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抵达
姜辞松开抓着叶惊蛰衣角的手:“叶大人想想,父王为了维护我的名节,肯定不会对外我失踪的事,只会私下派人寻找,叶大人偷偷将我送回去,顺了父王的心意,还怕今后得不到我父王和哥哥的照拂吗?”
末了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在理,拍了拍胸脯放出豪言:“叶大人尽管放心,本郡主是不会亏待你的。”
叶惊蛰突然就有种上了贼船的错觉,也许不是错觉……
也罢,本就是计划之外的收获,且放任她去,静观其变。
漪月在季鸣身旁坐的并不安稳,她不停扭头向后看,可惜再怎么看也只能看到厚重的门帘,倒是季鸣先被她的晃来晃去绕到眼晕。
“姑娘,你就别瞎着急了,叶哥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吃了姜姑娘不成?”季鸣笑呵呵地。
漪月对叶惊蛰有三分惧怕三分敬畏,对季鸣可没有,当下一个眼刀子递过去:“你个粗人懂什么?女子最重名节,怎能和男人单独相处?”
季鸣咽了口唾沫,心想现在你倒是知道避嫌了,昨晚还不是把叶哥当人肉冰袋用的顺手,害得叶哥连马都骑不了,真真是过河拆桥,没有良心的女人!
“漪月,我们谈完了,你进来坐吧。”车内飘来姜辞的声音。
“是,姐。”漪月掀起帘子时没忘又瞪了季鸣一眼,然而季鸣一心驾车,没有接收到来自背后的恶意。
“姐,”漪月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叶惊蛰,贴着姜辞的耳朵轻声道,“没事吧?”
姜辞双手托腮,有气无力地拉长语调:“不用喊我姐了,还是喊郡主吧。叶大人神机妙算,一切尽在掌握中,我们这点伎俩,根本骗不了人家。”
少年听了她近乎抱怨的话,眼中滑过笑意。
漪月瘪着嘴应下,不明白才过了一会儿功夫,两人间的气氛怎么变得融洽到诡异。
几人行进半月,终于在三月底抵达了长宁城东门。
季鸣稳稳地将马车停到空地上,叶惊蛰翻身下马,敲了敲门框:“到了,下马车。”
帘内探出两颗脑袋。
姜辞盯着“长宁城”三个大字,侧首问:“怎么在城外停下了?”
叶惊蛰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睨视她,慢悠悠解释道:“这么大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口,明天整个长宁城都会知道上安郡主离家千里了吧?郡主戴上面纱,随我去醉香楼,我已传信给世子殿下,在醉香楼接郡主。”
姜辞满意地点点头:“叶大人做事着实可靠,回头本郡主定会在王爷面前好好替你美言。”
叶惊蛰并没有当回事,他从不相信任何人许的好处,谁知道这些大官会不会转头就把他这种角色忘得一干二净,郡主亦然,他只相信自己双手下的功名。
马车没有配梯凳,他如同之前,习惯性地将佩剑扔到左手,伸出右手准备扶住姜辞胳膊拉她下马车,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人。
姜辞咳嗽一声:“叶大人,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是自己来吧。”
刚踏入自己的地盘就开始摆架子,完全忘了当初是怎么可怜兮兮求他的,这傻郡主真是又势利又矫情啊,叶惊蛰黑了脸。
长宁城是与临关全然不同的景象,东市西户,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东街往来商贩络绎不绝,沿街摊吆喝声此起彼伏,而醉香楼,是长宁城最出名的酒楼。
由店二引着来到常年被王府包下的二楼雅间,推开门,一名身着青海麒麟滚金边蟒袍、碧玉冠束发的英俊贵公子背手站在窗前向外眺望,是锦王府世子姜朝祁。
姜辞揭下面纱,毫不犹豫一把从背后抱住男子,眼睛不自觉地湿润了,这是不管发生什么都一如既往疼爱她的哥哥,是阔别五年之久的哥哥。
前世自己想嫁给钟离毓,父王和哥哥都极力反对,当时她与钟离毓的流言在长宁城传的满城风雨,父王罚她跪在院中一天一夜,是哥哥偷偷翻墙入院,给她带来了糕点零嘴,她记得哥哥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认真地问:“阿辞,你是真的非钟离毓不嫁吗?”
姜辞笃定地点了头。
姜朝祁温柔地对她:“我这就去跟父王,阿辞放心,有哥哥在,你一定会顺利嫁给钟离毓的,可郸骥国山高水远,嫁过去后,哥哥再也没法护着你了,阿辞一定要乖乖的,懂事些,别被人欺负去了。”
自出嫁,别五年,至死不复相见。
现在她又回来了,回到了十五岁的年华,哥哥,父王都在她身边,真好。
“哥哥,我好想你。”姜辞像个耍赖的孩子般蹭着哥哥的衣服不愿意撒手。
姜朝祁没有觉得奇怪,自家妹妹从来没有单独离家过,这次一走就是将近一个月,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再怎么撒娇也是正常的。
他转过身,伸手捏了捏姜辞婴儿肥未褪的水嫩脸颊,故作恶狠狠地:“丫头现在知道后悔了,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哥哥?”
姜辞破涕为笑,对姜朝祁做了个鬼脸:“哥哥不生阿辞的气就好。”
姜朝祁抚额叹气:“我是不生气,府里那位可是气得厉害,你还是想想怎么安抚老头子的情绪吧。”着又捏住姜辞鼻子,惹得姜辞挣扎一通,“还好阿辞机灵,没做出荒唐的事,偷偷回来了,老头子对外称你生病,若是再拖上一阵,可就要被戳破了。”
完将姜辞拉到身后,对叶惊蛰拱手:“多谢叶兄平安送回舍妹,不如随我去王府一叙,我和父王也好当面致谢。”
叶惊蛰回礼,嘴中却道:“不了,叶某一介粗人,救郡主本为分内之事,便不扰郡主和世子谈话了,先行告退。”
姜朝祁张嘴还想挽留,叶惊蛰却已大步离开,姜朝祁语噎,这位骁骑尉真是随性,他竟不知究竟是该夸赞他不贪功好还是斥责他不守礼好了。
叶惊蛰刚出醉香楼大门,季鸣就迎了上来:“叶哥,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不出来在那看兄妹情深吗?”
“那……那王爷那边……”
“既答应了郡主,木已成舟,反悔也来不及了,无妨,反正我也不想和这些王孙贵族多做接触,一路奔波劳累,待安顿好沈先生,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季鸣应下。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叶惊蛰独自一人踱步在人烟稀少的西市道上,即使他刻意放慢步伐,“安宅”两个大字还是很快映入眼帘。
“少爷,您回来了。”家中厮见叶惊蛰回来,恭敬问候。
叶惊蛰任骁骑尉,前些年在威武大将军苏康手下历练时,一年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故家中只请了两三人负责洒扫和照顾母亲。
母亲……叶惊蛰眼神一黯,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霾,缓缓开口:“北房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谁也认不得,少爷可要去看看夫人?”
叶惊蛰冷哼一声:“不去,让冬梅好好照顾着,我回书房了,你莫要跟来。”
“是,少爷。”厮望着叶惊蛰冷硬的背影,摇头叹气,好好的名门之后,却变成如今模样,年纪无亲无故,夫人还……少爷真是可怜孩子。
书房内明起烛火,为冰冷的房间添上一点温暖,叶惊蛰望向东边,安宅向东五里,仅仅隔了一条街的地方,是门庭若市的靖文侯府,老爷叶泉任户部侍郎,其子叶崇舟是大皇子伴读,其女叶如萱是出了名的才女,朝中皆赞誉叶侍郎教子有能,叶家如日中天。
呵,父慈子孝,好一幅天伦之乐图。
等着吧,叶家,叶泉,还有叶苏氏,此十年,彼十年,且看他叶惊蛰究竟是丧家之犬还是池中金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