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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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着远远的跑道, 他能看见那个穿着初中部制服的姑娘安静的坐在湖旁的长椅上,风稍微有些大, 她伸手按住了帽子, 微卷的头发挣脱出帽檐,和微漾的湖水一同摇晃。

    席以薇真的很喜欢这种款式的贝雷帽。

    最近每次看见她, 头顶都是不同颜色, 但相同款式的帽子,一色一样的绣着金线的皇冠和她名字的缩写。

    他好像每次见到她,都像是定格的cg的画面。

    无论是初遇还是再遇, 她都始终是人群的中心,许许多多的人众星捧月似的围绕在这个金尊玉贵的大姐身边。

    他其实也没有和她过多少话。

    仅有的能被称为是对话的时候, 也只是大姐在我行我素的抱怨着父亲对她缺乏关爱、不肯抽出时间来陪伴她。

    而他甚至都不能算是听众, 因为就算没有他, 大姐自己和空气自言自语也会下去的,她根本就不在乎他听见了没有, 更不需要他做出什么回应。

    就连投注到他身上的视线都微乎及微, 偶尔的几次, 也像是纡尊降贵。

    可正因为如此, 他对她的执念反而更深了。

    她要是对他另眼相待,洛辞宁反而没什么感觉。

    倒是她现在这幅目中无人的模样,让他执念到了如今,做梦都想把这颗星星摘下来。

    是不甘心吗?

    也许有,洛辞宁也分不清。

    可要是换了一个人,对他这样近乎于无视的态度, 他也根本不会有半点感觉。不如,正因为这么做的人是席以薇,才让他有如此强烈的不甘心和执念。

    如果要理由,那么有很多。

    初遇足够惊艳,那个从别墅花园中间的白色秋千跳下来、迫不及待的扑向爸爸的怀抱里的姑娘,漂亮的和天使一样,而她和席青亲密无间的的相处模式,是洛辞宁这辈子都无法做到,更没办法达到的。

    再遇也依旧难以忘怀。

    那个在阁楼房间里安静地拼着拼图的大姐,白的简直会发光。

    她不仅轮廓精致的无话可,而且,过于透的眼珠转过来的时候,惊艳的同时,也有很强的心悸感。

    危险感总是伴随着一见钟情。

    而她不仅漂亮的足以让人一见钟情,就连地位也是那么的高不可攀。

    喜欢她好像就变成了很正常的事情。

    可他列了这么多的理由,到最后甚至都无法服自己。

    那就只剩下一个理由了。

    她在最合适的时候出现,以最完美的姿态,轻而易举的击破了当时在短短一周内失去了所有亲人的洛辞宁的防线。

    她再傲慢一点,或是再多和他几句话,洛辞宁都不会对她执念如此深。

    正因为他当时一无所有。

    所以他才更加急切的、需要一个目标,更需要一个方向,让他从林倩死亡这个事实中解脱出来,让他从已经自闭到了极点的状态中,恢复正常。

    而这个是众星捧月也不为过的姑娘,恰好是当时最耀眼、最明亮的。

    她和他简直像是两个极端,是一个天生一个地下也不为过。

    正因为这样,他才更有追逐的执念。

    洛辞宁就这么远远的,过于沉默的看着那个坐在湖边发呆的大姐。

    他是面无表情的,从外表来看,简直无动于衷到了极点,就像刚刚那个突然发疯跑下楼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跳到底跳得多么厉害。

    重如鼓锤,毫不留情的击碎了他想要强烈掩饰住的一些东西。

    等席以薇终于转过头来瞥见他的时候,洛辞宁才发觉自己手心都紧张的沁出了细汗。

    席以薇愣了一下。

    这一次,她好像记起他来了。

    洛辞宁下意识地往前走,直到快走到大姐面前的时候,才猛然停下,及时刹住了车。

    “是你啊。”

    席以薇终于完全想起来了。

    但她忘记按住帽子,结果被风稍微掀起了一点,微卷的额发压在微微蹙起的眉头上,那双过于透的眸子,简直像是无色的宝石。

    朝着人不太高兴的看过来的时候,感觉心跳都能漏一拍。

    “席子瑜不是你们还要过几个月才会出来吗?”

    她看着面前这个沉默且俊秀的少年,总觉得他和原来不太一样了,但她也实在是记不住他原来是什么样子——大姐实在是个很健忘的人。

    但比起幼时的雌雄莫辨、比女孩子还要漂亮的样子,她是肯定更喜欢现在这样的。

    虽然依旧好看,但一眼就能认出来性别。

    洛辞宁:“……我提前交了申请。”

    才两句话的功夫,席以薇就好像失去了兴趣。

    她转过头去,盯着荡起涟漪的湖水,近乎于自言自语的:“是么……原来你也觉得待在那里不怎么好,是不是……”

    “上一次你过,让我告诉你外面是什么样的。”

    这句话甚至都让席以薇转过头来了。

    她睁大了一点儿眼睛,看着这个一贯没什么存在感,像是漂亮的摆设的少年——对方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席以薇见过很多这样的人,所以她也没什么兴趣。

    上次和这次,都是一样。

    可等她将注意力投注到洛辞宁身上的时候,她才惊讶的发现,这个人还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他好像不怕她。

    席以薇隐隐约约的想起来。

    他原来好像也不怕她,她还因为这件事有点儿不高兴。

    不只是不怕她,他好像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态度是不是会激怒她,也不在乎因为她生气,可能带来的糟糕后果。

    尽管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个坏脾气的大姐,做过最过分的事情,也仅仅是破了徐侑的头。而且在事后,还被爸爸罚抄了一个星期的大字。

    可就算知道了,也依旧会有人怕她。

    也不算是怕她不高兴。

    而是怕她爸爸会因此不高兴。

    席以薇很有自知之明。

    而面前这个人呢,他好像仅仅在乎的是她的——是大姐本人的心情变化。

    真奇怪。

    席以薇好像今天才认识他一样。

    她上下量起这个平日里并没有多少存在感,但是属于她的“玩伴”,然后发现他不仅长得完全符合她的审美,就连其他地方,也不是她会讨厌的样子。

    如果他没有这么沉默,如果他再锋芒毕露一点,如果他愿意流露出本性中的冰冷和可怖的一面,如果他周遭的气场和席青一样深不可测又危险至极。

    那么席以薇简直不要太喜欢他了。

    她甚至抬起头来看他了:“你的敬称呢?”

    洛辞宁不太紧张。

    如果席子瑜在这里,可能还要担心大姐是不是生气了——但洛辞宁觉得,他本能地觉得,席以薇不太在乎这种事情。

    就连徐苑因为徐侑的事情而对她怨念颇深的时候,席以薇也没有生气。

    她在某种程度上宽容的可怕。

    果不其然,在下一刻,这个傲慢又骄纵的姑娘甚至笑了一下。

    “我以为,你已经完全变成了席子瑜的手。”

    她其实很喜欢讲话,是那种自言自语也能得很起劲的类型:“席子瑜很讨人厌是不是……也许只有我会这么觉得,但是所有人觉得他是个良心未泯的好人,就连爸爸也这么觉得。”

    “爸爸觉得席子瑜是个天生的好人,如果他当初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那么他现在一定是那种愿意去偏远山区支教的好人,爸爸是这么的。”

    “可我觉得他很讨人厌啊。”

    “他的善意早晚有天会害死他自己的。”

    席以薇笃定的下了定论。

    这话很有恶意,但是其实她本人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洛辞宁惊讶的发现,他和席以薇的想法居然有微妙的重合。

    席子瑜确乎是个很有良心的人了,但他的善意显得太没有必要了,他要么就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要么就将善意贯彻到底,无论是哪种选择,都比不尴不尬的现在要来的好的多。

    他那点儿善意,反而更容易招惹怨恨了。

    如果席以薇真的只是个坏脾气的、被爸爸宠坏的姑娘,她也不出这种话来。

    可就因为她不是。

    才显得她更可怜了。

    洛辞宁虽然什么都没,但他的神情已经告诉了席以薇一切。

    这只傲慢的狮子居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笑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来的高兴,而且真的出于想笑这个目的。

    “你真的和那个讨厌鬼好像啊,”

    等笑完了后,席以薇了一句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的话,“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这么觉得,你和徐侑那个讨厌鬼,简直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他看着爸爸的眼睛像是会发光一样,因为他知道他能从爸爸这里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你呢,你看着我的眼神也是这样的——所以我当初才问你要不要取代那个讨厌鬼。”她好像把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以至于那双过于透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很有种心悸感:“而现在呢,你看着我的眼神,和那个讨厌鬼看着我的眼神居然也差不多——”

    她过于苍白的脸颊因为笑的太过高兴、情绪过于激动,已经爬上了病态的嫣红:“真不可思议!”

    居然两个人的反应都是同情。

    席以薇虽然不会因为他人的可怜而感到生气,但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有人同情她?

    同情她的难道都是傻瓜吗?

    而她面前这个似乎还要更加傻一点。

    他居然不只是同情,还夹杂着更加匪夷所思的怜悯。

    还从来没有人,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席以薇忽然之间,对这个被自己忽略了很久的“玩伴”有了很大的兴趣。

    “看,你为什么会可怜我?”

    席以薇的语速越来越快,她好像完全提起了兴趣,正常人都很难追上她的思绪,“是觉得已经很了解我了吗?真是自以为是。”

    但她居高临下的批判完了,似乎也没有生气:“不只是为我感到不平的席子瑜,就连自以为很了解我在想什么的徐侑也很讨厌啊……其实爸爸也是,但是爸爸还要更过分一点,他明明知道我已经长大了,却还想妄图将我定格在时候……”

    席以薇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等她完了,她才去看洛辞宁:“那么你呢,你是怎么想的?同情我吗?可怜我吗?还是觉得我确实很讨厌呢?”

    其实回答什么大姐都会不高兴。

    因为她实实的,确实是个正处于叛逆和中二期的孩子。

    但洛辞宁两者都不是。

    他只是想成为,把那颗耀眼的星星摘下来的人。

    尽管她现在这幅喋喋不休的样子已经有些烦人了,但洛辞宁发现在短短的一段对话里,他的滤镜似乎又深了一些,他甚至觉得大姐这个样子很可爱。

    因为缺乏安全感,而拼命在否定拒绝别人的样子,是真的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