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曼一难得地了好长一段话，她气得眼睛都红了，被她训斥的几人也都掉了眼泪，然而张三依旧倔强地大声：

    “我才不想有这样的觉悟，你们就是活生生的哥哥姐姐，我怎么可能把你们当死人？！怎么可能看着你们拼命，自己躲在车上？！这样的活下去，我才不稀罕呢！”

    声音喊得撕心裂肺，张三到最后，嚎啕大哭，他心里已经明白，闻曼一得是最对的，可是他心里就是过不去，怎么都过不去。

    李一却掉着眼泪语气平静道：“如果你和二哥没有熬到最后，那你们死之前必须把我感染了，我会接着你们的努力继续努力，我也会把大家带去安全区的！”

    李二立刻点头，一个劲儿地点头，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出话来。

    欧茉莉拍了拍趴在她怀里无声哭泣的闻二的背，微笑道：“孩子们逞什么能？到时候自然有我和欧二在。”

    欧竹竿早就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车速，闻言也红着眼眶笑道：“就是，谁也不准跟哥哥姐姐抢，这一辈子既然有缘做兄弟姐妹，那哥哥姐姐该做的就要为你们做了。”

    张三还要话，欧茉莉就抢先开口安抚：“好了，你们别想争这个，既然到这里了，我就不妨继续明白了，我和欧二没有二哥和闻一那么厉害，如果到时候剩的路多，很有可能，我们也不能成功，男孩子们，你们就要接下我们的担子，带着闻二，一定要到安全区去，知道了吗？”

    少年们大声“是”。

    闻二带着哭腔拼命摇头拒绝：“不要！我不要那样，姐姐，哥哥，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好吗？不管去哪里、怎么样，我们都一起好吗？闻二不要自己一个人，我不要！”

    闻二揪着欧茉莉衣服的手用力得发白，她脸上流淌着无穷无尽的泪水，“外面好吓人，闻二不想在外面，我们回去孤儿院好不好？就在孤儿院里每天开开心心的，我再也不要到外面来了！”

    闻二被欧茉莉揽住腰，她拼命伸手冲着闻一，好像如果闻一过来像从前那样抱住她，她们就能像以前那样，一切都还是好好地。

    闻曼一垂下眼帘，她最终只能闭上眼睛。

    ……

    天色渐晚，纵使时间已经来不及，也无人敢冒险深夜继续开车向前。

    欧竹竿带着手套利索地给客车加了油，一回头，那个年轻女人又肩负着她们那四人的期望过来寻求帮助。

    欧竹竿看了看欧茉莉，得到她的点头后，沉默地帮他们加了油，余光中注意到，副驾驶和后方的位置都有人坐在上面。

    两车人随后各做各的事情，欧茉莉深知那车人就是算死跟着他们，有点恶心，但是也没必要立刻驱赶，他们反正是不会护着他们的。

    然而这点没必要在不多久后，就让她后悔至极。

    “噗呲——”匕首深深地插进了张三的胸口，鲜血喷涌，拿着匕首的男人疯狂大笑：

    “哈哈哈，活该，谁让你们不保护我们？！杀掉他也好，杀掉这些被保护的，我就是要被保护的了！”

    半夜突然出现了大批变异者，闻曼一和张二立刻下车抵抗，然而车有四面，而人只有两个，就算他们拼命将两面变异者驱赶，终究还是让客车遭受了攻击。

    但无论如何，其他人依旧没有受到伤害。

    而那边的人却不同，他们从一开始就死守在车内，只知道大声呼喊闻曼一两人去救他们，发现两人无动于衷后，他们便破口大骂。

    然而变异者越围越多，这个时候，那男人才想起要开车离开，可是车不过才一发动，就被变异者们掀翻了车。

    而深夜里，车辆的轰隆声，又加剧了向此处奔来的变异者数量。

    在一开始，欧竹竿不是没想过开车离开，然而看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变异者，欧茉莉将严峻的形势了明白。

    开车离开固然可以，但是只知逃避不做反抗，很有可能导致所有力量加诸在车身上，一旦车翻了，后果不堪设想，就如同现在那辆车一般。

    所以闻曼一和张二选择下车血战。

    闻曼一已经数不清自己砍了多少个变异者，也数不清身上留了多少伤口，她眼前一片模糊，有血从脸上滑进眼里，疼痛中用力睁开，世界一片暗红。

    时间一点点过去，疲惫一瞬间如潮水涌来，又在下一瞬被什么东西吸收殆尽，闻曼一意有所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脏污之余，已经爬满了黑红。

    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烈，闻曼一咬牙继续，她不能就在这里倒下，她还可以继续，一定可以！

    和张二擦身而过之时，闻曼一悲哀地看到他的脸上已被蔓延了痕迹，看他的眼神，想来，她也如此一般了。

    死尸遍地，仍有数量的变异者还在攻击，张二率先倒下，他无力地倒在地上，手指用力地想重新握紧刀，却只带动出了轻微的颤。

    闻曼一没时间去看他如何了，已经饱经磨难的车不能再被继续伤害了。

    天色渐明，张二终于重新站了起来，两人战斗力却都大折扣，只剩下几个了，闻曼一终于看向了车内，欧茉莉将早已经想要下车的少年交由欧竹竿管制。

    她微笑着下车，迎接属于她的责任。

    一人负责一个，没多久，最后的变异者也躺在了地上。

    闻曼一三人将挡在车前的死尸拖开，让车去干净宽敞的地方，他们缓步跟上。

    车停，人袭。

    一切都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车外的三人筋疲力尽，没有注意到竟然有一个漏网之鱼，是在车里苟延残喘了许久，终于等到安全逃出来的男人。

    他高举着匕首冲向张二，张三看得分明，从车上一跳而下，猛地一把推开张二，自己躲避不及，心口传来了剧痛。

    尖叫、哭泣一瞬间涌现。

    闻曼一双眼模糊，只来得及伸直双手想要接住张三向后倒的身体，然而张三却是慢慢地跪了下去，她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脑子里已经无法冷静思考，只有最后一个念头还在坚持，要活着，要杀掉变异者，要保护好的们。

    原本力竭的张二猛地蹿起，他狠狠地砍下了男人的脑袋，然而就算那肮脏的头在地上越滚越脏，也挽回不了生命即将消失的张三。

    这个时候，张三终于可以重新握紧自己最喜欢最敬佩的张二哥哥的手了，他一点都不后悔，就像时候院长妈妈问他，想叫什么名字时，他毫不犹豫，“我想叫张三”一样。

    叫张三的话，张二张三一听就是亲兄弟吧？

    虽然非常遗憾的是，他们并不是亲兄弟，但是这一辈子，他为他的生选择死，而他为他也甘愿赴死，这样的话，下一辈子，至少下一辈子，他们会是亲兄弟吧。

    张三安详闭上眼睛的时候，天破晓了。

    与此同时，张二一声压抑在喉咙里的哭声也变了，他混浊而青白的眼睛睁开，怀里的张三落在了地上。

    张二张大嘴向欧茉莉冲去，闻曼一闭眼结果了他。

    早就该有这样的觉悟了啊，他们都是将死之人，救与不救没什么分别……可救与不救的分别，他们感受得清清楚楚。

    欧茉莉牵起闻曼一肮脏的手，她们慢慢回到了车上，此刻，连让张二张三入土，她们也做不到，只能尽快离开，尽快完成任务。

    时间真的不多了。

    闻二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她喃喃道：“外面真的一点儿都不好，闻二好想回孤儿院。”

    ……

    安全区就快到了，然而令人感到绝望的是，高大的城墙外，堵着密密麻麻的车辆，车开不进去，人只能走进去。

    可人一旦暴露出去，就是外面或站或走的变异者的粮食。

    闻曼一看见外面有变异者，已经彻底只被自己最深最坚定的信念控制着的她，嘶吼着要下去杀掉。

    而欧茉莉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让她自己跑掉。

    欧竹竿熄了火，车已经不能继续开了，他叹了口气。

    欧竹竿沉默着伸手从之前闻曼一拿上车的口袋里翻出了几个睡袋，是闻曼一和张二的先见之明。

    只是……

    李一微微笑着从欧竹竿手中拿过两个睡袋，他伸手轻轻摸着李二的头，“二，我是你和闻二的哥哥，所以努力这种事就交给我来，知道吗？”

    李二红肿着眼眶，用力地点头，“我是闻二的哥哥，以后我会用力用尽全力照顾妹妹的。我一定会！”

    欧茉莉和欧竹竿都沉默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确定李一就是黎韶了，没有什么具体的分析，是一种直觉，属于他们那个世界的直觉。

    可是他们能制止吗？不能。

    这个时候，他们宁愿任务失败，也想要，把最后的弟弟妹妹送进安全区去。

    记忆里那么清楚的孩子们不能就在这里结束了啊。

    闻二哭着却也乖乖地进了睡袋里，全封闭式睡袋，通过拉链的细缝隙呼吸，在闻二和李二的睡袋被彻底拉上的时候，两声压抑的哭泣在喉咙里哽咽咽下。

    这一路开始是弯曲的车流，再往后是闻见猎物的味道，扑涌而来的变异者，欧竹竿将闻二用力高举过头顶，不让她受到伤害。

    李一没有那么大力气，只能尽力将李二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抵挡伤害。

    闻曼一和欧茉莉没有负重，她们围在最外围，一人拼命往前厮杀，一人掉在最后抵挡。

    密密麻麻的车辆是一个保护也是一个阻碍，闻曼一在鲜血中找到了自己最后的一点意识，她看见了城墙门口近在咫尺，看见了城墙上已经准备了往下吊的救命绳。

    成功就在那么近的地方，她不能放弃，决不能放弃！

    “荷快！快！荷荷，安全区！”

    闻曼一撕开了最后一块口子，欧竹竿和李一不顾身上被变异者咬住抓住的地方，拼命跑进被车辆拦住的城墙前的一片安全的地方。

    只有几步，再跑几步就可以把弟弟妹妹送进安全区了！

    闻曼一和欧茉莉已经尽全力在阻挡身前要冲过去的变异者，然而两个人的力量太了，变异者多得数不清，一个变异者窜了过去。

    一把撑到了欧竹竿后背，他重重地摔了下去，为了护住手上的闻二，一只手骨折得惨烈，他深深地看了李一一眼，回身抱住变异者往后推，肩膀被深深地咬住。

    “你快带着他们走！快！”欧竹竿和欧茉莉闻曼一汇合，三个人用身体拉起了一道门。

    李一咬紧牙关，爆发了最后的力量，他用力将闻二和李二扛在肩上，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城墙跑去！

    “砰！”

    终于，闻曼一还是没能坚持下去，她倒下去的那一刻，最后看向了李一的背影，他的肩上是闻二，是她的妹妹……

    对不起，真的对不……

    身后是已经快抓住他的变异者，李一摔了下去，两个睡袋也摔在了地上，变异者已经袭来。

    睡袋很厚，可是再厚也坚持不了多久。

    变异者已经快要把他们围拢，李一颤抖着手用力拉开了李二的睡袋，“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默契由始至终，不用多言，李二没有时间话，他立刻从睡袋里起来，他用力地抱起闻二，他拼命地迈着腿，拼命地跑向可以把闻二送进安全区的位置。

    城楼上是激动的喊叫，“快！快呀！”

    身后是李一拼命阻拦的身体，血肉已经模糊。

    瘦弱的李二用力举起了闻二，他的手着颤，却始终坚定着，他用嘴将吊钩勾进睡袋，锋利的勾划破了他的脸，他掉着眼泪，咸咸的眼泪划过伤口，很疼，可是看着闻二一点一点往上升，他笑得好开心。

    睡袋突然开始剧烈抖动，李二立刻大声：“闻二你要好好活着，不要忘记我们，帮我们好好活下去！”

    睡袋重新变得安稳，连哭声都变得压抑。

    变异者终于来了，李二用尽自己一生的勇气，抱紧那些想要伤害他唯一的妹妹的坏人。

    他突然开始想，李一哥哥为什么要和他道歉呢？能帮他们做点事，能保护妹妹，是他非常非常！非常想要做的事情！

    真好啊，妹妹已经到了安全区里了。

    倒下的人终于安心地倒下了。

    作者有话要：　　这章写完后，看着镜子里红着眼睛和鼻子的自己，开始感慨，这就是为什么为爱发电，我依旧坚持的原因，我喜欢创造一个故事的过程，和手指下出现的人物一起哭一起笑，这对我来，是一个非常无法割舍的过程，用我的眼泪来证明这一点——哭鼻子的作者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