一团和气，在顾老爷子面前永远兄弟情深。

    顾廷川回来，为表重视, 除了实在没办法回来的，大家都会齐聚在老宅表示欢迎。

    这次他回来得突然，又带了客人，关乎顾廷川的感情生活，无论心里感观如何，作为顾家的一方都不会失礼。

    所以安溪进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好一堆人，有老年人，有中年人，个个随意中带着一丝正式，表情不像高兴也不像不高兴，但周身的气场很足，无形中摆出一种彷如三堂会审的架势。

    没见过这种阵仗的安溪，瞬间怯了，下意识地挨近最令她有安全感的顾徵，手揪着他的衣服。

    落在顾家人眼里，就是顾廷川一如既往表情淡淡地走在前面，后面错开一步跟着一对少年少女。少年是平时习惯摆出一张冷漠脸的顾徵，非常罕见的抱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大果篮，表情柔和又无奈。少女是个长相甜美的女生，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唇角上扬，未语先笑，一见他们盯着她便飞红了脸，含羞带怯地依偎在顾徵身边。

    两个孩子身量相当，举止亲近，宛如一对情侣，十分般配。

    这个画面不像男人带着对象的女儿回老家玩耍，倒像是大家长领着儿子和儿媳妇走访亲戚。

    一时间，顾家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

    “爸，您的身体还好吧？”顾廷川问。

    顾老爷子头发斑白，梳得整整齐齐，精神气相当不错，看着只有七十岁出头，轮廓和顾廷川颇为相似，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美。他掀起眼皮瞭了顾廷川一眼，哼了一声，道：“老毛病，死不了。”

    “廷川，还不快介绍一下？”顾母不耐烦听他们父子机锋，看着安溪有些迫不及待道。

    安溪被林婧养得好，长相气质都容易讨人喜欢。顾母一看到她便觉得合眼缘。

    顾廷川交了女朋友这件事，随着他的四个发特意南下见人而渐渐传开。

    虽然顾廷川对家里没有透露任何风声，但家庭环境使然，关于林婧和安溪的调查资料还是迅速送到顾老爷子的案头。

    总体来，顾家并不是一个十分有门户之见的人家。顾老爷子和顾母会希望孩子们挑个门当户对、知根知底的对象，但如果他们不喜欢这种，挑了其他人，那只要对方家世清白，人品过关，也并无不可。

    林婧在他们看来就是普通人家的优秀孩子，容貌、学历、人品都不错，本来也过得去。但她最大的问题是结过婚，生过孩子，年纪也偏大，选这么一个女人做妻子，在他们的圈子里颇为少见。

    顾老爷子不是很喜欢，觉得这样的女人很难适应他们的生存环境。此外，顾廷川的情况又有些特殊。整个顾家过半数的资金都由他操控，他在顾家的地位很高，一举一动皆引人注目。他选择的伴侣，对整个顾家都有影响，不能不慎重。

    顾母没见过林婧本人，暂时不予置评，但知子莫若母，顾廷川这个儿子长到快四十岁，她就没见过他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而且以他的性格，若是他下定了决心，谁也阻止不了他。

    所以就顾母本人来，她只能寄望顾廷川看女人的眼光足够好。

    林婧有个女儿也不是没有好处。看她女儿的教养，大概也能看出林婧的人品心性。

    顾廷川轻声：“溪，出来叫人。”

    安溪闻言，不好意思地离开顾徵身边，挺直腰杆，目视前方。

    “爷爷。”

    “爷爷。”

    “奶奶。”

    “奶奶。”

    “二伯父。”

    “二伯父。”

    “二伯母。”

    “二伯母。”

    ……

    安溪的嗓音清脆响亮，顾廷川一句，她跟着叫一声。一圈叫下来，大家都发现，女生红着脸，紧张到两眼发直，大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能出声纯属条件反射。

    顾母扑哧一下笑了。大家也不禁失笑。

    听到笑声，安溪意识到自己好像闹了笑话，脸更红了，可怜兮兮地看向顾廷川。

    “爷爷，这是安溪准备给大家的果篮，请您收下吧。”顾徵面无表情。

    虽然他对安溪的表现十分无语——平时对他张牙舞爪的胆量到哪里去了？但是，他答应过她，不会让别人欺负她的。

    他们笑话安溪，等于笑话他。就算是亲人也不行！

    “哎，真是有心了。好孩子，过来奶奶这边。”顾母也看出安溪的脸皮有些薄，温和地改口，“叫安溪，是吧？”

    顾廷川：“对，安溪。平安的安，溪水的溪。她是顾徵的同班同学，好朋友。”

    顾母微微一怔，随即：“哦，顾徵的好朋友，真是难得。”着，她褪下手腕上的一只巧通透的玉镯，套到安溪手里，“初次见面，拿去玩儿。”

    安溪连忙推拒：“顾奶奶，谢谢，我不能收……”

    “什么顾奶奶？我可不是你的姑奶奶，跟顾徵一起叫我奶奶就行。”顾母微微板脸。

    安溪唬了一下，立刻叫：“奶奶！”

    顾母忍不住又笑了。她活到这把岁数，还真的很少见到这么单纯好骗的孩子。

    真正的、典型的孩子。

    顾徵的二伯母和三伯母也分别给了安溪一个红包，祝她身体健康。

    安溪看了顾廷川一眼，见他点头，她才接过，乖顺腼腆一笑：“谢谢。”

    “安得广厦千万间的安，一江溪水向东流的溪，真是一个好名字。”三伯母：“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呢？“

    安溪露出一个不解的眼神，顾徵酷酷：“我只邀请了她一个来我家做客，自然只有她一个人来。”

    三伯母笑笑，不作声。

    二伯母道：“坐了一下午飞机也累了吧？快到房间里放下行礼，歇一歇，洗把脸。等你们出来，我们开饭。”

    “溪的房间在哪里？”顾廷川问。

    “在清沁园，你们念久堂的隔壁。”二伯母。

    顾廷川：“有劳二嫂。”

    他领着两个的去房间。

    三伯母见他们走远，便笑道：“都怪我多嘴，我还以为五叔会把女朋友带回来呢。没想到带回来的是一个孩子。”

    顾母唇角微落，淡淡道：“溪是顾徵的好朋友，年纪再，也是顾家的客人。不要吓着人家，让人觉得我们顾家是什么龙潭虎穴。”

    二伯母：“瞧母亲和三弟妹的。五叔和顾徵亲自带回来的孩子，肯定是个规矩懂事的，不会让我们操心。”

    三伯母笑容一滞，道：“……二嫂得对。”便闭上嘴。

    同一时间，顾徵再一次叮嘱安溪：“你是我邀请过来玩的好朋友，除了要对长辈恭敬一些之外，什么都不用怕。有人敢欺负你，你就跟我。”

    安溪乖乖点头，声问：“刚才三伯母为什么那样问我？还有其他人要来吗？”

    顾徵：“那个问题她不该问。我们是孩子，听不明白，不想回答的问题都不用回答，我爸会处理。”

    安溪好奇问：“你们和三伯母……关系不好？”

    顾徵：“可以这么。”

    他的三伯父顾齐川和顾廷川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偏偏关系最差。顾齐川比顾廷川大了七年，一开始顾家的部分资金是由他掌管的，但后来顾廷川异军突起，短短时间便把他的锋芒盖过。自此之后，两兄弟的关系便有些别扭。

    春节回来的时候，顾徵听三伯母大哥的公司被连根拔起，便有些疑心中药的事是三伯父干的，毕竟顾廷川正是因为身体不好，才无法接手全盘产业，顾齐川也得以继续执掌一部分资金。如果顾廷川的身体一直不好，他获利最大。

    可是顾廷川一反常态地守口如瓶，没有透露半点风声给他知道，他也不敢妄下判断。

    安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顾徵决定明天拿出一张全家福，给她慢慢科普一下顾家的亲属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