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手册第四十二页

A+A-

    “当然我也很舍不得森先生、中也、红叶姐他们”风弥罗又扭回身去,留给太宰治一个生动活泼的背影。

    太宰治缄默地跟在风弥罗的身后,望着他的后背。

    风弥罗的心情似乎不错,走路的时候颠颠的,脑后的麻花辫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很可爱,想揪住他的辫子。

    太宰治的脑海里突然蹦出这样的想法,他愣了下。

    太宰治意识到,他已经无法拒绝风弥罗了,他想要得到这个人。

    叔本华,生命是一团**,**不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太宰治不知道,如果得到风弥罗,瞬间的喜悦过后,迎接他的究竟是短暂的幸福还是无尽的无聊与空虚。若是后者,那也会带来痛苦。他认为得到的注定要失去,当失去风弥罗后,曾拥有的不再属于自己,又将是另一种痛苦。

    同样是痛苦,**得不到满足是一份痛苦,得到满足再失去可能会收获双份的痛苦。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要去冒险承受可能是双份的痛苦呢?

    太宰治无法再拒绝风弥罗,但是他可以安排风弥罗拒绝自己,这对他来不难。

    这是最后的会,让他跟风弥罗划清界限。

    那么,风弥罗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心中想着这样的问题,嘴里也就问了出来。

    “咦?”风弥罗退了几步与太宰治并肩,好奇地问道,“太宰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他没等太宰治回答便径自道,“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对我来应该都差不多吧?我没有过喜欢的感觉,也没有过喜欢的人。”

    太宰治得到这样的答案,心中还有些吃味。

    风弥罗没有过喜欢的感觉和人,明他完全是在单方面沦陷。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栽进这个名为风弥罗的坑里。

    “那太宰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可能是觉得要有来有往,风弥罗侧过头来,也这样问太宰治。

    太宰治心中微微颤动,面色却不显:“女人吧。”

    风弥罗点点头:“嗯,可爱或者漂亮的女人的确赏心悦目。”就像外公的吉原,女人们都是任人采摘的、姿态各异的花朵,其中不乏有开得鲜艳亮丽的,仅仅是看着便觉得心情舒畅。

    他想起自己曾经躺在一名艺伎的怀里,听对方唱曲,闭目休憩。她的声音婉转动听,像是温柔拂过的春风。

    或许这才是母亲的感觉?他只是听人类的母亲大都会唱歌哄孩子睡觉。

    太宰治问:“你在想什么?”

    风弥罗回答:“我在想妈妈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风弥罗很少提及他的过去,但根据他过的信息,太宰治不难拼凑出他不曾拥有父爱和母爱的过往。

    “不要去奢求不会拥有的东西。”

    太宰治是对风弥罗,也是在对自己。

    “这么好过分,太宰。”风弥罗突然伸,食指屈起在太宰治的脑门弹了下。

    他有控制好自己的力道,太宰治没感觉到痛,但被他猝不及防的举动所怔住,摸了摸自己被弹的地方。

    “不奢求一下,怎么知道不会拥有呢?”

    风弥罗认为自己出了大道理,乐滋滋地晃了晃脑袋。

    太宰治好似是故意挑刺,亦或者是想从风弥罗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哦?那你知道妈妈的感觉是什么样了?”

    “大概?”风弥罗指摩挲着下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道,“其实红叶姐对我也很好,如果她再年长个二十岁,或许就能当我妈妈了。”

    尾崎红叶今年二十一岁,只比风弥罗大两岁。

    太宰治:“你最好别让大姐知道你的想法。”

    风弥罗满脸期待:“让她知道会怎么样?我会死吗?”

    太宰治冷笑:“生不如死。”

    风弥罗:“哦。”

    两人回到公寓楼,乘坐电梯到了顶楼。

    这栋新买的公寓楼挺高档,房门都是指纹锁,免去了带钥匙的困扰。

    不过就算需要钥匙,风弥罗和太宰治也不是那种会把钥匙好好带在身上的类型。风弥罗习惯爬窗,太宰治则是经常会以各种奇怪的方式把钥匙弄丢。

    两人同住22层,房门挨着房门。

    太宰治解锁拉开房门。

    “太宰,晚安。”

    风弥罗的声音从旁传来,他的身体被打开的房门挡住,只探出半截脑袋,海水般的双眸望着太宰治。

    不过太宰治没看他,低垂着眼皮。

    “嗯,晚安。”

    *

    太宰治从东京回到横滨后跟往常一样,每天迟到早退,偶尔整蛊下讨厌的蛞蝓。

    但风弥罗感觉有点不对劲,也可以是直觉,他发现自己总是“意外”跟太宰治错开,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们竟然没见到过一面。

    明明住在同一层,每天都要来黑党大楼,但就是一面也没见到。

    早上太宰治迟到遇不到,晚上太宰治早退也遇不到,中午的时候太宰治总不在饭点去食堂。前两天开了次会,虽不是什么重要的议会,但太宰治这家伙竟然翘掉了。

    没见到太宰治的同时,风弥罗与中原中也见面的次数倒是频繁的过分。

    早上和晚上他们经常一起回公寓,中原中也会骑摩托车带他,中午两个人偶尔会约着一起吃食堂。

    中原中也跟太宰治不同,他即使吃完了也会坐在旁边等风弥罗吃完,除非是有紧急任务。如果是太宰治的话,吃完饭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而且他也很少跟风弥罗一起去食堂吃饭。

    至于做任务的时候,现在三个人都能独当一面,森鸥外已经很少派出组合的形式。

    就算要组合,也是风弥罗跟中原中也,毕竟太宰治才提过“拆伙”没多久,森鸥外也了暂时不给“双刀”派任务。

    就这样,风弥罗跟中原中也的接触时间大大增加,关系倒是变好了不少。

    不然以前他们总是以切磋为名来打架。

    某天晚上,风弥罗突发奇想在家里煮火锅,邀请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一起来吃。

    结果中原中也这个住楼下的都来了,太宰治却没有来。

    风弥罗去隔壁敲门,没人应声。他从阳台往旁边看,房间里是暗的,太宰治似乎没在家。

    他以为太宰治就是不在,便跟中原中也吃了火锅,又因为吃得太撑下半夜才睡。直到他睡觉,隔壁的房间都没有发出响动,意味着太宰治一直没有回家。

    但好巧不巧。

    风弥罗睡了不到一个时就醒了过来,他看了眼时间,将近凌晨三点。他有点失眠,于是打算去阳台透透风。

    拉开阳台门,风弥罗看到隔壁的阳台站着个人影。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话,好像都在诧异对方怎么会在这里。

    风弥罗眉心拢在一起。他有点想不明白,难道太宰治正好在他睡觉的几十分钟里回家了?

    他不太善于分析事情的脑瓜转了转,根据之前那个不对劲的直觉,他得出了太宰治真可能是在躲他的结论。但是他更想不明白了,太宰治为什么躲他?

    太宰治后退一步,看样子是想要从阳台门缩回去。

    风弥罗翻过栏杆跳进隔壁阳台,右一伸撑住了阳台的玻璃推拉门,将太宰治拦在自己的臂前,不让人回房间。

    “你是不是在躲我?”风弥罗直接问道。

    “哈?”太宰治扬起眉,满脸奇怪的神情,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我躲你?我为什么要躲你?”他把问题抛给了风弥罗。

    风弥罗要是知道就不会问他了:“不知道。”

    太宰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

    一旦产生了疑虑,轻易不会打消。风弥罗继续撑着门,开口道:“那第一个问题,这半个月怎么一直没见到你?”

    太宰治见他不依不饶,干脆倚着门回答:“谁知道啊,凑巧呗。”

    风弥罗不信:“真的?”

    太宰治又把问题抛回去:“那你为什么没见到?”

    “你故意躲我啊。”

    “你,我怎么故意躲你的?”

    风弥罗语塞,对太宰治这样的话方式感到无可奈何,什么问题问出去都变成了问自己,偏偏他还想不到别的话驳回去。因为他仔细想想,太宰治的表现好像的确跟往常一样,但就是凑巧地遇不上。

    “那好,第二个问题,你晚上不在家是去哪了?”

    “你对我去哪做了什么很好奇?”

    太宰治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单薄的白衬衫被风吹得贴在身上,描摹出他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劲瘦身躯。

    “我去赌场查账了。”他撇嘴,“不像你和蛞蝓,那么闲,还有时间吃火锅。”

    风弥罗半信半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太宰治睨了他一眼,“二十分钟前吧。”

    “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才见到我为什么要回房间?”

    “因为我想起来厨房里煮的海带汤要糊了!”太宰治夸张地叫道。

    简直完美,面对风弥罗接连不断的问题,太宰治所有的回答都滴水不漏,让对方找不到破绽。太宰治得自己都要信了,其实他昨晚九点不到就从赌场查完帐回来了,厨房里也没有海带汤。

    他会海带汤,是因为风弥罗意外的很讨厌海带,听到名字都会想避开。

    “所以弥罗,可以放我回房间了吗?”太宰治伸出指戳了戳风弥罗的臂,“我的海带汤真的要糊了哦。”

    风弥罗放下臂退了两步,露出嫌弃的表情:“这么晚喝海带汤”

    “毕竟我才回来嘛,要饿死了。”太宰治迈进房间,还假模假样地回头邀请,“要来跟我一起喝吗?”

    风弥罗立即拒绝:“不要。”

    太宰治挥挥:“那我去喝汤了。”

    这夜过后,风弥罗偶尔也能见到太宰治,他心想,看来之前“太宰治躲他”真的是个错觉。

    *

    lpn酒吧。

    织田作之助走下楼梯,看到太宰治坐在吧台前,垂眼注视着酒杯,指尖心不在焉地戳着酒杯里的冰球。

    听到声音,太宰治抬头看到了他:“织田作。”

    “你在想什么?”织田作在太宰治的身边的位置坐下。他是这家酒吧的常客,调酒师见到他,什么都没问就将他经常点的蒸馏酒送到他面前。

    “在想一件令我苦恼的事情。”

    织田作之助看着他,难以想象太宰治竟然也会有苦恼的事情。

    “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太宰治单托腮,侧过头来望着织田作,开口问道:“你听过叔本华的钟摆理论吗?”

    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他知道叔本华是悲观主义哲学的代表人之一,但对他的钟摆理论从未听闻。

    “人生实如钟摆,在痛苦与倦怠之间徘徊。”太宰治轻轻地笑着,唇齿间吐出这样的话语,他继续道,“所以我在思考,如果一定要从痛苦与倦怠间选择一个的话,要选择哪个呢?”

    面对充满悲观主义的思想,织田作之助没有去反驳,他只是稍微思考了下,回答道:“既然是钟摆,那总会在两者间摇摆不定吧。无论选择哪方,接下来都会摆到另一方去。也许选择了痛苦,下一秒就会转为倦怠;选择了倦怠,下一秒就会变为痛苦。”

    “嗯——”太宰治拉长了鼻音,无法读出他对这个答案是否满意。

    织田作:“抱歉,我的回答对你没有帮助。”

    “没有哦。”太宰治摇了摇头,眼中有温柔的神色流淌,“也不是什么帮助都没有。”

    “那就好。”织田作之助点点头。

    太宰治又开始戳酒杯里的冰球,相比较刚才,现在的冰球已融化了部分,在酒水中随着太宰治的戳弄上下浮动着。

    织田作之助喝了口蒸馏酒,而后问道:“为什么会突然思考这样的问题呢?”

    “因为最近的工作都很无聊嘛”太宰治将头枕在吧台上,看着酒吧橘黄的光映在酒杯中,“每次都没能死成,真的很无聊,所以才会想一些更无聊的事。”

    织田作之助抿了口酒:“这样。”

    太宰治也终于不再玩冰球,他喝了口被冰球融化出的冰水稀释的酒。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人生不只是痛苦和倦怠。”

    织田作之助喝着酒,安静地充当一位聆听者。

    “在世人的眼中,能代表人生的词语常以对立的形式出现,好像无论是什么,都能找到与之对应的存在。”太宰治弹了下酒杯,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像光明与黑暗,喜欢与讨厌。人生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是对立的。”

    “人生观的不同,眼中所见的人生也是不一样的。乐观主义者会看到幸福,悲观主义者只能看到痛苦。”

    “胆鬼,即使看到幸福也会认为是痛苦,丧失了拥抱幸福的勇气,是最可悲的悲观主义者。”

    织田作之助望着酒杯,灯光在杯壁投射出圆弧形的光晕。

    他:“如果能做出改变或许会变好吧?”

    “你得对。”

    太宰治低头晃着酒杯,看融化变的冰球像船似的在琥珀色的威士忌酒中摆荡,蓦地,他嘴角一扯,露出难看的笑容。

    “可若是能有这份改变的勇气,胆鬼也就不是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