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
周一一大早, 赵文德来了。
赵单识和黎凭早上摘完草莓给辣椒完顶回来, 一进院门就见院子里坐了个老汉, 白上衣蓝裤子解放鞋, 头发花白,看他满面风尘的样子, 约莫有五十多岁了。
见两个年轻人一进来,他马上站起来, 拘谨地冲两人点点头。
老爷子也跟着站起来, 朝赵文德道:“这是我孙儿蕴蕴, 他的合伙人阿凭。”
赵单识赶忙迎上去, “文德叔,快坐。”
黎凭也招呼了一声,“文德叔。”
“哎。”赵文德在他的招呼下又拘谨地坐下了。
老爷子正跟赵文德聊得愉快,见赵单识回来便道:“单识,你文德叔早晚不方便回家,你等下收拾一下, 让个房间出来行不?”
“啊?”赵单识傻眼了, 他看黎凭一眼,碍于赵文德在, 又不好问, 只好道:“家里房间已经住满了, 我等会再想想怎么安置?”
赵文德手摩挲着裤子,黝黑脸上现出不安的神情,“要不, 我还是回家住吧?也没几步路,不用麻烦了。”
老爷子道:“几步路不是路啊,你又不会骑个单车摩托,天天这么走来走去,哪里吃得消?”
赵单识接话,“爷爷,要么我让黑子他们几个教文德叔骑自行车吧?这几天就先辛苦文德叔走一走了,到时候看看有没有二手自行车卖,我买辆回来借您用一用。”
黎凭略诧异地看了赵单识一眼,嘴角露出一点笑意,他没想到赵单识会拒绝得那么利落,要是搁先前,以赵单识的性格来,他可能还放不开。
赵文德连忙点头,“哎,我走一走也不碍事,要是麻烦就算了。”
“不麻烦,这有什么好麻烦?”赵单识朝他笑笑,“叔,您先坐一下,吃早饭了没有?我去把早饭给做了。爷爷,您过来帮我烧火吧。”
赵文德忙道:“你去你去,不用招呼我。”
赵单识向黎凭看去,黎凭默契地冲他一点头,赵单识便放心地进厨房了。
“爷爷,您干嘛让文德叔住家里,多不方便呐?”赵单识压低声音,“再,您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干嘛先跟我商量一下啊?”
老爷子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脑袋,“我这不是临时起意?想着咱们家可以空一间屋子出来,就没来得及跟你。”
“哪里空得出来了?”赵单识郁闷,“您让我出去住还是让师兄出去住啊?”
“你跟阿凭住同一间屋子就好了嘛。”老爷子见两人同进同出,和谐得很,就是不住同一个房间里,心里也有些着急了。
赵单识摸摸鼻子,倒没炸毛,嘀咕一句,“我要是跟师兄住同一间屋子,隔壁就更不能住人了。”
要不然未来弄出点什么动静来,隔壁总来敲门,谁受得住啊?
“什么?”老爷子年纪大了,耳背没听清,“要不把我旁边的房间收拾出来怎么样?”
老爷子这间院子起得很大,正中间是个大客厅,客厅两旁各有两间房子,老爷子住在最右手边,隔壁是空房间,以前赵单识父亲在这间房里住过,哪怕赵父已经多年未回过老宅,老爷子还是舍不得改变这房间的摆设。
空房子隔壁是客厅,客厅再走过来则是赵单识房间,兜兜摇篮放在他房间里,同他一起睡,隔壁才是黎凭的房间。
赵单识摇头,“爷爷,这不好。我们一家人住着,文德叔人再好也是个外人,搬进来日夜相处着算怎么回事?何况我喜欢男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万一文德叔没听过,以后才捅出来,他得多不舒服呀?”
和一个同性恋共事跟和一个同性恋住可不是同一回事。
“我确实忘了跟他提,我找机会跟他。”老爷子倒没想到这个问题,他往灶膛里丢一把火,“不合适就算了,让他每天骑自行车回去吧。”
“好,爷爷,以后您可千万别随便答应人家,我不习惯家里有外人。”
“行了行了,知道。”老爷子抬眼皮子看他一眼,揶揄道:“阿凭就不是外人了啊?”
赵单识差点没脱口而出,那是我孩子他爸,怎么会是外人?!
他忍住了,一本正经回道:“您不懂。我们还在努力当中呢,不定什么时候就变成一家人了。”
老爷子呵呵笑了两声,“那你得赶紧抓紧,我看阿凭不是一般人,心再墨迹下去他跟别人走了。”
老爷子人老眼不老,经历了几十年风霜,一看黎凭就知道此子非池中之物。
“知道了。”
一家人吃完早饭,赵单识跟赵文德谈待遇问题。
赵单识原本想让黎凭来,黎凭却选择了在一旁旁听,让赵单识上,他在一旁压阵,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他会及时开口。
几人转战客厅,坐在沙发上。
赵单识先给赵文德酾茶,赵文德忙并指点桌面,以示感谢。
赵单识见他实在,缓和语气道:“文德叔,我与您在商言商,也不虚话,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您别跟我计较。”
“哎,你。”赵文德侧耳倾听。
“是这样,我今年租了比较多田,忙不过来想请您过来帮忙。您放心,没有犁田割禾这样的重活,只是日常种种菜,喂喂鸡鸭。我这边能给的工资也不高,暂定一个月两千,包一餐中午饭,您早上七点半过来,下午五点半回去,中午休息三个时,在这里休息或在家里休息都随您,怎么样?”
赵文德早听老爷子了,对这条件也很满意,“行。”
“那如先在这里干几天,看看能不能适应。”
赵文德点头。
他们这雇佣关系比较随意,赵单识不想签合同,免得束缚彼此,便道:“叔,合同我们就不签了,您先试试,要是感觉不合适或者身体吃不消就跟我,我们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哎。”
赵单识笑问:“那您还有什么疑问吗?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不用担心。”
赵文德摇摇头,“没有了。”
“好,您今天跟着我们去干活还是明天再?”
“今天就跟你们去吧,东家,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赵单识也不同他客气,立刻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堆肥您会不?地里菜长得快,肥料也用得快,我想去村子里买两车牛粪回来堆肥。”
“会,怎么不会?种了一辈子地,这可是我的看家本事。”
“我们上午先去给菜顶,下午堆肥。”
赵文德人老实,干活不偷懒,几人一起下地干活,赵单识和黎凭速度还没人家快,果然术业有专攻。
经过一上午观察,赵单识隐隐知道自己拣着宝了。
中午赵单识特地做了一顿大餐,早上砍的猪脚丰腴美味,颤巍巍的肉吸饱了汁水,一放进嘴里骨肉分离,软嫩的肉能直接抿下来来。猪皮却还带着几分嚼劲,没有烂过头。
赵文德做了一辈子农民,还不知道猪脚能煮成这样的美味佳肴,他胃口大开,一连吃了三碗饭,直吃得饱嗝,心下对这份活计越发感激。
吃完饭,他还抢着去洗碗。
赵单识忙轻轻推了推他,笑道:“不用,叔,您回去歇着吧。我师兄洗,您下午两点半左右过来就行,要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也不要紧,您别着急,我电话告诉我一声就好。”
“哎。”赵文德拿上草帽,出了赵单识家的院门,沿着路回去了。
中午三人休息,外面太阳大,他们得到差不多三点钟才会上工,下午六点多收工回家。
赵单识在房间里逗兜兜玩,黎凭洗完碗也过来了,两个傻爸爸又是做鬼脸又是捉迷藏,逗得兜兜脸转来转去,嘴里的哈哈声一直没停下,两粒白牙被看得一清二楚。
赵单识手痒,老是想摸摸兜兜的牙,又怕不卫生,不敢碰。
倒是兜兜毫不顾忌,看见爸爸的手在眼前晃,一张嘴就咬上去。
“啊!”赵单识惊得差点没跳起来,看着兜兜欲哭无泪,“怎么又咬到了?”
兜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就是咬着他的手指不放。
黎凭轻轻捏捏兜兜胖乎乎的脸颊,无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长牙了喜欢咬人,怎么还老去惹他?”
赵单识手指终于被解救出来,上面有两个浅浅的红色坑,他抓过卫生纸把手指的口水擦干净。
“师兄,你不觉得兜兜张嘴巴的样子特别好玩么?”
黎凭轻轻拍了他的背一下,“好玩你也别老拿手指在他面前晃悠,引得他去咬,这样不卫生。”
“我知道了。”
兜兜生物钟很准,完了一会儿,脑袋一点一点,眼看想睡觉,赵单识也不闹他了,给他裹好睡袋,轻轻放在床上。
两人转移到书桌那边话。
赵单识问:“师兄,你觉得我今天和文德叔谈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挺好的。”黎凭轻笑,“今天想表扬你,坚守住了底线,早上我还以为你会同意他住进来。”
赵单识脸忽然有些红。
黎凭好笑,扫他一眼,揶揄:“起这个你脸红什么?”
赵单识瞪他师兄:那是因为你不明白我内心丰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