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亩地的稻花鱼着实不少, 赵单识在村里请了六个人过来，加上他家原来的八个人, 加上黑子、赵路行几个过来帮忙的半大少年，一群人在地里捉鱼，热闹得跟过年一样，老远都能听到这边的欢声笑语。

    他们在田渠那边设了一道障碍，在沟渠的下游又放了几个簸箕, 确保鱼不会跑掉。

    “哎, 心心, 别叫它跑了！”

    “沟里还有一条，快捉起来。”

    “这只桶已经装满了, 再拿新的桶过来。”

    “单识叔，我抓到泥鳅了！”

    “泥鳅也要, 放到桶里吧。”

    赵单识新买的三轮车就停在路边, 等装满五大桶鱼, 一个会开三轮车的人突突突地就把它开回了大院。

    院子里一干妇女在清理鱼, 她们边清理边聊天, 手下动作极利索, 杀鱼、去鳞、剖鱼、一样样做得极快。

    清理出来的鱼用老井水洗过三遍, 然后放到竹匾上晾着。稍沥干水分, 旁边负责砍鱼的大婶已经拿着砍刀砰砰砰地把鱼砍成块，再放入大铁桶中。

    赵单识抱着兜兜在地里帮忙，他们这边人多，稻田里的水哗啦啦排出来, 又重新引进去，几个半大子进去到田里面赶鱼，鱼抓得极快。

    “师兄，你在这里，我带二华他们回去弄鱼。”

    “去吧。”

    兜兜眼看赵单识要抱着他离开，舍不得这里的热闹，咿呀呀地叫起来。

    他舞动着手脚，眼睛一直盯着黎凭，试图要他爹抱。

    赵单识亲了他一下，“得了，你爹等会儿就回家了，别那么黏糊。”

    黎凭轻轻刮了下兜兜的脸，“他哪是黏糊我，他是想留在这里看热闹呢。”

    “没事，院子里一样好玩，等他回去了就知道。”赵单识抱着他，“师兄，我先走了！杀的鱼不能放，我赶紧回去处理。”

    鱼死后体内的氨基酸在酶的作用下会发生变化，放久一点，鱼肉像豆腐一样软绵绵，没了弹性。

    “嗯。”

    赵单识抱着兜兜回去，刘二华三人提着刚在地里拔出来的葱蒜跟在他后面。

    回到家，满院子的妇女们在笑，热闹声老远都能听到。

    “单识回来了啊？”

    “嗯，我回来做坛子鱼了。”

    “哎，起坛子鱼，好久没吃这口了。”

    “我家也好久没做坛子鱼，好吃是好吃，就是忒麻烦，做一次得费好多功夫，干脆懒得动手了。”

    “我前年做了一次，外面买的鱼都是饲料鱼，做出来的味道不正宗。”

    赵单识把兜兜放回床后，指挥徒弟们洗菜，闻言笑道：“那婶子们等会尝尝我做的坛子鱼正不正宗。”

    “你的手艺还能有错？”

    赵单识检查铁桶里的鱼块是否合格，有不合格的鱼块拿出来放盆里，然后往鱼块里加入大勺盐，大勺用辣椒为底料的香料粉，再倒酒下去腌制。

    有爱喝酒的大婶抽动鼻子，使劲闻了闻，“哎，单识，你这酒哪里买的？怎么闻着那么香？”

    “在县城里买的。”

    “县城里有这么好的酒卖吗？我喝了这么多年酒，没闻到过这么好的酒啊。”

    赵单识还没回答，牙子妹笑道：“这话的，你买的酒多少钱一斤，单识买的酒多少钱一斤？你们的酒味道能一样吗？”

    “嘿，多少钱一斤？来听听。”

    “六十五。”

    “哎哟，我的老天，怎么那么贵？你这鱼不是弄出来卖么？怎么还用那么贵的酒啊？”

    “我的鱼也贵啊，都是好东西，用了差酒就糟蹋了。”

    赵单识一桶一桶鱼腌好，回头看了下她们放内脏的桶子，“鱼鳔放出来就行，其他内脏不要吧？”

    “要，怎么不要？”牙子妹笑道：“鱼肠子可是好东西，我们能走这么多，随便清理一下，就清出来了。”

    “就是，等一下我们来盘辣椒炒鱼肠，我早就想吃鱼肠，可惜一条鱼的肠子就这么多，今天好不容易吃个痛快。”

    “那行，你们弄吧。肝胆等其他内脏就别留了，我们知道。”

    赵单识端出其他材料，三个徒弟一人一个案板，切葱的切葱，拍蒜的拍蒜，赵单识特地让他们把姜切得粗一些，省得等会炒的时候给炒没了。

    他们专门用来卤主的大铁锅搬了出来，灶下熊熊柴火烧着，赵单识倒入花生油，开始一批一批炸鱼。

    “这花生油可真香。”

    “今年新榨的花生油能不香吗？”

    “你怎么知道是今年新榨的花生油？”

    “我怎么不知道啊，单识买的花生油就是我家的。”

    鱼香慢慢传出来，等鱼炸得金黄，从油里浮起来，赵单识用长筷子夹出来，放到竹笸箩里滤油。

    赵明台忍不住了，“师父，我尝一块，看够不够味。”

    在院子里干活的大婶笑了，“你师父的手艺你还不知道？他亲自调的味，能不够味吗？”

    “你子话可真够艺术啊？馋了就馋了，还什么尝一尝够不够味！”

    院子里馋的不只是赵明台一个，见他成功吃上鱼块了，旁边人一个劲儿催促他，“你尝了，什么味道你倒是一啊。”

    赵明台一边呼呼地哈着气，一边含糊道：“香！酥！鲜！”

    赵服顺立刻坐不住了，“师父，我也来一块。”

    “行，你拿个盘子，每人尝一块，看看我们自己弄出来的鱼怎么样？”

    兜兜坐在床上，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爸，见大家纷纷吃上了，他咿呀呀地攀着床想站起来。

    “哒！”兜兜喊。

    赵单识乐了，“哒没用，要喊爸！”

    “哒！”兜兜手紧紧抓住栏杆的边缘，急得不行，“咿呀！”

    老爷子过去把他抱起来，对赵单识道：“你别逗兜兜，再逗他跟你急，心晚上又不理你。”

    “兜兜快一岁了吧？”

    “七个多月了。”

    “哟，七个月就会话了啊？”

    老爷子把提前冲好的奶粉递给兜兜，抬头笑了笑，“还不会，就会蹦一个单字。”

    “会单字离话就快了。”

    “哎，这鱼真香，我做了半辈子的饭，愣做不出这个味道。”

    他们正在这边话，门口突然传来喵喵声。

    “汪！”大黑威严地朝门口吠了一声。

    门外猫喵得极为谄媚，又甜又软。

    “谁家的猫循着味儿跑过来了？”

    院子门没锁，猫在外面喵了一会儿，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出现在门边。

    那是一只大橘猫，接着走出来几只狸花，一连走进来五六只，大黑在院子里面，它们不敢进来，就蹲在门口喵喵喵个不停。

    “这猫可真精。”

    “猫食鱼，那是天性，这么多鱼，他们能不来吗？”

    赵单识朝大婶们笑，“桶里不是还有那么多内脏么？给点内脏、鱼头它们吃。”

    这些内脏等一会儿要提去后山喂鸡鸭，尤其鸭，可以多喂点鱼内脏。

    牙子妹从桶里拿了一些鱼鳃，又捡出几块鱼头，远远扔过去给这群猫吃。

    有的猫就蹲在原地香甜地吃了起来，有的猫叼着鱼头往门外走，不一会儿，又来了几只猫。

    等黎凭他们回来的时候，一院子猫此起彼伏地叫着，有些猫吃饱了也不走，就在太阳底下杂物间的墙根下懒懒地躺着，闻着满院的鱼腥气与鱼香气入睡。

    “哪来的猫？”

    “村子里人家的，可能也有野猫。”赵单识将手中的长筷交给刘二华，过来检查他们新捕捞的鱼，“还有多少？”

    “还有十二桶，剩下的不捞了，就留在田里，我们慢慢卖。”

    “行。”

    赵单识捡出几条，“中午吃鱼汤、剁椒鱼头、青椒炒鱼肠、番茄炒蛋、红烧肉、肉沫茄子，再来一个青菜，应该够了吧？”

    “够了够了，你随意煮我们随意吃呗。”

    牙子妹提着鱼肠过来，“单识，你看这么多鱼肠够不够？”

    “差不多。”赵单识看了眼，“我先做别的菜，您继续收拾吧。”

    “行，中午吃饭的人多，我多收拾一点出来。

    这么多人在，得做大锅饭，这院子除了赵单识外，还没别人能把大锅饭做得好吃。

    兜兜又被放到床上去了，老爷子过来帮赵单识烧火。

    他们分批吃午饭，吃完午饭继续收拾鱼，这么多鱼，恐怕得弄到深夜。

    院子里已经架起了三口大锅，赵单识四人轮流炸鱼，还是有些弄不过来。

    大坛子已经刷干净，倒放在阳光下晾着了，一旦鱼准备就绪，这些坛子就能派上用场。

    赵单识已经让黄淑妹听，联系到了一台真空包装机，等坛子鱼弄好了，他们真空包好可以发往全国各地。

    下午三点半，大婶们陆陆续续地回去，赵单识都给了红包，一个时十五块，按时算。

    花枝娘看他正在炸的鱼，扬声道：“单识，你的坛子鱼弄好了卖我点？”

    “婶子，我这鱼卖得比较贵，一斤要三百六十块钱。就算在村子里卖，一斤我也要卖三百二。您要不在我这里买点生鱼自己弄？这个便宜一些。”赵单识解释，“我这鱼本来就卖得贵，用的调料等各种东西也不便宜，您也看见了，都是实在的东西，半点不掺假。”

    花枝娘咬牙，“三百二就三百二，你给我留一斤半。”

    旁边人吃惊，“这么舍得啊？”

    “这么好的鱼，我寄点去城里让我孙女也尝尝。”

    旁边人听了纷纷意动，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单识，你给我留一斤尝尝。”

    “我不要多，我要半斤。”

    “你也这么舍得？”

    “你还不是一样。”

    “我儿子他们在厂里工，一天加班加够十二个时，一个月工资也够六千块了，他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我买点好东西让他尝尝。”

    “我家买来自己吃，累了一辈子，到老了吃两口好的，省得临死一想到这么好的东西见过却没吃过，要后悔。”

    “嗨，这个干嘛？单识，你给我也留一斤吧。”

    “行，婶子，你们别往外，我这鱼三百二的价格只卖给我们村，外村人就得收三百六了。”赵单识笑着叮嘱，“一个星期就差不多了，到时候你们来找我，不然我怕我会忘记。”

    “知道了，到时候我们保准来找你。”

    赵单识把她们送出去，勺子他们几个也回了家，院子里堆着他们白天劈好的木材，这些木材足够用到深夜。

    晚上七点多，大家简单吃完晚饭，继续炸鱼。

    院子里的猫也吃了第二顿，一只两只极为舒适地躺倒在地任摸。

    赵单识换手让徒弟继续炸鱼，自己伸个懒腰，一只只猫撸了个爽快。

    一群猫被喂饱了，极为温顺，赵单识想怎么撸怎么撸。

    就在他享受着被猫群包围的感觉时，院门又冒出一个脑袋，等它走近了，赵单识才发现这是最先找上门来那只威风凛凛的大橘猫。

    橘猫嘴里还叼着一只奶橘。

    大橘猫走到赵单识身前，眼睛看着他。

    赵单识好笑，“怎么吃了一顿觉得满意，还想绑定一张长期饭票。”

    大橘猫把奶猫放在赵单识鞋上，舔了舔奶猫，转身退开了些，歪着脑袋定定地看着赵单识。

    奶猫无辜地看着赵单识，奶声奶气地张嘴：“喵~”

    赵单识笑着把猫捧起来，大橘猫碰瓷成功，舔舔赵单识的手，转身朝门外走去。

    其他猫也陆陆续续站起来，往门外走。

    赵单识摸了一把奶猫，奶猫颤巍巍地又叫了一声，“喵。”

    “行吧，收下你了。”赵单识被萌得肝颤，又上手摸了两把，忽然来了好奇心，扒拉着猫腿，“是男孩还是女孩来着？”

    “喵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