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将败的玫瑰
席以薇沉沉的闭着眼睛。
她觉得身体沉重不堪、忽而又轻飘飘的, 这令她想起了很多事情,原来的事情, 还有现在的事情, 甚至还有一点儿可望不可即的未来。
未来对她来其实是奢侈品。
她现在是“席以薇”,其实原来她也是席以薇。她甚至还叫这个名字, 在曾经的世界里。她比这个大姐还要可怜一点, 因为她很聪明。
但她又不够那么聪明,甚至于都不够蠢,这也大概是为什么她死得那么惨。
她比“席以薇”要克制一点。
但她依旧是个大姐, 以为自己平易近人,但其实还是目中无人、傲慢极了——她倒不如做“席以薇”这样, 至少爸爸还活着的时候是自在的、是快活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聪明呢, 如果她蠢一点, 最起码能做个花瓶活下去。
这固然很残忍,但依旧是很好的结局了。
毕竟爸爸不在了, 失去了遮天蔽日的大树, 还能怎么样。也或许她应该更聪明一点, 这样她就不会听爸爸的话, 乖乖等着结婚,嫁给爸爸觉得合适的人。
她会自己把权利拿在手里,而不是等着别人来保护她,这样她根本就不会死了。
可她又不愿意这么做,她觉得这些太残忍了,爸爸也觉得这些东西对她来太残忍了, 也想像席青那样给她造一个干净的世界。
她从来都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总有人想来伤害她,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她太过软弱可欺吗?
可席以薇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事。
身体轻飘飘的,像是伏在云端上,上一次,她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席以薇想,她到底会不会死呢,她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
这样她这个白月光就是最完美的了,她会永远活在洛辞宁的记忆里。
席以薇其实没谈过恋爱,她在原来的世界里,是被未婚夫弄死的,她也并不喜欢那个人,但爸爸觉得很合适。
其实她不用死的,她的未婚夫害死了爸爸,还是想娶她。
可她不愿意——爸爸是个很固执的人,她恨过他,和他吵过架,可他依旧是她遮天蔽日的大树,她爱爸爸,不愿意离开他,才会接受那样一个毫无感情的未婚夫。
她给他下了毒,自己也被对方活活掐死了。
然后稀里糊涂的跑来这么多的世界,当什么白月光,白月光固然很好,但其实也没有哪个白月光活了很久的。
她总是在故事的开端,活不到两个星期。
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她几乎都要变成“席以薇”了,而最巧的是,她还真的叫席以薇。
可她的爸爸没有席青这么温柔,她也没有爱丽和月亮。
她只有一个人,爸爸将她丢在国外自生自灭好多年,等他生病了,又突然后悔了,将她接回来,什么都教她,教到一半又发现她根本不适合做什么继承人。
于是他开始给她物色适合她的丈夫。
爸爸真讨厌啊,他是这么霸道而毫不顾忌他人意愿的人。
但爸爸也没有这么坏。
他只是病的糊涂了,他不将她接回来,是想保护她,他给她留了很多钱和资产,都是别人不知道的,他也会每年给她送生日礼物,会给她寄卡片写信。
可他快死的时候,还是不甘心将自己的家业拱手让人,他才想给她找个入赘的丈夫。
她的未婚夫也太蠢了。
明明爸爸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害他。
他以为爸爸会在临死前限制他——尽管爸爸确实是这么做的,但实际上,她并不在乎不是吗?她愿意把家业让出来,也愿意和他解除所有关系,席以薇也不想和一个陌生人结婚。
她明明的那么清楚了,可那个人还是不信。
直到她查出来他害死了爸爸。
席以薇本来可以全身而退的,但她相信了爸爸的老下属。
她以为那人对爸爸是有感情的,爸爸的葬礼上,他哭得那么伤心,后来她才想明白了,在这个世上,钱和权是多么了不起的东西,能让所有人都变成奥斯卡影帝。
结果她还是死了。
她其实已经很习惯死亡这件事了。
但这个世界依旧让人舍不得,她多想救席青和舟瑶,也想救席子瑜,但她不能这么做,因为这就是故事的发展,接下来就轮到她了。
她会病死在这里,然后成了洛辞宁难以忘怀的白月光。
席以薇想,其实她没有谈过恋爱。
洛辞宁真是她的初恋。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呢,或许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洛辞宁觉得她会怕她,因为他间接地、或是直接的害过人,但其实,她这么做过不是吗。他们都是坏人,谁又比谁更高贵呢。
他不安的样子让她想到了自己,她也真的觉得他紧张的样子很可爱。
她可怜他,甚至也可怜她自己,她是真的想亲亲他。
她觉得他们很像,特别特别的像。
但她其实不知道,如果洛辞宁知道了真正的她,还会不会喜欢她。
她原来的未婚夫也很喜欢她。
大概在那个人的眼里,她是真的一无所知的白莲花,纯洁善良到不忍心伤害任何人,所以才被迫要找丈夫入赘,失去了继承人的身份。
但到最后,他才发现不对劲——席以薇只是不愿意,她不是真的白莲花。
好像也不用想这么多了。
她会死在这里,然后这个世界结束之后,她就可以回去了。
回到她原来的世界里,其实席以薇对回去没什么执念了,她并没有什么亲人,有些朋友,但也不是那种交情很深的好朋友,她活得很孤僻。
她的朋友们她是开在云上的花,看着很近,其实很远。可她觉得自己只是个情感障碍患者,她不会去主动和人交道,也很少会把什么人放在心里。
席以薇的世界从来都很安静。
只有她一个人,别人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也许这就是她的初恋,也是最后的恋情了,不会再有什么人,愿意花这么久的时间去等待她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
席以薇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很沉,她面前有个人。
是徐侑。
他在用看一件精美却又易碎的瓷器的目光注视着她,见她醒来,甚至还对她笑了笑。
席以薇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她唇角有很明显的血丝。
徐侑递过去了手帕,又用指腹擦干净了她眼角的泪,他的声音缓而慢,即使在席以薇的咳嗽声中依旧很清晰:“我早就想问您了,在睡梦中也这么痛苦,是想到了我吗?”
席以薇掉了他的手。
她自顾自的背对着他,依旧是咳嗽的停不下来,但却异常的冷漠。
霞光从窗口透进来,她的脸颊和脖颈都是细白的,眼睫和发丝却是墨一样的漆黑,面上是病态的嫣红,真是朵绮丽的、即将开败了却依旧惹人怜惜的玫瑰。
“把月亮和她都放出去。”席以薇突然。
她的很慢,还是断断续续的,好像这样也费了很大的力气,“还有席子瑜……我知道他还没死。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放出去,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徐侑当然不会听她的,他只是用看不懂事的姑娘一样的眼神注视着她。
“不会有人来报复你的。”
席以薇恹恹的望着花瓶里已经不再新鲜的花朵。
她的生命也恰同如此,即将走到尽头:“……我知道我要死了,大概就要死在这里了。所以不会再有人来报复你了,你应该放心了。”
徐侑忽然收了笑容:“您不会死在这的,医生都还没这么呢。”
“可我知道我快要死了。”
她不是很愿意话了,每一句话,都好像在燃烧她的生命,但她还是不得不开口和徐侑话——最可笑的是,为的却是别人的性命。
席以薇的目光望向他,充满了疲倦。
她好像真的不堪重负,活着、接受治疗令她太过痛苦,“你是不是不开爸爸的保险箱,也不知道爸爸将留下来的那些东西藏在哪里是不是?”
徐侑突然不笑了,他眯着眼睛量她,似乎在估量她的话的可信度。
“你把他们都放出去,我就带你去,告诉你在哪里。”席以薇:“除了爸爸和爱丽,全世界就只有我知道,你难道不想要吗?”
“不急。”徐侑还不肯答应她,甚至还咭啈道:“如果您愿意先嫁给我,我就答应您。”
“你为什么要娶一个死人。”席以薇。
这还是徐侑第一次看见她笑起来。
她一边咳嗽一边笑了起来,既狡黠,又漂亮的触目惊心。
“啊,我知道了。”
她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因为这样你就能顺理成章的接手席家了是不是,你才不在乎娶一个死人,不如我死了正好。”
席以薇:“听起来,这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随便你吧。”
席以薇停了她的笑容,咳嗽却还没有停止,血越来越多了,徐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给她下毒了,可他还真没有。
他看着这个似乎已经病的快要死掉了的大姐,突然觉得有点可惜。
她为什么要是席青的女儿呢,如果不是的话,他一定不会看着这朵漂亮的花开败。
“……反正我也活不久了。”她闭上了眼睛,似乎什么都不想了。
徐侑亲自去倒了水,又把药送到她眼前,“您这是答应了吗?”
他看着席以薇翻了药。
又翻了杯子,地板上是一地的碎玻璃。
她真快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徐侑也不生气,“真糟,早知道您同意的话,我就应该把戒指带过来。”
席以薇一句话也不跟他。
徐侑这才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您还在担心其他人吗?明明您都快要死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关心其他人的性命呢。”
他凑近了她,低低地气流在皮肤上很清晰:“我知道您想做什么——您是不是想骗我把他们都放出去,然后您就能放心的杀死我了,替青哥和舟瑶报仇,对不对?”
“可我不会让你如愿的,薇薇。”
他甚至撤掉了敬称。
席以薇睁开眼睛,几乎和这个动作同时,她藏在被子里的碎瓷片就朝着徐侑的脖颈戳去了。这个动作很狠,如果徐侑没有躲开,那么一定会切开他的动脉。
但不幸的是徐侑躲开了,而且他还很轻松的攥住了席以薇的手腕,制服她比制服住一只猫更容易——或许她真的快要死了。
徐侑攥着她的手腕,看着瓷片割破了她的手心,血逐渐流淌下来,在大姐细白的手臂上蔓延。
席以薇的身体太糟糕了。
这个动作似乎已经燃烧掉了她绝大多数的生命力。
令她话也不出来了,只有一双冰冷的、包含恨意的眸子还在注视着徐侑。
如果她刚刚还只是朵开败的玫瑰,那么现在,她就是朵即将死去的玫瑰了,缠绵的病气压迫着她,她本来之前就发了两个星期的烧不是吗。
徐侑逼着她把药吞下去,席以薇并不情愿,但她被残暴的接连呛了五六次,险些被呛死,就不知不觉的吞下去了。
喝完药之后她整个人都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淋淋的。
连漆黑的眼睫毛上都是水汽。
徐侑叫人进来给她换衣服换床单包扎手上的伤口,然后他就走了。
他下次他会记得带戒指。
女管家进来哭着抱住她,她以为她遭遇了什么,席以薇累的不想和她解释。
她只是非常疲倦非常疲倦的抱住月亮,但她还在坚持轻轻的哄它:“不怕不怕……我们一起……一起等爸爸回来。”
作者有话要: 快结束啦!
我再也不咕了呜呜呜整个2019都浪费了,主要也是忙考研和cpa,但是失败了QAQ。
每天罚自己写六千字,2020想做日更的好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