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以薇一心念着只有她的马, 负责人在前面指了路之后，姑娘就踩着皮鞋哒哒哒的快步跑到pocky面前, 连封正都没有追上她。

    他笑着看着席以薇的背影, 封正还挺喜欢她这种活泼劲的。

    她是个很外向很外向的孩子。

    如果她爸爸不是席青的话，也许席以薇会真的成长成一个明亮的太阳, 很招人喜欢, 周围人一定都很喜欢她，可她爸爸是席青，还娇惯出了她很多坏毛病。

    封正觉得大姐本性其实不坏。

    她发脾气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后果, 尽管威胁过他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但实际上, 她连和爸爸告状这种轻而易举的事情都不会去做。

    她也不太会记仇——尽管这是因为她根本就记不住那些人的脸, 大姐高高在上的傲慢让她很少会真的去讨厌什么人。

    徐侑大概除外。

    可就算是她最应该讨厌的徐侑, 也没见过她真正报复过什么。

    也许得罪了她会很可怕，可那是基于席青知道的情况下, 如果席青不知道的话, 席以薇甚至可能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除非真的惹恼了她, 不然她也懒得计较。

    这也是他喜欢她的原因，封正不讨厌她的坏脾气。

    因为就像只是纸老虎，她仅仅是保持在发脾气这个状态就很让人害怕了，后面的报复甚至都不会发生。

    所以如果根本不害怕席青知道的话，在这样的情况下，就能很自在的看这只生性傲慢又冷淡、还很了不起的狮子炸毛了。

    封正有的时候会很坏心眼的惹她生气, 看她尖叫着骂他。

    当然，他是在确定了这样的情绪变化，不会对席以薇的身体有很大影响的情况下，才敢这么做的。

    像是照顾她的人，根本都不会让她有这样的情绪。

    可封正觉得，大姐还是个孩子呢，不应该天天保持着冷淡的性情，最大的情绪波动就是和席青吵架的时候。

    那样不是更不健康了吗？

    何苦呢，逼着一个对户外运动乐此不疲、活泼开朗的像是太阳一样的孩子，天天待在阴暗的房间里，还尽量让她不要有什么大的心情波动，这无亚于是一种酷刑。

    席青大概觉得无所谓，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性情的人。

    可是他养大的狮子和他性情完全不一样，她是那么的喜欢自由和阳光，热爱着一切能让她心情愉快的事物，还很乐意表达自己的情感，也很喜欢和人话。

    如果她的身体再好一点，如果席青没有那么娇惯她，她简直是天生的安琪儿。

    封正的想法和他们都不太一样。

    他倒是觉得，既然席以薇身体不好，那么再不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是更过分了吗？

    她本来就比正常人能享受到的快乐要少很多。

    那么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满足她的乐趣——她也不是那种会漫天开价、闹着要去摘月亮的任性姑娘——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虽然在他了解到席以薇进了重症监护室之后，想法也稍微有些改变。

    但总归他还是坚持这点的。

    席以薇弯下腰，她去亲了亲马的眼睛。

    马很温顺的低下头来，任由她抚摸着自己，那双大且明亮的眼睛很温柔的看着她，好像也明白她是自己的主人。

    “你好乖哦pocky。”

    席以薇笑了起来，她的笑声也很招人喜欢，是那种短促的、又清又脆的声音，孩子气的要命，一点都不符合大姐的样子：“我好喜欢你。”

    席以薇不太一样的地方是，她毫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情感。

    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很乖很甜的叫那个人的名字，比如她爸爸，比如舟瑶，而且是很真诚的看着对方，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这种时候很少有人会不动摇，反正席青是不会。

    她也很愿意表达自己的感受，很少会有隐瞒什么的时候，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用猜来猜去，大姐天真直白的就像是一张白纸。

    至少，在她厌恶你的时候，她是从来都不隐瞒的。

    马蹭了蹭席以薇的手背。

    姑娘半弯着腰，看起来很认真的在给pocky喂糖。

    Pocky吃完了还想要，但是席以薇摇了摇头：“没有啦没有啦，你不能再吃了。”

    Pocky拱了拱她的手。

    看起来不太情愿。

    席以薇没有心软：“我也不能多吃糖……我有很多不能吃的东西。”

    她沉默了一会儿，垂下了长长的眼睫，无故的有些可怜，席以薇伸出手去摸了摸马的鬃毛：“很多很多……不过我也没那么喜欢，爸爸得对，我应该克制的。”

    其实她很喜欢的。

    封正远远地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

    他愿意哄着她玩，倒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觉得姑娘实在可怜。

    她活泼耀眼的像是太阳，笑起来的时候灿烂的不得了，可她的生命却像是风中摇曳不定的烛火，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而在熄灭之前，她还要受到各种各样的限制。

    但偏偏她还不能反抗，因为他们这么做，确实是为了她好。

    席以薇睨了一眼封正，看他低着头好像在想什么，没有注意到这边。她才低下头去，悄悄地，很声的和pocky着悄悄话。

    “我很羡慕你的，你可以跑，可以跳，多好呀。”

    席以薇，她一下一下的顺着马的鬃毛，动作甚至很温柔：“对不起pocky……我当时赌气才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实在很对不起你。但是我觉得这个名字配上你就很可爱了，你也喜欢吃pocky是不是？”

    她对着马也能絮絮叨叨的讲上好久的话。

    实在是个话很多的话痨。

    大概也因为很少会有人和她话，她也缺少朋友，更缺少同龄人的交往。

    过了一会儿，大姐像是个真正的孩子，她伸手抱住了马，一点也不觉得这样会弄脏衣服，马也很温顺的没有挣扎。

    她将头贴着它的脖颈，闷声闷气的：“……你也不自由，是不是？”

    “但是没有办法哦pocky，如果把你放生的话，你可能会死的。”她轻声：“所以……我们都忍耐一点好不好，我会对你很好的，pocky。你是爸爸送给我的礼物，我会把你当成月亮那样的，你们都是我的家人，好不好呀pocky。”

    她根本不会觉得自己可怜，也不觉得pocky可怜，因为pocky有她。

    大姐还觉得可怜她的人都像是傻瓜。

    她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可怜，因为她不在乎。

    不过她也不会因为别人可怜她而生气，是因为她真的不在乎。

    所以徐侑有的时候才敢这么大胆。

    他知道席以薇很多时候，一些事都不会在乎，而且她眼里的事，往往是别人那里天大的事情。

    大姐是那种，不高兴来的很快也去得很快，很少会因为什么事情难过很久的性格，某种意义上，其实也很冷淡，因为她讨厌什么人也不会讨厌太久，更不会花时间去记住仇恨。

    可她却不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大姐相反的，还很念旧情。

    只是能被她念的人很少而已。

    封正看着她，想道。

    她对着人的时候都不会这么多话。

    对着宠物的时候，倒是很有耐心。

    大概也因为，月亮和pocky都知道谁才是它的主人。

    而她身边的人，都是因为她爸爸。

    舟瑶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着席以薇出来了，席以薇知道舟瑶有时候，在刻意的躲着她，她怕她。因为她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对不起席以薇。

    她一口一个爱丽，比其他人都要亲密，但舟瑶还是对席青忠心不二。

    可她不知道的是，席以薇不反感他们忠心于她爸爸。

    她觉得这是很正常的。

    因为爸爸很厉害啊，舟瑶不这么做才不正常。

    可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大姐绝对不会放过舟瑶的——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只是让席以薇去解释这个，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觉得这个根本不需要解释，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是其他人都不这么觉得。

    他们总会往喜闻乐见的方向去想。

    封正这个时候走过来了。

    他笑了起来：“你们在什么悄悄话吗？”

    他觉得很可爱。

    大姐和她养的马，两个动物靠在一起悄悄话的样子，实在是很可爱。

    封正倒希望，等席以薇长大了，她这点难得可贵的天真也不会丢失。

    席以薇恼怒的瞥了他一眼。

    她一声不吭的走开了，pocky就这么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地咬她的袖子，想拽她回头看自己一眼，可惜大姐好像铁了心的不回头。

    她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好久。

    她大概是被看到了这么一幕，觉得有点儿丢脸。

    封正有些明白她的想法。

    大姐觉得这是孩子才会做的事情，所以她觉得丢脸了——可在封正眼里她就是个孩子。

    是个他当初带她去欧洲的时候。

    坏心眼的把她丢在原地，不远不近的看着她算怎么办的时候，还一点儿不害怕，很镇定的联系自己的保镖，还尝试着寻找他的，冷静的过分的孩子。

    可就算这样，她也并不是真的毫无动摇。

    那次席以薇是真的生气了——她有足足两个月没有理他，封正才发现自己玩笑开大了，可无论怎么样席以薇都不接受他的道歉。

    最后他非常真心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封正也发觉自己的做的实在是过火了。

    席以薇才肯原谅他。

    不过他付出了很惨烈的代价。

    她确实很不一样，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封正希望她永远都不要长大，她有的时候很像是缩版的席青，这个时候，都很让封正担忧，她最后会不会真的变成她爸爸那样。

    席青确实很了不起，可那样的人他见过了无数次，席以薇却只有一个。

    相处了这么久，他也只能期望。

    席以薇到最后，不会是被迫变成她爸爸那样的。

    他希望席青还能真的如同自己所的，保护住自己女儿的天真。

    命运已经对她足够的残忍。

    最起码，逼着她变化的那个人，最好不是她最在乎的爸爸。

    “你不想知道我给你的准备的圣诞礼物吗，薇薇？”

    封正在尝试着诱惑她转过头来。

    席以薇的哼了一声。

    大姐大概是习惯的关系，就连转过头去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抬起下巴，但她在封正看起来，就是只有的一只。

    哪怕这只狮子再怎么不可一世，都毫无杀伤力，爪牙都稚嫩的可以称为可爱了。

    “……离圣诞节还有很远呢。”

    席以薇睨了他一眼，她的本意大概是嘲讽他找的借口太烂。

    他：“看起来薇薇很想在圣诞节看见我。”

    封正故意往这方面去理解。

    席以薇懒得和他什么，低下头去和pocky玩。

    她觉得Pocky比这个自作多情的男人要有意思一万倍了。

    封正不逗她了，总这么逗她她真的会生气的。

    他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她。

    席以薇愣了一下，不确定要不要伸手来接，等她伸出手的时候，封正却一下收回手去了。

    席以薇愤怒的看着他：“你做什么？”

    封正用眼神示意她：“先去洗手，你刚刚摸过pocky了，会弄脏的。”

    迟疑了一会儿，大姐觉得他好像不是在耍她。

    然后这个时候，她是很愿意听话的。

    “……哦。”

    她真的乖乖地去认真洗手了。

    真是个好哄的孩子，封正心想。

    “是什么？”席以薇迫不及待的拆开了那个牛皮纸袋，她睁大了眼睛：“你——”

    “你好像在找这个，但又不想让你爸爸知道，是吗？”

    封正：“既然这样，我就托人去找了找看，最近才有消息，就买下来了，当做你的圣诞礼物。”

    席以薇抱着那个牛皮纸袋。

    她慢慢的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不用告诉我为什么，你好像也不想让人知道。”封正，他这回真是难得的善解人意：“既然是你的圣诞礼物，你高兴是最重要的。”

    席以薇半天才支吾了一声。

    她声的：“……谢谢。”

    大概连pocky都没有听清。

    不过封正却笑了起来，他对席以薇：“好了，你去和你的pocky玩吧，等到了晚上我再送你回家。”

    席以薇看着他，过于透的眸子一眨不眨的。

    她好像在问，他怎么知道她要回家的。

    封正：“我知道你要回去的，你也很怕爸爸真的担心你是不是？”

    席以薇不肯承认。

    但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既然这样，就早点回去。”

    封正：“你们之间有心结，你不想见他，可你又爱他。你很在乎席大哥会不会担心你，还不如回去再和他吵一架。”

    “冷战是行不通的，你们多吵几架，不定他就想通了。”

    “才不可能。”

    席以薇声：“他固执的像是石头。”

    “这也是你很像他的地方。”封正回答她：“你很在乎她，他也很在乎你，只是你们方式不一样——只要他爱你，他早晚会因为你退让。”

    但他觉得更有可能是席以薇退让了。

    因为她真的很喜欢爸爸。

    而且本质上来，她确实是个好孩子。

    等封正要走的时候，大姐在身后叫住了他。

    “谢谢你。”

    她这回声音很清楚了，但是瓮声瓮气的。

    长长的眼睫毛也低低的垂着，看起来像是鹿一样，“……我很喜欢这个圣诞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