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摩天轮下来，两个人都异乎寻常得沉默。

    出了游乐园, 上了车, 依旧没一句话。

    周牧野抽出两张纸，伸手要去擦唐追的裤子, 唐追急忙一躲，周牧野手顿在那儿, 咳嗽一声, ：“那里没擦干净。”

    唐追低头看了一眼，迅速把周牧野手里的纸抢过来, 低着头擦裤子上的那块白色污渍。

    周牧野发动汽车，驶进夜色里。

    一路沉默。

    车停在区门口。

    周牧野：“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唐追点点头, 丢下一句“心开车”就推门下车，逃也似的跑走了。

    周牧野看着他的背影, 兀自笑起来。

    唐追一路跑到家。

    他把自己丢在床上, 用枕头蒙住头。

    摩天轮里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不停播放，身体燥热得不像话，血管里流淌的似乎不是血液, 而是岩浆, 要把他整个熔化。

    他猛地爬起来, 把自己扒光，走进浴室, 把衣服丢进洗衣机，把自己放在了花洒底下。

    洗了个澡，感觉淡定多了。

    他坐在床边擦头发, 随手拿起手机看。

    周牧野发了一条微信过来：Baby，You are so delicious。

    那种燥热又回来了。

    唐追扔掉手机，声骂了句什么，起身往浴室去了。

    唐追做梦了，春梦，特别黄暴的那种。

    被闹钟叫醒的时候，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做这么可怕的梦。

    一定是过声扬发给他的那几部G-V留下的阴影。

    起床，脱掉湿了大片的内裤随手丢进洗衣机，快速地洗了个澡，穿上衣服，背上书包，下楼。

    出了楼门口，才发现下雪了。

    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有朋友在雪地里追逐闹。

    心情顿时明媚起来，他喜欢下雪天。

    这场雪之后，又接连下了几场雪，寒假已经近在眼前了。

    寒假之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期末考试。这是高考之前最后一次综合考试，所以这次考试的成绩至关重要，同学们都严阵以待，就连一直吊儿郎当的过声扬都努力了起来。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

    考试顺序万年不变，第一天语文和数学，第二天理综和英语。

    没门考试结束之后，都有一堆人找唐追来对答案，他也总是不厌其烦地解答。

    最后一门英语考完，寒假正式到来。

    各科老师轮流来发卷子，白花花的卷子雪片一样发下来，但这丝毫不影响同学们兴奋的心情。

    过声扬他们几个商量着要一起去吃饭，周牧野自发报名。

    唐追正在整理书包，突然有人拍拍他的肩膀，：“唐追，外面有人找。”

    唐追了声“谢谢”，起身走出教室。

    看到站在走廊里的人，唐追猛地愣住。

    他几乎已经把这个人完全忘了。

    他万万没想到，登徒闻真的能找到他。

    登徒闻走到他面前，笑着：“宝贝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唐追震惊得不出话来。

    “怎么，”登徒闻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吓傻了？还是感动坏了？我过，我登徒闻想追的人就没有追不到的。”登徒闻上下量他，“宝贝儿，你穿校服的样子还真是……既清纯又勾人。”

    “你别胡八道！”唐追压低声音呵斥，“这里是学校。”

    “那咱出去呗。”

    “我凭什么跟你出去，我根本不认识你。”

    登徒闻一脸受伤的表情，“宝贝儿，我千辛万苦找了你两个多月，你这么对我未免也太绝情了吧？”

    “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我跟你没什么好的，你赶紧走吧。”唐追转身就要回教室，手腕却猛地被抓住，他一惊回头，声音又低又急地：“你放开我！你到底想干嘛？你再这样……”话还没完，抓着他的手腕的那只手猛地被开，唐追扭头一看，是周牧野。

    “你谁呀？”周牧野伸手搂住唐追的肩膀，冷冷地看着登徒闻，口气很冲地。

    “我是谁跟你有个球关系。”登徒闻口气更冲。

    周牧野立即就要冲上去揍他，唐追赶紧拉住他，急声劝：“别别别！这是学校，别动手！”他伸手推了登徒闻一把，“你快走吧，以后也别来找我！”

    有路过的同学好奇地量他们。

    登徒闻看着唐追：“他是你男……”

    “你闭嘴！”唐追喝止他。

    登徒闻了然一笑，：“就哥们儿阅人无数不能看错，果然。”

    唐追心惊胆战，生怕他出什么不能让别人听见的话，“既然你都看见了，就别自讨没趣了，赶紧走吧。”

    登徒闻笑着：“我对挖墙脚没兴趣，忒他妈累，行吧，等你们分了我再来。”完，他冲唐追挥挥手，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牧野指着登徒闻的背影怒声：“这傻逼谁呀？”

    “你别喊！”唐追拉着周牧野回教室，“等回家我再跟你解释。”

    周牧野反拽着唐追往天台的方向走：“我等不了回家。”

    到了天台，周牧野板着脸：“吧，那个男的是谁？”

    “他叫登徒闻。”唐追叹了口气，“就我去B市考试那天，不是住在酒店嘛，他喝多了，走错了房间，跑到我房间来了，不过很快就被他朋友接走了。第二天他又跑来找我，要追我，我没搭理他，谁能想到他竟然能找到学校来，我刚才也吓了一跳。”

    周牧野依旧板着脸：“你刚从B市回来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

    “就一路人甲有什么好的，”唐追笑着，“再了，隔三差五就有人对我表白，给我递情书，我跟你的过来吗？”

    周牧野哼了一声，还在纠结登徒闻的事：“能从B市追到这儿来，丫够执着的啊。”

    唐追挨近他，“你吃醋啊？”

    周牧野：“那孙子要是再敢来找你，我非揍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唐追皱眉：“不是好不架的吗？”

    周牧野冷着脸：“别的事儿我都能忍，唯独这件事儿忍不了。敢我媳妇儿的主意，活腻了吧他。”

    “好了，别生气了，不值当。”唐追晃晃周牧野的胳膊，“你知道的，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周牧野脸上这才有了点儿笑意，握着唐追的肩膀：“你永远只能喜欢我一个人。”

    唐追笑着点头：“嗯！”

    周牧野无奈一笑，：“真想把你关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

    唐追笑着：“周牧野同学，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周牧野忽然认真起来：“我要真把你关起来了，你会怎么办？”

    唐追戳着他的胸膛：“你已经把我关起来了，关在了你心里。”完，他自己先受不了了，“妈呀，太肉麻了。走吧，过儿他们该等咱们了。”

    讨论半天，还是觉得去吃火锅最合适，尤其是在这寒冷的冬天。

    不过不去吃自助了，怕撑死。

    火锅店里很热闹，座无虚席，他们等了一会儿才有位置。

    落座点菜，聊了会儿天，锅沸了，开吃。

    吃饱喝足，抢着买单，周牧野大手一挥，：“我是最有资格买单的人。”

    过声扬看了眼唐追，了然一笑。

    赵星予疑惑地问：“为什么？”

    周牧野：“因为我最有钱。”

    “嘁，”赵星予不屑，“有钱了不起啊。”

    段佳儒拍拍他的肩，：“星哥，有钱的确了不起。”

    结了账，从火锅店出来，天已经黑了。

    “咱们去溜冰吧，”赵星予提议，“附近就有个溜冰场。”

    过声扬：“这个主意不错，正好消消食。”

    段佳儒：“可是我不会溜冰。”

    唐追：“我也不会。”

    周牧野：“我教你，包会，特简单。”

    赵星予：“佳佳，我教你。”

    于是，一行人就往溜冰场的方向走，十分钟就到了。

    溜冰场也全是人，段佳儒担心：“人这么多，要是撞了怎么办？”

    唐追也有这样的担心。

    “不会的，”赵星予，“这跟开车是一个道理，你看马路上那么多车，也没见撞在一起。”

    “怎么没有，”段佳儒，“你知道一年车祸死多少人吗？”

    “那都是概率事件，”赵星予，“再你在溜冰场撞一下又不会死，顶多磕破点儿皮。”

    段佳儒犹豫了一会儿，：“算了，我还是不滑了，我在旁边看你们滑就行。”

    周牧野问唐追：“你敢滑吗？”

    唐追不想认怂，点点头：“有什么不敢的，看起来挺有意思的。”

    换上溜冰鞋，几个人一起进场。

    过声扬和赵星予你追我赶地滑走了，一看就是老手。

    唐追抓着场边的围栏，举步维艰，生怕一不心就要摔个狗吃-屎。

    周牧野在他旁边徘徊，“放轻松，你越紧张就越僵硬。”他伸出双手，“来，把手给我，相信我，不会让你摔着的。”

    唐追站稳了，战战兢兢地把手交到周牧野手里。

    周牧野笑着：“你看，这就是溜冰的第一个好处，可以光明正大地手牵手。”

    被他这么一，唐追顿时放松了不少，冲他笑了笑。

    “两只脚张开，成V字型，与肩同宽，”周牧野传授溜冰技巧，“然后身体向-□□斜，重心慢慢放在左脚上。”唐追照他的做。“身体往前倾，右脚往前抬，对，把右脚放下，重心转移到右脚，很好，再抬左脚，放下，把重心移到左脚，左脚右脚左脚右脚，就这样循环，记住了吗？”

    唐追点头，拉着周牧野的手慢慢滑了两下，高兴地：“好像挺简单的。”

    “关键是老师教得好。”周牧野，“我放手了，你自己溜着边滑个试试。”

    唐追缓缓松开周牧野的手，深吸一口气，盯着自己的脚，先滑右脚，再滑左脚，虽然滑得慢，但很稳。他微微有些得意，抬头去看周牧野，笑着问：“我滑得怎么样？”

    周牧野竖起大拇指：“棒棒哒。”

    谁知下一秒，脚下一个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唐追双手乱挥着喊：“周牧野！”

    周牧野就在旁边呢，一步上前抱住了他，两个人一起摔了，周牧野摔在地上，唐追摔在周牧野身上。

    “溜冰的第二个好处，”周牧野仰起脖子看着唐追，笑着：“可以进行亲密接触。”

    唐追没心情开玩笑，担心地问：“摔疼了没有？”

    “没事儿，”周牧野，“你呢？摔着哪儿了没？”

    唐追摇头。

    正好过声扬滑过来，把唐追拉起来，笑着趣：“你这是不心还是故意呀？”完就又滑走了。

    周牧野自己站起来，朝唐追伸出一只手，：“来，我拉着你滑。”

    唐追抓住他的手，两个人手拉手慢慢地往前滑。

    只用了十分钟，唐追就爱上了这项运动。

    和喜欢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牵手，这件在男女情侣之间再普通不过的事，对他们这样的人来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习惯了偷偷摸摸，习惯了躲躲藏藏，突然有了这样难能可贵的体验，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不欢欣？仿佛迎面吹来的风都是甜的。

    “咱们每个星期都来溜一次冰吧！”唐追提高声音。

    “好啊！”周牧野笑着答应。

    唐追心想，他要永远装作第一次溜冰的样子，让周牧野像现在这样，牵着他的手一圈接一圈地滑，就像他们携手走过一年又一年似的。

    *

    对于高三生来，是没有假期可言的。

    除了刚放假那半天吃火锅、溜冰的放松了一下，唐追第二天就进入了学习模式。

    他数过了，各科老师一共发了二十四份卷子，寒假二十一天，平均每天一份卷子，他还有自己制定的学习计划要完成，还要监督和鞭策周牧野，时间简直不够用。

    他妈电话，让他去L省一起过年，唐追也以学习忙为由拒绝了，他妈也没什么，直接给他了一万块钱，算是压岁钱。

    腊月二十四，徐萍回老家过年去了。

    周牧野和唐追一样，也沦为了孤家寡人。

    唐追问他：“你不是你爸妈逢年过节都会回来的吗？还剩几天就要过年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周牧野满不在乎地：“伦敦那边过圣诞不过年，他们有个大项目要跟进，今年就不回来了。”

    唐追：“他们回不来，你就去伦敦找他们呗。”

    周牧野：“去了也是我一个人，没劲。”

    唐追叹口气，摸摸他的头，：“真可怜。”

    “你可怜谁呢？”周牧野笑着，“你也没比我强到哪儿去好吗。”

    唐追笑着：“看来只能是咱们两个可怜抱团取暖了。”

    周牧野一把抱住他：“好啊。”

    唐追靠在他怀里，：“怎么都是过年，咱们也不能太凑合事儿了，是不是该去置办点儿年货，至少要弄出一桌年夜饭吧？”

    周牧野把头支在他肩膀上，：“你就别操心了，我都安排好了。”

    唐追扭头看他，“你都安排什么了？”

    周牧野：“暂时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唐追：“先透露一点儿，就一点儿。”

    “不行，”周牧野断然拒绝，“那就没惊喜了。”

    唐追挣脱他的怀抱，“不跟你玩儿了，我要写卷子去了。”

    周牧野麻溜儿跟上，“我跟你一起写。”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自从徐萍走后，唐追就住在了周牧野家里。

    他在周牧野怀里醒来，盯着周牧野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想悄悄起身，谁知刚一动就被周牧野搂回去。

    “干嘛去？”周牧野把脸埋在他脖子里蹭了蹭。

    “该起床了，”唐追被他蹭得很痒，咯咯直笑，“太阳都晒屁股了。”

    “再睡会儿。”周牧野把大长腿骑在唐追身上，把他整个人都包在了怀里。

    唐追叹了口气，：“好吧，那就再躺十分钟。”

    周牧野：“好。”

    可能是周牧野的怀抱太舒服了，唐追躺着躺着就又睡着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身边的位置空了，周牧野不知所踪。

    唐追揉着眼睛坐起来，喊了一声“周牧野”，没人应。

    他穿上毛衣和短裤，光脚踩着地毯出去，刚开门就听到楼下传来话声。

    一个声音是周牧野，另一个声音是个女声，听起来有些熟悉，唐追想了想，应该是宋墨。

    宋墨听到开门声，往楼上看了看，问：“谁在上面？”

    周牧野：“跟你没关系。”

    “是唐追？”宋墨轻轻地笑了笑，“你们还真过起日子来了？”

    唐追站在房间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有问题吗？”周牧野口气冷淡。

    宋墨：“只要你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下面沉默了一会儿，唐追听到宋墨：“周牧野，我决定从明天开始就不喜欢你了。喜欢你的这些年，我过得太痛苦了，我完全迷失了自我，做了许多错事，也伤害了许多人，有些人我能想办法弥补，有些人却……以后，我要喜欢一个喜欢我的人，我不想再犯贱了，我要善待我自己。我们……还能做朋友吗？像时候那样。”

    周牧野没有回答。

    宋墨笑了一下，：“我明白了。那就……祝你幸福吧，再见。”

    宋墨走了。

    楼下安静了。

    唐追走到楼梯口，周牧野笑着朝他招手：“下来。”

    唐追走下去，周牧野皱眉：“怎么鞋也不穿？”

    唐追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脚，：“忘了。”

    周牧野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脚面上，：“宋墨是过来传话的，他爸让我晚上去他们家吃年夜饭，我拒绝了，年夜饭当然要跟自己的家人一起吃，对吧？”

    唐追搂着他的脖子，：“所以，我是你的家人？”

    周牧野抱着他晃了晃，像是在跳舞。

    唐追听到他在耳边：“你是我的全部，是我的全世界。”

    作者有话要：　　感谢支持，比心+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