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

    亚瑟骑着自己的摩托车, 在街道当中快速穿行。街道的两边，各家各户都装饰起了圣诞节的彩灯和装饰，看上去浪漫又美好，可是此刻，亚瑟的心情却异常地灰暗。

    天空中的雪越下越大了, 亚瑟没有带头盔, 能感觉到雪花吹拂到他脸上, 再一点点地化作冰冷的水滴, 从他的脸庞上滑落, 让他有种错觉仿佛是自己哭了。

    今天是平安夜，全美的大多数人都在忙着过节, 因此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学员要教导, 刚刚离开霜时，他只是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亚瑟也知道自己不应该那么任性，在这样的节日里远离霜，可是此时此刻，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因为就在刚刚，霜和简绯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亚瑟在客厅帮忙收拾大家的外套和包, 想要把它们都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去, 谁料就在亚瑟帮霜把包包挂起来的时候，却不心将包包弄到了地上, 霜的东西洒了一地, 他连忙蹲下去捡, 却在那一大堆东西当中发现了一个安全/套。

    亚瑟盯着那个东西看了许久许久，直到年爸爸在背后喊他，他才手忙脚乱地将安全/套重新放回了霜的包里，然后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沙发那边，陪着年爸爸看电视。

    可是接下来电视里演了什么节目，他却再也看不进去了。亚瑟知道，霜现在和这个叫洪子申的男人在一起，大家也都是成年人了，她想要做什么是她的自由，自己没有权力干涉。可是当他看到那个安全/套时，心里却还是涌起一种被撕裂一般的痛苦。

    他依旧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霜时的模样。那天他用尽自己身上所有的钱，从那家恐怖的孤儿院逃出来，买了一张票来到N市，找到了年爸爸当时开设的那家拳击俱乐部，想要恳求年爸爸收留自己为徒。

    可是偏偏不凑巧，年爸爸那天去别的城市比赛了，俱乐部里只有几个教练和拳手，亚瑟恳求了那几个教练很久，对方也不肯让他留在那里等年爸爸回来，并且因为亚瑟身上脏兮兮的，几个教练更是想要把他赶出去。

    然而就在他要被赶出门的那一刻，俱乐部的办公室里却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外面怎么那么吵，发生什么事了？”

    亚瑟回过头，就看见一个穿着鹅huangse公主裙的黑发姑娘，她有着一双自己见过最美的黑色大眼睛，正用好奇的目光量着他，手里还抱着一个洋娃娃。

    几个教练连忙一脸奉承地讨好道：“没什么事，霜姐，这有个人捣乱呢，我们马上把他赶出去。”

    那一刻，亚瑟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大声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是来捣乱的，我是想拜年挚纶先生为师！”

    黑发的姑娘听了，立刻：“他是来拜师的，你们干嘛赶他出去呀？”

    几个教练低声解释道：“霜姐，你看他那个脏兮兮的样子，年师父怎么可能收这样的徒弟？这不是让年师父丢脸吗？”

    “谁会丢脸了？”黑发姑娘语气里略有些气愤，道，“我爸爸都跟你们过多少次了，招徒弟是要看对方有没有拳击的天赋，不是看他们家里有多少钱！你们让他进来，我自己来考察他有没有资格当爸爸的徒弟。”

    几个教练一看大姐都发话了，只好把亚瑟给放了进来，但脸上却都隐约带着几分不满的神色。

    黑发姑娘也没有理睬他们，迳直走到亚瑟面前，对他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道：“你跟我进爸爸办公室里来吧，我来考察考察你，可以吗？”

    亚瑟被她这个明媚的微笑，笑得一颗心砰砰直跳，怔怔地点了点头就随她走了进去。

    年挚纶的办公室并不像一般企业家的办公室，里面摆满了各种拳击器材，黑发姑娘带着亚瑟走进屋子里之后，先是满含歉意地对他：“如果刚刚外面那几个教练对你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我跟你道歉。他们……他们是我爸爸的合伙人招聘来的，我爸爸平时教导他们很多次了，可是他们还是喜欢捧高踩低，我爸爸也很头疼。”

    亚瑟连忙摇摇头，道：“没、没关系的，我不会放在心上。”

    这些年来，他在孤儿院受到了多少比今天还要过分的欺辱，亚瑟早就习惯了，又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挫折就退缩？

    他接着结结巴巴地问：“请问，年挚纶先生，就是你的……”

    “嗯，他是我的爸爸！”黑发姑娘立刻自豪地道，“啊，都忘了自我介绍啦！我叫年霜，今年12岁，你呢？你叫什么？是从哪里来的？”

    亚瑟连忙道：“我叫亚瑟，亚瑟·布鲁克，我14岁，是……是个孤儿。”

    霜听到了他的话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盯着他全身上下快速量了一遍。当时已经入了秋，亚瑟去穿着脏兮兮的薄T恤，脚上的球鞋也被他顶开了一个洞，手臂上还有青紫的痕迹，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殴出来的。

    亚瑟不禁被她的目光盯得微微朝后退了半步，因为这些年他早就受够了别人投来的嫌弃眼神，他的心情不禁低沉下去，以为面前这个漂亮得像天使的姑娘也要像其他人一样嫌弃他了。

    然而下一秒，他却听到霜：“你等一下。”

    接着霜就快步跑出了办公室，亚瑟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办公室里，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

    她是去干什么了？是嫌弃自己了，所以要把那群教练叫进来把他赶走吗？

    就在亚瑟惴惴不安，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主动离开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再度开了，而走进来的并不是亚瑟想像中那群凶神恶煞的教练，而是抱着一大堆东西的霜。

    “呼……”霜将手里的东西全都放在了爸爸的办公桌上，然后拿起一双球鞋递给他，“给！你的鞋子都破了，先把这个换上！”

    亚瑟的眼睛撑得极大，愕然地看向她，“这是……”

    霜拍了拍她拿来的那些东西，认真地跟他：“这些是我爸爸之前让人采购的衣服和运动鞋，专门给俱乐部的拳击手们用的。我就随便挑了一些给你，可能尺码对你来有点大了，但是也能凑合着穿一下，天气越来越冷了，你只穿着这些会生病的。”

    亚瑟颤抖地抓着那双鞋，“你……”

    “没关系啦，你就拿着吧！”霜对他温暖地笑道，“我爸爸经常跟我，要多多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所以你就收下吧。还有，如果你真的想要拜我爸爸为师的话，那就在这里稍等一下吧，他今天去洛杉矶参加比赛了，要晚上才能回来。我现在还没学到爸爸看人的精髓，所以不是很确定你有没有拳的天赋，得我爸爸看了才作数。”

    亚瑟颤声道：“没、没问题，我愿意等年挚纶先生回来。”

    霜对他笑了，又关切地问：“你饿不饿？我给你叫个披萨好吗？”

    亚瑟从来没有感受到别人这么大的善意，哪里敢这么轻易接受，连忙摇头道：“不、不用了！”

    可是霜却已经拨通了披萨店的电话，对他笑道：“没关系的，我们一起吃吧，正好我也饿了呢。”

    亚瑟看着她友好而灿烂的微笑，那一瞬间，只感觉到一种酸涩又温暖的溪流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终于愿意相信，自己在过去这么多年的平安夜里许下的愿望，原来是真的可以成真的。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对自己温柔以待的人。

    后来当天晚上，年挚纶完比赛从洛杉矶回来，考察了亚瑟的实力之后，当场就将他收为了徒弟，在知道亚瑟是孤儿之后，更是好心地直接把他接到了年家去住。

    当时只有14岁的亚瑟，却在那一刻就下定了决心，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他都要努力学好拳击不让师父失望，更要努力保护好他心中的一抹温暖柔光。

    他的霜。

    然而现在，他保护了照顾了这么多年的霜，却已经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亚瑟知道自己没资格去阻止她，可心底却还是忍不住难受。

    天空中的雪已经下得很大了，亚瑟将摩托车停到了俱乐部门口，开门走进去，戴上了拳击手套，对着训练场内的器材就是一阵奋力地击。

    他恨自己，为什么就是没有办法和真人比赛，为什么每次都要怯场！如果他能早一点摆脱自己的心理阴影的话，那他早就可以出去拳，赚好多钱，就可以养活霜和师父，这样的话……这样的话，霜也不用去找那个洪子申了……

    亚瑟越大越愤怒，也越伤心，最后终于一拳击在沙袋上，然后蹲在了地上捂着脸，哽咽地哭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个略显嘲讽的男声：“知不知道一个大男人蹲在地上哭，看起来特别怂？”

    亚瑟怔了怔，扭头朝身后看去，只见崔冠正靠在拳击台旁边，双手抱臂对着他轻轻摇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亚瑟连忙用手臂擦了擦眼泪，站起身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你不过节吗？”

    崔冠耸了耸肩，道：“我们中国人的习惯是过年，不过圣诞节。我就想过来练会儿拳击，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你在哭，吧，哭包，今天又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亚瑟并不想告诉他，便拿起旁边的外套算离开，谁料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崔冠却忽然用一种看透了人生的语气道：“是因为年霜吧。”

    亚瑟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让我猜猜啊，今天是圣诞节，她领着她那个富二代男友洪子申一起过节，被你看见了，你心里难受，却又不敢告诉她其实这些年你一直在默默喜欢她，所以只好一个人跑来这里沙袋出气？”

    亚瑟沉默了两秒，心中的怒气渐渐积攒起来，忍不住道：“是又怎么样！这一切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和我有关系。”崔冠，“因为在我眼里，你算得上是个很有潜力的拳手，我想要和你好好地一场，可是你却一上场就哭，这让我多难办。”

    亚瑟冷哼一声，道：“那是你自己的期望，和我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顾及你的想法？”

    “因为如果你能好好拳，对你自己也有很大的帮助。”崔冠道，“年霜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去找那个吊儿郎当的洪子申在一起？不就是因为经济拮据吗？如果你能好好拳赚到钱，还愁她不会回到你身边来吗？”

    亚瑟闻言怔了怔，才：“我明白，可是那个洪子申家里那么显赫，我就算再能拳，也赚不到他收入的十分之一啊。”

    “那可不一定。”崔冠道，“年挚纶当年在他事业顶峰的时候，资产可是不必洪家的少，如果不是后来被他的好哥们给骗了，现在他的家业绝对比洪子申家里更为显赫。所以，只要你愿意努力好好拳，败那个洪子申根本不是问题。”

    亚瑟不由转过了身，“你这么，是愿意帮我吗？”

    崔冠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道：“猜得很对。你不是不敢和真人比赛吗？那么从今天起，你就一直和我对，直到你可以面对真人不怯场时，你就可以去参加正式比赛了。怎么样，亚瑟，为了年霜，你敢不敢接受这个挑战？”

    亚瑟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然后郑重其事地看向他，认真道：“好，那就来试试。”

    于是两个男人换上了拳击手套，走上了拳击台。

    崔冠站在亚瑟对面，教导他：“不要把我当成真人，就把我想像成你平时的沙袋。”

    亚瑟的额角隐约出了一层汗珠，点头道：“我知道，师父以前也是这么教导我的，可是……可是我总是控制不住想起以前被孤儿院的人殴的情景……”

    崔冠沉默了两秒，开口道：“那就把我想像成是洪子申。”

    听了这话，亚瑟的神情不由怔了下，紧接着眼神里的光芒顿时就变得不一样了。

    崔冠露出几分笑容，道：“我就知道这样可以，现在对我出拳试试？”

    亚瑟做了个深呼吸，用力朝崔冠攻击，两人来回过招，然而五分钟之后，亚瑟的脸色还是开始变得苍白起来。

    崔冠见状立刻停下了攻击，道：“休息十分钟，等你恢复了我们重新来过。”

    亚瑟靠在场边摇头道：“可我只坚持了几分钟就不行了……”

    “比上次好多了。”崔冠道，“我还记得你上次跟我对，不到三分钟就怯场了，但今天，你多坚持了一会儿。只要这么继续训练下去，你坚持的时间会越来越长的，总有一天，你能够满十二回合。”

    亚瑟看着崔冠，眼里渐渐重新聚集起勇气，用力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两人重新开始训练，而这一回，亚瑟比上一次坚持的时间又多了两分钟。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站在训练场内，不断地重复着对的训练，直到深夜时分，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再也不动了，一起靠坐在拳击台下面休息。

    崔冠从他的包里取出两瓶啤酒，递给亚瑟道：“来一瓶吗？”

    亚瑟摇摇头道：“霜了，喝酒抽烟都对一个拳手不好，所以我从来不沾这些东西。”

    崔冠不禁嗤笑了一声，摇着头道：“霜了这个，霜了那个，你这家伙，就真的那么喜欢年霜啊？我也没看出她有什么好啊，顶多就是长得漂亮一点罢了。”

    亚瑟立刻蹙起眉头道：“不许你这么她，你不懂的，霜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了！以前要不是她好心收留我，我现在不定已经是街上的流浪汉了！”

    崔冠沉默了，他想起那天晚上，霜毅然决然地跪在他的面前，眼角带着一丝倔强的泪光，就这么恳求他加入自己的拳击俱乐部。

    他不禁摇头笑了笑，：“她不是好，不过是傻而已。”

    “就算是傻，我也愿意保护她，让她一辈子都可以这么傻傻地开心地活着。”亚瑟认真地，他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崔冠，忽然开口道，“崔冠，你到底是什么人。”

    崔冠微微一挑眉，道：“我不就是个拳击手吗，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身上的气质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亚瑟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我知道你肯定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们，但不管怎么样，不管你是抱着什么目的加入霜的俱乐部，请你不要试图伤害她，否则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没事儿伤害她干什么。”崔冠轻笑一声，喝了一口啤酒，道，“你放心吧，我只是想好好拳而已，对于其他事情，我一概没有兴趣。”

    ·

    圣诞节过后，天气越来越冷了。然而和这寒冷的天气反差巨大的是，地下拳击场举办的各种拳击赛却是热火朝天。

    霜的俱乐部虽然目前只招收到了崔冠和亚瑟两名拳手，可是为了给俱乐部响名气，她决定让崔冠去参加比赛。

    于是这天傍晚，她在洪子申的陪伴之下，带着崔冠一起来到了耶格尔的那家地下拳击场。今晚的比赛一共有三场，由于崔冠算是N市目前名头最响的拳手了，因此他的比赛被安排在了最后一场，大家基本都是冲着他来的，对于前两场比赛的拳手是谁，众人都没有过多关注。

    霜也是如此，她今天本来只想着帮俱乐部响名气，因此没有去看比赛的场次表。于是，当第一场比赛宣布开始，第一位拳手走上拳击台的时候，霜望着台上红方的拳手，不禁惊愕地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亚瑟？”霜惊愕地大喊出他的名字，拉住不远处的耶格尔焦急地问，“亚瑟怎么会在台上？他也来参赛了吗？”

    耶格尔回答道：“呃，我以为你知道的啊，他来参赛没跟你吗？”

    “没有啊！”霜着急地，“亚瑟现在……现在根本还没做好参加正式比赛的准备，他为什么背着我偷偷跑去报名啊！不行，我要拉他下来，耶格尔，麻烦你去帮我宣布这场比赛取消，损失我负责赔偿！”

    然而就在她准备冲上台把亚瑟拉走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崔冠的声音：“不要着急，不如你先让他上场比一比再？”

    “可是……”

    “年霜，亚瑟这些年，的确是因为有心理阴影才一直无法上场比赛。”崔冠平静地，“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对他的保护也略微有些过头了？他现在正处在拳击手的黄金年龄，是该上场去体验一下真正比赛的时候了。”

    霜还想点什么，可是亚瑟却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场边，喊出了她的名字，道：“霜，没事的，让我一场吧。”

    “可是亚瑟……”霜担忧地走到拳击台旁边，仰头看着他，“我……我不想你受伤……”

    亚瑟温柔地对她笑着：“一名拳击手，受伤才是他该有的荣耀。别担心，我自己有分寸的，你就让我一场吧。”

    霜咬着嘴唇，盯着亚瑟认真的神情看了许久，最后终于点了点头，声道：“好……好吧，可是如果不行，我就立刻宣布比赛终止了！”

    “嗯，都听你的。”亚瑟点点头。

    事已至此，霜只好对场中的裁判示意了一下，后者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另一方的蓝方选手也走上台来。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一个有着拉美裔长相，脖子上带着纹身的男人带着拳击手套走上了拳击台。

    场下有人用麦克风介绍道：“蓝方选手，安东尼·德诺。”

    霜看着这个蓝方选手，脑子却在这一刻炸开了——

    这、这个人不是之前跑去砸她的俱乐部，收保护费的那个纹身男混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