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三章 烘炉
闻达上师微微抬头,面色依旧木讷不动,给人一种是否因为言语不通而不能理解林意真正意思的感觉。
然而就在这一眼之间,原本始终充斥这场间的干燥酷寒的空气骤然变得如同初夏暖阳般微暖。
这名高瘦老僧的双瞳光华灿烂,就像是有一片倒映着无数鲜花的春湖骤然飞跃万里,充斥在他的双瞳之内,然后剧烈的旋转,变成一片可怖的漩涡!
林意的身体霍然绷紧,原本精神念力是最为无形的东西,然而此时在他的感知里,他的精神念力却像是洪水一般不断的从他身体里疯狂涌出,被四周温暖的空气急速的卷吸,他的身体也由此骤然变得虚弱。
这只是林意这一刹那的感受,在其余任何人的感知里,这名苦行僧和林意周围的天地元气都甚至没有任何剧烈的波动,他们只是见到那名原先恭立一侧的年轻僧人迅速的往后退去,快得就像是寒风之中被卷向山崖之外的一片树叶。
在接下来一刹那,闻达上师的身后涌出一道并不暴烈却带着强烈神圣味道的雄浑气息,他的身后响起无数嗤嗤的声音,他的身体便直接在原地消失。
精神念力不断被迅速抽离的感觉还在继续,被暖意包裹着的林意甚至有种要沉沉睡去不问世事的渴望,然而就在闻达上师体内的真元朝着身后的天地散逸而出的刹那,在他的感知里,那包裹着他的暖意里瞬间出现了无数冰冷的线条。
他霍然抬首!
一圈被压成实质的气浪就在他抬首的刹那,在他的身前如同一道虚空中突然绽放的门一般泛开,一条快到模糊的影迹穿过这圈气浪,一掌朝着他的额头按来。
林意紧眯着双眼,这只掌闪耀着淡淡的蓝光,比起那条身影更加模糊,甚至显得有些虚无。
这只是因为太快。
这只掌的速度,比对方的身影更快。
砰的一声!
这声音在林意的身体里响起。
他的脊骨就像是一条鞭子陡然甩动,血肉之中爆发出可怖的力量,他的整个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后弹飞了出去!
闪耀着淡淡蓝光,甚至有些虚无的掌按在了他身体带起的虚影里,距离他真实存在的额头只差数寸的距离。
这名高瘦老僧在发现自己掌按空的刹那,掌便已经停止了前行,往后收回,然而即便如此,一股可怕的裂响还是落在了林意的额前,落在了林意身前的地上。
坚硬的地面炸了开来,无数细的碎砾沿着裂缝嗤嗤的往外飞射。
林意的额头上出现了几道血痕,然而相比如重锤一般透入他脑海的力量,这些细的伤痕可以是微乎其微。
天地星辰似乎都在他眼前旋转,一种强烈的眩晕感让他感觉身体一阵阵失衡,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脑部的鲜血就像是潮汐一般在他的脑海之中冲刷。
闻达上师的掌还在收回,他的身影停顿下来,未散的真元气息在他的身体周围和寒冷的空气交错,冲击,带起一片片金色的光芒,就像是有无数金色的昙花在他的身体周围不断的生灭。
他的面皮依旧如同铁皮般纹丝不动,只是看着身体还在晃动后退的林意,他原本枯寂如寒山的眼瞳里,却是骤然多了些悲悯的目光。
这名南朝的年轻修行者无疑是异常优秀的,尤其方才身体里绽放出的那一股力量,就连他都不甚明白,只是即便他的这一击没有落到实处,在他看来,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承受这样的重击还能继续活下去。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他眼中悲悯甚至带着欣赏意味的神光,却尽数化为强烈的震惊。
林意已经停了下来。
他好好的站着,并没有倒下,更没有因此而直接死去。
这名苦行老僧清晰的看到,林意在站稳抬眼的刹那,林意的双眼之中还布满血丝,那是无数细的血脉被震碎的结果,然而就在下一个呼吸之间,这些血丝却诡异的如潮水般退去。
“利用独特的天地元气的波动和牵引,刺激修行者的身体,影响他的精神念力。在我们南朝,这都被称为是惑神的段,只是我见过也听过许多擅长这种段的修行者,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有你这样强大。”
林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微红的双目变得一片清澈。
他的语气里不乏感慨。
因为他若不是那种特殊的修行者,若不是能够承受真元的冲击,若不是能够很快的复原,他此时恐怕根本连站都不站不起来。
他不断的股荡着气血,让自己强大的气血疏通那些不畅的血脉,这种冲刷甚至让他的脑海之中都有些嗡嗡作响,然而却可以将那种眩晕的感觉迅速冲淡。
闻达上师面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的神色,他看着林意,了几句话。
他身后那名已经远远避开的年轻僧人嘴角不断震颤着,译出了他的话:“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独特的修行者你我的精神段分外强大,但你的精神念力,也远超同境的修行者。”
面对对方没有自己的肉身而只是自己的精神感知,林意并没有觉得不妥和意外。
他明白对方的意思。
方才那一刹那的交之中,决定性的关键,是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对方这一掌的动向。
他的感知,原本就超过一般的神念境修行者。
感知的强弱,对于修行者的而言,就是最直观的快和慢。
感知比对方强大,对方无论是身体的动作,还是真元调集天地元气的速度,就会显得缓慢。
场间彻底的安静下来。
任何人面对超过自己的强者都有着天然的敬畏,尤其是所有神念境的修行者,包括拓跋熊信在内,看着林意的目光都充满了警惕和震惊。
远处的城墙上不知是因为军士的走动还是因为此处气息的震荡,响起了许多冰棱掉落的碎裂声。
“请!”
这个时候闻达上师微微颔首,了一句。
他这个请字用的是南朝话,但显然是学林意刚刚的发声,显得有些生硬和难听。
林意抬起头来,开始动步。
若是在平时的战场上,面对这样的一名强者,他未必有绝对的把握战胜对方,因为他想来想去,要想能够击败对方,也必须欺近对方的身边,然而如此强大的修行者,又有如此强大的精神念力,便有着无数种方法不断拉开和他的距离。
然而这种局限与此的战斗,对方似乎也并没有想要和他保持足够的距离,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便有足够的信心击败对方。
他的面色一片肃然,在抬头跨出一步的刹那,却变得绝对的平静,一道和真元完全无关的强悍气息比真元气息更为直接的爆发在双脚之下。
以他的双脚为中心,尘土和细的冰雪狂舞而起,在下一刹那,他脚下的地面猛然下陷,发出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音。
内外两道城墙的边缘瞬时响起无数碎玉般的声音,无数流瀑般的冰棱在城墙上已经存在了数十年,然而此时却被来自此间的剧烈震荡震断,脱离墙体,轰然砸落在城墙下方,变成夜色之中飞舞的无数白色线条。
没有时间去思索和回味林意脚下的恐怖力道,许多拓跋氏的修行者瞳孔剧烈的收缩起来,借着恐怖的反震力,林意的身体以一种没有超越他们感知,但却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快的速度冲向闻达上师的身前。
林意的身体里,有无数细雷音般的炸响。
听着这样的响声,看着林意身体所化的残影,夏巴萤的眼中尽是惊艳的神色。
对于修行者而言,这真是毫无道理的快,但她能够瞬间想明白其中的原因。
这种肉身之中炸出的力量,比真元融合天地元气再推动身体更为直接,就像是同样做一道美味佳肴,但林意却可以省却其中的一道工序。
闻达上师的眼中再次涌出震惊的神色,但常年的苦修早已让他可以将自己的精神意志与自己的**分离,这种漠然的分离在密宗的修行法门之中称为真正的无由恐怖,他均匀而细致的呼吸着,他的额头不可察觉的些微鼓起,额头上的肌肤上,甚至因为他的真元和精神念力的大量释放而产生无数细的角状凸起。
任何修行者的精神和感知世界都是无形的世界,不可能直接产生交流,任何对于精神念力的干扰,都来自于独特的元气刺激血肉的神经末梢,然后扰乱修行者的正常身体能。
当温暖如春的元气再次包裹在身上的刹那,林意发出了一声暴喝!
如果之前他的脚步如同巨大的战鼓轰鸣,此时他发出的这声暴喝,就如同九天之上直接砸落在地上的春雷!
除了闻达上师,场间所有的人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响,耳膜震痛。
在这一声暴喝之中,更多城墙上的冰棱纷纷折断坠落,远山之中甚至也响起了雪崩的声音,犹如天地回应,而林意的体内,大量的鲜血随着他的意志涌入他的心脏,再随着他心脏的收缩而狠狠挤压出来,以可怖的速度涌入他体内的血脉之中。
就像是无数条火线,从他的心脏迸发而出,在他的体内旺盛的燃烧起来。
寒冷的空气里,骤然迸发出一股真正的热意。
所有在场的修行者,都只觉得此时的林意似乎直接变成了一个矗立在天地间的烘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