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单识他们院子里人多, 平时就极热闹，吃团年饭这天更是热闹得不行。

    他们今年团年饭中午吃, 早上就要开始准备。

    早上七点多，厨师们就到了。姚涤明那边派来的两个厨师，一个姓马，一个姓黄，都是孔武有力的中年人, 两个厨师又各自带着徒弟, 加起来差不多十个人。

    姚镜明出去接待, 一行人热热闹闹进厨房，瞬时将厨房塞了个满满当当。

    赵单识他们院子里的厨房太, 这么多人一齐涌进来，连脚都快放不下。

    两位厨师见惯了大场面、好地方, 乍然见到这简陋厨房, 脸上的诧异几乎要掩饰不住。

    姚镜明惯会察言观色, 见他们这样, 笑道：“不好意思啊, 地方有些, 等会我们要在外面做饭, 用柴火灶, 这边厨房留一两个人煮汤就行，错开来应该就不会那么挤了。”

    相关方案他们早已沟通过，姚镜明还算他们半个东家，黄师傅和马师傅都没异议。

    马师傅笑道：“要不然我们出去？”

    这地方都快挤得让他喘不过气了, 也不知道这公司怎么这么抠，弄个那么的厨房过来。

    “那我带你们去看看今天做菜的地方。”姚镜明道：“案板都搬出去了，菜今天早上刚摘下来，都摆在了外面，我们这边还有洗菜的人手，要用你们喊一声就行。”

    姚镜明带他们到院子外的田野上。

    这些田原本都是稻田，割了稻子之后田野冬歇，再未种什么东西。田野残留着清尚未褪去的白霜，脚下毛茸茸的草贴着地，站上去软绵绵。

    不远处就是群山，村里一户户人家开始做早饭，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

    原本对逼仄厨房还有些不满的厨师们，见到这景象心气都平和了。

    黄师傅四下量了眼，夸道：“这里真舒服。”

    “是吧？”姚镜明眉开眼笑，“这里山水好，空气好，什么都不错。你们看看菜合不合格，猪是今早现杀的，一整头猪的材料基本全在这里。鸡鸭鱼都还鲜活着，开始做饭时现杀就行。这些菜也是今早现摘的，萝卜、白菜、芹菜、蒜苗……要是还需要什么，可以叫他们去菜地里摘。”

    黄师傅见猎心喜，从旁边拿起一根青蒜，放到鼻子下嗅嗅，立即竖起大拇指夸赞，“这蒜好，香！”

    “我们这里的菜都好。”姚镜明喊刘二华，“二华，你跟两位师傅沟通吧。大家吃饭了没有，要是没有，我们用过早饭再动手？”

    马师傅他们来的时候多少垫了肚子，然而站在这旷野中，闻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食物香气，大家又饿了，当即纷纷响应。

    今天人多，刘二华早就带着两个师弟熬上粥炒上面了。

    早饭量大，他们也没弄什么特别的花样，粥是白粥，菜是院子里摘的经霜芥菜腌制出的酸菜，里面放了葱头、蒜子、辣椒等物，用油渣炒出来，又酸又香，开胃异常。

    除清粥菜，刘二华他们还炒了一大锅粉，就用镇上的米粉炒出来，里面放了今早刚宰出来的猪肉以及早上从地里拔出来经了霜的白菜，猛火快炒出来的粉丝带着浓郁的米香肉香菜香，又有蒜苗干辣椒的香味，吃一碗，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大家端着这农家早饭，也顾上什么形象，就站在院子里吃起来。

    黄师傅快速干完一碗，在去装第二碗的间隙，冲刘二华竖起大拇指，“刘师傅，好手艺。”

    刘二华不是第一次被人叫刘师傅，然而听着大酒店来的同行伸大拇指夸，他心里多少有些高兴，眉眼也活了些，谦虚道：“我们菜好，炒出来的粉也好吃。”

    “我们平时也用你们家的菜，菜是好，你手艺也好，两者相得映彰，才有这一碗美味。”

    用过美食之后，大家心情明显放松了些，相互之间气氛也不那么僵硬。

    喝了半壶茶，消完食之后，黄师傅和马师傅不再耽搁，和刘二华一起去准备午饭。

    一般这种团年宴十一点多就要开始，现在已经八点多，算算时间，也不算太充裕了。

    赵单识和黎凭牵着兜兜从山上逛下来，两人背筐里背着冬笋。

    他家的笋特别好吃，鲜甜无渣，冬笋尤其妙，配上腊肉或腊肠略微一炒，那咸鲜的滋味，赵单识可以连吃一个星期也不会吃腻。

    “师兄，等会你和余韵去取钱吧？”

    他们今天不仅吃团年饭，也要发奖金抽奖，根据彭余韵那边返回的数据，他们今天要发的奖金高达三百多万，这么多现金，必须今天去现取。

    黎凭：“嗯，已经联系好银行那边了。”

    “那成，你们早点去早点回来啊。”

    兜兜一听他们要出去，抓住黎凭大掌晃了晃，“爹，我也去。”

    黎凭低头，胖儿子与他一对视，立即眨着大眼睛卖萌，“爹！”

    黎凭蹲下来平视他，“今天爹地很忙，没有带你玩，等下回不那么忙的时候再带你一起去。”

    兜兜口齿清晰地出自己的请求，“我跟着，不玩。”

    赵单识揉揉他脑袋，“兜崽，你要跟你爹出去，就剩我一个人怎么办？”

    兜兜心神急转，“一起去。”

    “要不然这样，今天你留在院子里陪爸爸，明天我们再一起去好不好，我们明天可以一起去逛街买玩具。”

    玩具两字立即服了兜兜，他还有些不舍，不过没有再缠着要一起去了。

    院里院外大家都忙得人仰马翻，连老爷子和胡老教授都拿着镊子，坐在大水盆前细细夹着鸭毛。

    黎凭很快吃完早饭，开车带上彭余韵和姚镜明去县城里取钱。

    “单识。”

    不多时，外面有人喊，坦克等几只狗狗摇摇尾巴，没有动静，赵单识一看就明白了，来的大概是熟人，“就来，谁呀？”

    “我，赵华勇。”

    赵单识走出去，赵华勇几人开着卡车给他们运了桌子过来，见到人忙跳下车，“桌子怎么放？”

    “院子里五桌，院子外七桌就行。”赵单识笑着过去招呼，“麻烦了，你们怎么到得那么早？我还以为你们要等会才过来。等会别走啊，留下来吃午饭。”

    “下次吧。”赵华勇挥挥手，爽朗笑道：“你们内部的事，我们掺和进来不好。哎，你们开始做饭了吧？闻着真香啊。”

    “猪脚应该已经炖上了，香味还没那么快出来，你们闻到的多半是早饭的味道。要不然在我们家吃早饭？今天有粥和炒粉。”

    “吃吃吃，你们家东西好吃，来了可不能错过。”

    赵单识听他们这么，就去厨房里拿干净的碗给他们盛粉端粥，正好他们运来了桌子。赵华勇招呼着人手摆桌子椅子，然后一个个端着碗在桌子上吃起早饭来。

    赵单识他们团年饭名单上一共一百二十来个人，他准备了十二桌，里里外外摆得满满当当。

    桌子色调不统一，店家干脆连桌布一起送过来，大桌布往桌子上一铺，全是喜庆的红色。

    赵华勇他们走后不久，姚涤明开着车带着儿子来蹭饭了。

    院前拥挤，姚涤明只得把车停在老远地方，带着姚俞若步行走过来。

    姚涤明一下车就见赵单识带着兜兜在铺桌布，一大一两张脸，一张塞一张认真。

    “兜兜！赵叔叔！”姚俞若喊出来，兜兜听见后朝他笑了一下，又低下头伸出胖手牵拉桌布。

    姚涤明拉着姚俞若过来帮忙，笑道：“怎么就你们两个？黎凭他们呢？”

    “都忙着，我们两个最闲。”赵单识着往后看了眼，不见姚根濡他们，有些诧异地问：“怎么伯父伯母没来？”

    “二老出去旅游去了，我妈见镜明头疼。”姚涤明过来帮他们一起拉桌布，“我几个月没来，你们这里变化挺大啊。”

    “还好，主要我们这里人多，又一直在施工，变化就大了些。”

    姚涤明：“你们那变化不叫大了些，简直天翻地覆了。我感觉不仅你们，连你们村子里的环境都变得好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你们的良好影响。”

    “姚哥，这就夸张了啊。”赵单识含笑摇头，“哪有那么明显？”

    “这有什么好夸张的，你们这里好，起了带头作用，人人都向你们看齐嘛。”

    两人随意唠嗑，好不容易把桌布铺好，赵单识看了一下觉得差不多，带姚涤明进院子里。

    老爷子和胡德蒙还在拔鸭毛，见姚涤明进来，老爷子笑呵呵招呼，“来了啊？”

    “是啊，你们这里饭菜好吃，我不远千里过来蹭饭了。”姚涤明爽朗一笑，撸起袖子跟他们一起拔鸭毛。

    姚俞若跟两位老爷子招呼，“爷爷们好。”

    “俞若也好啊。”老爷子从口袋里掏出红包，塞给姚俞若，“来，给你个大红包，祝你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学习进步。”

    胡德蒙也塞了一个。

    “谢谢爷爷们！”姚俞若眨着大眼睛，甜甜笑道：“祝爷爷们身体健康。”

    赵单识擦干净手，对老爷子与胡德蒙道：“爷爷，你们累了就别拔了，这鸭毛放着让他们年轻人来。”

    “知道了，就这么点活累什么累，你去干你的事，不用管我们，要是累了，我们自己会休息。”

    赵单识点头，“姚哥，你这在这里跟爷爷他们一起拔鸭毛，还是跟我过去做饭那边看看？”

    “我又不会做饭，就不去凑热闹了，我就在这里待着吧。”

    赵单识问兜兜和姚俞若，“你们两个呢？”

    两个屁孩愿意跟着赵单识，他便一手牵一个，带着孩子们过去做饭那边。

    天气寒冷，他们做饭的锅又大，望过去，锅里面冒着一股股水蒸气，老远就能看见这边动静。

    赵单识远远问：“你们饭做的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弄好了一半，保证十一点钟可以准时开饭。”忙乱中不知道谁转过头来跟赵单识了一句。

    赵明台察觉到师父来了，抽出手来，“师父，那边有好几个菜已经快做好了，您要不要尝尝？”

    赵单识摆摆手，“不用尝，光是闻着这股香味就知道一定差不了，你们这边没问题，我就去旁边看看了？”

    徒弟三人应声，赵单识转回去上后山巡视了一番。

    他们今年卖了不少螃蟹和鸡，羊也卖出去了大半，后山一下子空了不少，现在看过去，倒有些萧条。

    姚俞若隔着栅栏远远看他们养的猪，睁大眼睛，他掉了颗牙，有些漏风，“赵叔叔，你们这里的猪好大呀！”

    “就一般大，等你明年再过来看会更大。”

    姚俞若点点头，拉起兜兜的手，“兜兜，我们上山去看看。赵叔叔，还有羊咩咩吗？”

    “还有。”

    姚俞若欢呼一声，拉着兜兜在前面走。

    他们又往前爬了半个多时，才终于看到羊圈。

    苏劲杉还在检查羊圈里的事物，看到他们过来问道：“怎么上来了？”

    “上来看看，也提醒你，等一会儿记得准时下去吃饭。”

    “放心，忘不了，十一点，我看着时间呢。”苏劲杉往后看了看后面那羊圈，尽管他在这里只工作了短短一年时间，这却是他一手拼出来的事业。

    “干草料我都准备好了，就放在粮仓里，其他时候配合点蔬菜给它们吃就行。我这次回家只回三天，很快我就回来了，有什么问题及时电话给我。”

    苏劲杉、蓝云跃和彭余韵几个都是坐今天下午的车回去，他们年假大概有一个星期，苏劲杉实在不放心他养的鸡鸭猪羊，好三天之后他就回来。

    赵单识安慰他，“放心吧，我们都知道。你没来之前，我们也养了那么久的牲畜，不会有问题。”

    苏劲杉嘟囔一句，“猪圈里母猪还怀着孕呢。”

    赵单识哑然失笑。

    他有冲劲，赵单识也不好击他的积极性，跟他了几句就下山了。

    赵单识拉着兜兜和姚俞若沿着田又逛了一圈，顺便在他的观察本上记录下今天的数据，然后冲田里干活的人喊了一声，让他们记得准时参加今天的团年饭。

    “知道，不会忘，十一点钟我们准时来。”

    “别十一点，十点四十差不多就要来了，天气冷，饭得趁热吃。”

    瞬间田野里响起七嘴八舌的应和声，气氛十分欢快。

    姚镜明早就安排好了，大家各司其职，赵单识回去的时候，最后几道炒还炒着，其他菜已经开始陆陆续续上桌，桌边也坐着人。

    赵单识滑开手机，点开黎凭的微信：师兄，你们回来了么？马上要开饭喽。

    -还有五分钟，正在路上。

    -好的，等你。MUM.JPG

    黎凭坐在副驾驶座上，看到这回应，忍不住不住勾唇一笑。

    彭余韵和姚镜明在后视镜里对视一眼，姚镜明忍不住了个寒噤，“阿凭，这大过年的，你不觉得好歹要照顾一下单身狗的情绪吗？你一个人暗搓搓笑什么呢？”

    黎凭手一翻，将手机收回来，脸上表情瞬间淡淡。

    “啧，这变化也太快了，对上单识的时候还是温情脉脉的师兄，对上我们这些朋友瞬间就冷得跟冬天里的冰一样。”

    黎凭慢条斯理，“你要是羡慕，你也可以去找一个让你瞬间变脸的人。”

    “得得得，别提这茬，好不容易才从我妈的催婚中逃出来。”

    寒冬腊月，他们开着车往村里赶，没真正进到村里，老远就能感觉到村里的热闹，这热闹既有人的声音，也有爆竹烟花的动静。

    赵单识带着兜兜就坐在院子里，听到他们的车声，两人出来。

    “爹！”兜兜迈着短腿，摇摇晃晃蹿上来，抱着黎凭的大腿要他抱。

    姚镜明和彭余韵对视一眼，只好认命地去车后座抬现金箱子。

    院子里有人咚地敲了一下鼓，喊道：“大家准备吃饭啦！”

    同时，赵单识他们的手机响了一声，罗浩然在群里艾特所有人，招呼大家吃饭。

    许多人并未坐着等吃，而是主动去帮忙端菜。

    没一会儿，所有人坐下来，静待宴席开始。

    赵单识、黎凭、老爷子、兜兜、姚镜明、彭余韵、苏劲杉、蓝云跃、刘二华、赵明台、赵服顺、罗浩然坐首桌，其他人坐在下面。

    吃饭之前，赵单识照例起来新年祝酒词。

    他端着一杯站在桌前酒，长身玉立，五官好像上天细细描画，整个人耀眼得似乎在发光。

    “大家新年好！很高兴能和大家在一起吃团年饭，这一年我们碰到了不少困难，也取得了不少成就。一年前我们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司，现在我们的名气虽然依旧不怎么大，但许多人都知道我们了，尤其是那些大客户，这一切都有赖于大家的共同努力！我代表公司感谢大家！”

    赵单识着鞠了个躬，所有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我们是一个集体，集体的成功有赖于个人的努力。在正式宴席之前，我想代表公司，先感谢大家的努力。当然我们这种感谢并不是口头感谢，按照贡献值，我们希望先发今年的奖金！”

    他这话一出，底下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根据大家的贡献，我们今年的奖金一共有三百二十一万六千，其中最高奖金的获得者是姚镜明先生，他广阔的渠道和丰富的销售经验，为我们带来不少利润，按照贡献，他能获得三十二万八千奖金——”

    马师傅和黄师傅他们做好了饭，并不好参与赵单识他们的内部团年，因此不在一起吃饭。

    他们在后厨随便对付两口，正要收拾东西回去，耳边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声音。

    “三十二万八千！”黄师傅忍不住羡慕道：“出手真大方。”

    马师父也羡慕，他酸溜溜地来了一句，“多少要看在咱们老板的面子上嘛。”

    “这话倒是。”

    黄师傅嘴里着，心神却不在这上面，他忙竖起耳朵来听外面的声音。

    “——奖金第二名的获得者是苏劲杉先生！他虽然才毕业一年，但这一年来，在他风里来雨里去的努力之下，我们的养殖事业取得了巨大成功。按照贡献，他能获得十一万八千奖金！”

    十一万八千，不过是一个刚毕业的年轻人，这奖金就比他们半年的收入还高了。

    黄师傅和马师傅凝神细听，赵单识一一念出每个人的奖金，他们公司每个人都有份，包括种植队最普通的员工。

    这些人中，奖金最高的是姚镜明，三十二万八千，最低的是一个不起眼的种植队成员，八千。

    哪怕只有八千，也是不少人两个月的工资。

    马师傅和黄师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句话：这公司真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