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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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一整个下午,李铮时不时就会想起, 简楼怎么会用“剩饭”这种词来作比喻?该是有谁对他过这样的话。

    还能有谁?还能是谁?

    天黑了, 简楼在房间里, 隔着窗朝外面看, 院里人来人往, 怎么也看不到李铮在哪里。

    开饭了,有同事隔门叫他,简?睡着了?出来吃饭呐。

    他回答,我不饿,不想吃了。

    接近晚八点,院子里渐渐安静了下来,有的出门,有的在房里忙自己的事。

    对面李铮的房间, 还关着门也关着灯,主人不知去了哪里。

    简楼趴在窗边, 一直看着, 看得眼睛都发了酸。

    等李铮来敲他房门的时候,他已经缩在床上睡着了,起来去开了门,还一副晕晕乎乎没睡醒在做梦的样子。

    因为不想被同事看到, 李铮先进了门去, 把门关好,才:“怎么这么早睡了?不是了我要来找你?”

    简楼如梦方醒,道:“我有点累, 就……先睡了。”

    李铮看他微微浮肿的眼睛,了然道:“是不是又哭鼻子了?你不是以为我走了吧?”

    简楼:“……”

    昨晚和今早,李铮都对他要走的。

    他一直等不来人,就以为李铮是真走了。

    失望太久,会觉得失望才是理所应当的结果。

    李铮一瞬间就明白了。

    “你我离开纽约后,你没等我,”他问,“真的没等吗?”

    简楼沉默片刻,才:“我回去看过我们的家,没想到,你要把它卖掉,我就在门口看了看,想看看里面还剩下什么……但是我没有等你。”

    李铮这时还只想到这人嘴硬,不肯承认自己苦等空等,并没想到还有隐情。

    他解释了那房子不是他自己处理掉的,把前因后果,得明明白白。

    “我们来做个约定,你不要再悄悄猜我在想什么,也不要让我猜你在想什么,”他接着,“以后我们有什么,就都大大方方出来,好吗?”

    简楼点点头,但没话。

    他现在好似一只惊弓之鸟,什么做什么之前都要犹豫考虑,和从前动不动就炸毛的嚣张傲娇比起来,简直可以用谨慎微来形容。

    李铮道:“那我先。”

    简楼道:“好……你要什么?”

    李铮道:“我刚才出去电话了,在院里不方便,被人听到不好,出去找了个安静保险的地方的。”

    简楼道:“哦。”

    “不问我给谁吗?”李铮道,“你要问我啊。”

    简楼穿了一身短袖短裤睡衣,头发睡得有点乱,像少年漫里待觉醒的主角,有点茫然地看着李铮。

    李铮道:“你想知道什么,要学会直接问我,我不会对你隐瞒任何事。但你不问,我就以为你已经知道或是你不想知道。你不要以为我无所不能,我有时候是很笨的。”

    简楼眨眨眼,道:“你经常都很笨。”

    李铮笑道:“可是我也想变聪明,你要给我机会。”

    他走近简楼。

    简楼却下意识向后退,差点把脸盆架撞倒,手忙脚乱地扶住,脸涨得通红,尴尬地偷偷看他。

    “你害怕我?”李铮吃惊道。

    简楼忙摇头。

    李铮到洗脸架旁,对着挂在墙上的一块镜子端详自己,:“是我没有以前帅了吗?”

    “没有,有,没有……”简楼被这个问题的中文标准答案绕晕了,不明白该回答有还是没有,最后道,“不是!”

    李铮回头看他,带了点轻佻的语气,道:“那你躲什么?以前每天缠着要让人亲亲抱抱,现在离你还有八丈远,你就躲我了?”

    简楼想了想,问:“你先,你去给谁电话了?”

    李铮道:“我不告诉你。”

    简楼知道是在开玩笑,也笑着接话:“那你还让我问?”

    李铮背着手,从眼角看过来,:“我是让我对象问,你是吗?”

    简楼动了嘴唇,看那口型分明是想“是”,但他没出来,又把嘴闭上,退了几步到床边,郁闷地坐下,眼睛骨碌骨碌转着量李铮。

    那眼神里有一些别来无恙的怅然,还有一些久别重聚的喜悦。

    李铮继续逗他:“你不想跟我搞对象了?”

    他露出点笑眯眯的样子,也不话。

    李铮道:“不想也不行,我要霸王硬上弓了。”

    简楼:“???”

    他察觉到李铮要过来,想躲没来得及,李铮已然大步到了床前,他大叫一声,忙不迭甩掉拖鞋向床里面退,刚退了一点就被李铮抓到右脚腕。

    有同事听到声音,出来隔着门问:“简?怎么了?”

    简楼忙应声:“我不心撞到腿了,没事!我睡了!”

    他的心脏都提到了喉咙处,门反锁了吗?窗帘拉好了吗?

    李铮抓着他的脚腕,把他从床里面拖出来,拉到自己身前。

    他只顾着紧张,眼睛还看着门的方向,又被李铮捏着下巴,欺身吻了上来。

    薄薄的浅蓝色窗帘上,印着吃竹子的熊猫,月光淡淡地照进来,在地上映着窗棂的格子。

    他们只是接了个长长的吻而已。

    李铮伸手摸到开关绳,把灯关了。

    “你不想……?”简楼问。

    “隔音不好。”李铮道,“想和你话。”

    简楼却:“是因为隔音不好?还是因为,我有老婆?”

    李铮:“……”

    简楼半抬起上身,伸手捏李铮的脸,:“你怂了?刚才不还是个流氓吗?”

    李铮一下笑了,躲他的手,道:“还敢碰我?我真要耍流氓了。”

    简楼也笑起来,可能是因为刚才的吻,也可能是因为关了灯,他变得放松并大胆。

    “我不想有老婆了,结婚好可怕。”他。

    李铮与他并肩躺下,两人牵着手。

    “不是结婚可怕,婚姻本身该是很美好的事。这是我的错,根源都在我,交给我来解决。”李铮道,“我刚才出去,是联系了一位律师,电话里先把你的情况和对方讲了一下。”

    简楼想到离婚会涉及财产分割之类的事,:“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以后再也别让我见到她和她妈妈就好,越快越好。”

    李铮还不是太了解这两人之间的经济状况,但他本来也是这样想的,身外之物都不重要,最要紧是尽早从那泥沼里脱身,其次重要是……

    “孩子呢?”李铮略微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道,“我想,如果让她这么偏激的人带大,这孩子就糟了。”

    简楼一怔,:“你是什么意思?”

    李铮道:“那是你的孩子。”

    简楼陡然间变了语气:“我不要!”

    李铮道:“你先别着急……”

    “我就着急,”简楼生气道,“我要来做什么?提醒我曾经有过这种倒霉经历吗?万一他长得像宁晓妍,我还要每天看宁晓妍的脸?我会害怕得每天发抖!”

    李铮:“……”

    简楼道:“她要什么都给她,汽车、房子和这个孩,所有的钱,全都给她,如果她还不满意,我以后赚到的钱也都给她,反正不要再让我和她、和那个孩有关系了。”

    “现在不想有关系了?”李铮听他这种孩子气的话,只得道,“你酒后和她……的时候,不是这么想的吧?”

    简楼顿时呼吸一滞。

    李铮想快速带过这个话题,结案道:“这就是木已成舟……”

    简楼啪一下甩开他的手,道:“舟你大爷!”

    李铮道:“好好话。”

    简楼道:“你大爷!”

    李铮:“……我生气了。”

    简楼马上扭头看他脸色,确定他没发脾气,然后才:“你不许生气。”

    李铮道:“我就要生气,别的不,是不是你自己跟女人搞出一个孩来?怎么还要骂我?有没有这种道理?”

    简楼道:“你不许了!”

    李铮道:“就就,我等下还要大哭一场呢。”

    简楼:“……”

    李铮道:“你看,谁还不会无理取闹吗?”

    简楼:“……”

    “好了,”李铮怕他又要哭,及时收住,道,“我没有要拿这件事你不好的意思,如果我真还介意这个,还找律师做什么?早就不理你了。”

    简楼道:“我不想听你这件事,我觉得好恶心。”

    李铮:“……”

    “我是和她……”简楼道,“但是只有那一次……”

    李铮马上道:“不要了。”

    简楼道:“你自己先的。”

    李铮道:“我自己还行,你不行。”

    简楼翻个身,换成趴着的姿势,看李铮的脸,:“你生气了吗?”

    李铮对他笑笑,:“我生我自己的气。”

    简楼的手指在李铮衣袖的线缝上划来划去,道:“我那时候被你气死了,我像坐在地狱门口,天使一样的她突然出现了,我向她倾诉我的苦难,我以为她是来拯救我的。”

    就像宁晓妍的,他们都热爱表演,热爱在大银幕上发光发热的人生。

    简楼曾经把她当成知己,当成加百列。

    “只有那一次,我那天喝了好多中国酒,记不清楚都发生过什么,我真的全都忘了。”简楼着着,又把脸埋在李铮的手臂上,这件事让他感到十分羞耻。

    “不重要,都不重要了。”李铮还没大方到要和他讨论这事的细节,直接进入正题道,“我理解你讨厌她,你自己还是个孩,不想要那孩子很正常,但她万一又发起疯来,把怨气发泄在孩子身上?那是你的孩子,我不想让他从出生就落在这种命运里。”

    简楼车轱辘一样重复:“我不要他。”

    李铮道:“我要,行了吧?”

    简楼:“……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铮道:“我最喜欢孩了,我父母也很喜欢孩,他们总是催着要孙子,正好给他们一个交代。”

    简楼抬起头,:“你骗人,你根本就不喜欢孩。”

    “好吧,”李铮摸摸他的头发,,“我不想等你后悔了,什么都晚了。”

    简楼道:“我才不会后悔。”

    李铮道:“你现在还不明白,以后明白了,你会后悔把他交给一个、一个 ‘女魔鬼’。”

    简楼听到这个他自己对宁晓妍的形容词,皱起了眉,也想象出了不太好的可能,道:“那,你决定吧,我听你的。”

    他把手从李铮的衬衣袖口伸进去,朋友做游戏一样把两人的手臂套在同个袖管里。

    李铮用英文道:“停下,衣服会被撑坏的。”

    简楼就停止了这个幼稚的游戏。

    有点晚了,趁着院子里没有旁人,李铮匆忙回了对门去。

    他走了一会儿,简楼趴在床上回味起那个久违的亲吻。

    忽然反应过来,那句英文,有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