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听我说句话
陆载的座位万年不变, 还是在教室最后一排靠近窗户。
文科班阴盛阳衰, 一共就五个男生,他个子高, 性格又比较孤僻, 分班第一天, 他便自觉地找了个单独的位置来安顿自己。
陆载趁老师不注意,把程程给他的东西拿了出来。
女孩子似乎都很热衷于漂亮的外包装, 程程用了粉红色的信封, 封口处还贴着卡通圆贴,足以见得送信人的心意了。
陆载低头凑近看了看, 圆贴上印着两个卡通人物, 旁边用日语写着什么世界第一初恋。他不认得, 只当程程和夏见鲸一样,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动漫迷。
陆载撕下圆贴,随意贴在笔记本页脚处,然后他隔着信封捏了捏里面内容物的厚度, 大概有一公分厚, 换算成普通冲洗照片,有十张左右。
陆载没再继续看, 他把信封口一捏,双手压着, 放在了膝盖上。
陆载扭过头去看窗外, 虽然天气已经开始变冷了,但阳光还是有些晃眼, 他微微蹙眉,眯起了眼睛。
其实他知道信封里装着什么东西,就是照片,他和夏见鲸的合照。
那天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夏见鲸突然问他关于同性恋的话题,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否认了。
同性恋?
即使没有生活阅历的人,也能明白这不是什么好词。
同性恋、异性恋、无性恋,这些所有妄图将人类感情分门别类的词语,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不尊重。这仿佛是站在理性的制高点,算只用三个字就能归类那些由心而生的爱,可笑极了。
陆载从不认为他对夏见鲸的感情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种,他甚至自负地想过,只要这只烦人的夏狗一直在,他可以把他十七岁动心的这一瞬间,不眠不休地延续到七十岁。
心就那么大的位置,他才十七岁,没见过世界之大,也没见过人间繁华,但夏见鲸却闯了进来,又吵又闹烦人得很,于是他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夏见鲸,再也看不见其他。
他所有的山盟海誓都是给自己听的,夏见鲸毫无知觉。他从未思考过,如果有一天夏见鲸知道了,他该作何算。
所以在夏见鲸把“同性恋”这三个字出口的那一刹那,他是赌了一口气想要反驳的。
他想捏着夏见鲸的后颈,耳提面命地告诉那个傻狗,什么见鬼的同性恋,我只是喜欢你。
但他没出来,但凡他有夏见鲸百分之一的坦诚,也不会落得如此尴尬又绝望的境地。可这也是他被夏见鲸吸引的原因,他渴望的,夏见鲸身上都有,而且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别人的暗恋是青涩又美好的,多年后想起来还能会心一笑,而陆载却是真真正正的暗无天日,睁眼闭眼都是乌漆墨黑的一抹黑。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圈住夏见鲸。
如果将来夏见鲸跑了,他会二话不掐灭这段时光。还什么追忆似水流年的,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这些回忆。
那晚过后,夏见鲸虽然嘴上不,但明里暗里总隐隐有些在躲着他,眼神也常常含着欲言又止的情绪。这成了陆载的一道催命符,让他原本就吊在钢丝绳上的神经顿时警铃大作起来。
能让夏见鲸难以开口的会是什么?陆载思来想去,渐渐得出了答案。
陆载想,夏见鲸这个样子,估计是算开溜了,甚至这次更狠心,连“我不跟你玩儿了”这种告别语都不准备跟他。
想来也正常,同床共枕的好兄弟似乎喜欢我呀,哪个社会主义好少年能接受这么荒诞的事情。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陆载比夏见鲸还辗转难眠。夏见鲸半夜翻身叹气,他背着身躺在旁边攥紧了拳,连转过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生怕看到蹑手蹑脚算跑路的夏见鲸。
陆载被折磨了三天后,他看着夏见鲸一边烦躁着一边努力备考的状态,突然心软了。
昨天早上和夏见鲸在教学楼下分别,他就变了态度,伸手掐住夏见鲸下巴的软肉,警告道:“你别瞎猜,我真的不是同性恋。”
夏见鲸看着他,脸上表情皱成一团,似乎心结变得更深了。
“知道了。”夏见鲸抱怨一般地嘟嘴:“不是就不是呗,你一直,一直,我又不是老年痴呆。”
陆载:“好好准备考试。”
“我肯定全力以赴。”夏见鲸点点头,跟陆载挥挥手,背着书包走了。
陆载看着夏见鲸的背影,叹了口气。
陆载心想,狗崽子这几天愁得连下巴都没肉了,算了算了,放他一条生路吧。
陆载先前那么决绝,赌誓这段岁月决不回首,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又舍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想着当朋友也能接受,能恢复到原先的状态就成。
陆载把他隐隐约约的感情全收了起来,他仿佛在经营一家挂着“closed”的花店,他倾尽所有财力采购花材,店里的繁花似锦,却只供他一人欣赏。
陆载做了决定,反而轻松了一大截,他吐了口气,转身去了教学楼三楼的理科重点一班。
班里很多都是他原先的老同学,看到陆载出现在教室门口,都觉得惊讶极了。
刘耀耀第一个站起来,他朝陆载摊摊手,:“你找秦南吧,他最近神神秘秘的,老往体育馆跑,估计得上课前才能回来。”
陆载抿着嘴摇摇头,然后俯下身,对第一排坐着的女生:“同学,麻烦帮我叫一下程程,好吗?”
就算有人不知道陆载的名字,但这张脸已经是一张行走的名片了。女生顿时就有些结巴,跳起来跑到程程身边,:“程程,陆载来找你哎!”
这话一出,班里异口同声地“咦”了起来,目光如同探照灯,八卦地在陆载和程程之间来回扫视。
程程完全不害羞,她把漫画书塞到桌兜里,便跟着陆载出去了。
程程仰着头,笑着问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陆载开门见山地:“那天在李记包子铺,你拍照了。”
陆载的个人气场太强,虽不是质问,但这冷淡的陈述句也让程程有些发怵。
“额……这、这这,我……”程程手指攥着衣角,有种做坏事被抓到的窘迫,她看着陆载,:“我当时没多想,就是特喜欢你们俩在一起的样子,我发誓,我全存在手机了里,没给任何人看过。”
程程着往后退了一步,猛地一弯腰,深深地给陆载鞠了一躬。
程程:“我跟你道歉,还有夏见鲸,你们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发帖道歉,公开道歉都可以,真的对不起。”
陆载是玩儿镜头的人,对于被别人当成取景材料,他倒没有太反感。尤其程程把他和夏见鲸列在一起,他有一种被认可的感觉,这让他感到酸涩而隐秘的满足。
陆载:“不用了,删不删随你。”
程程双手合十,面容愧疚,她再次鞠躬致歉,:“真的对不起啊,我回去就删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偷拍了。”
“我找你不是这个原因。”陆载掀起眼帘,淡淡地看着程程,然后:“照片能给我一份吗?”
“啊?”程程睁大了眼睛,疑惑地歪了下头,问道:“你我偷拍你和夏见鲸的照片吗?”
陆载:“嗯。”
程程:“没问题啊,我晚上帮你洗一份出来,然后就把原稿删了,我保证,绝对不会私留的。”
陆载点头,:“谢谢。”
这些照片现在就躺在信封里,陆载捏着它们,却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开。
其实从上学期开始就有很多人趣他和夏见鲸,比如刘耀耀,一会儿他们是社会主义兄弟情,一会儿又他们是异地恋。
夏见鲸也能开得起玩笑,每次接梗接得又逗又准,反而让一旁的陆载吃了哑巴亏,真情都被嘻嘻哈哈地当作假意看待。
陆载很想知道抛开真假难辨的语言,只凭一双眼,别人看到的他和夏见鲸是什么样子的。
陆载垂下眼睛,手指摩挲着信封。他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缓缓把照片抽了出来。
程程的拍照水平就属于普通人的级别,用手机拍的,还有些奇奇怪怪的滤镜和贴纸,两个人连着包子铺的桌椅都透着一股梦幻感,让人看得直牙酸。
陆载连着翻看,几张照片就记录了他最珍视的那一天,他捕捉到了他镜头中的第一抹光。
夏见鲸蹲在他脚边,臊得把脸埋在他膝盖间;他浅笑着伸手去捏夏见鲸的后颈;夏见鲸仰脸对他皱起鼻子;夏见鲸骑坐在蓝色塑料椅上;夏见鲸倾身捧住他的镜头;夏见鲸对着他的镜头哈了口气。
陆载翻到最后一张,他顿住了。照片上的他抱着相机,怔怔地看着夏见鲸。而夏见鲸趴在他面前,笑弯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陆载喉咙发干,原来他在看着夏见鲸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的眼神。
渴望的、热烈的、呼之欲出着的、却又顾影自怜的,同时也是这么的……让人生厌。
陆载心里一阵钝痛,他外露得如此明显,夏见鲸那种机灵鬼,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
忽然间,他似乎明白夏见鲸的躲闪是因为什么了。躲的可不就是他么,还有他这些令人不舒服的感情。
夏见鲸站在文科重点班的后门口,后门紧闭着,上面只有一扇四四方方的窗户。他等得无聊,便趴在那里往里瞧了瞧,想看看陆载在干什么。
这一看,夏见鲸心里更不爽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是恶龙了,他是一只喷火龙,嫉妒得噗噗直冒火。
陆载是怎么回事儿啊?上课时间竟然偷偷拆情书看,还看得那么入迷,这是一个学生该做的事情吗?
太过分了!
夏见鲸背过身,抱着胳膊靠在墙上,不开心地“哼”了一声。
夏见鲸连楼道的监控都顾不上了,掏出手机就给陆载发信息。
夏见鲸:喂!你为什么不好好上课?!
夏见鲸:龟兔赛跑的故事听过吗?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夏见鲸:周一升国旗时候你是不是跑神了,年级主任刚强调不让早恋,你干嘛呢?
夏见鲸连发了三条都没解气,又从网上百度了几条早恋的危害,复制下来,给陆载发了过去。
他探探头,隔着窗户看到陆载终于放下了那个丑到家的粉红色信封,然后抬头瞥了他一眼,低下头去看他发的信息。
夏见鲸心里终于感觉平衡了一点。他跺跺脚,靠墙蹲下来,握着手机等陆载迷途知返的忏悔。
他等了三分钟又三分钟,两局消消乐都完了,陆载那边一点儿音信都没有。
夏见鲸忍不住又发了两条过去。
夏见鲸:你干嘛呢?
夏见鲸:你为什么不回复我?
陆载不清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他恨不得把叽叽喳喳的夏见鲸一脚踹开,求个清净,可舍不得的情绪却更加强烈,压过了他所有的理智。
陆载:你让我好好学习的。
夏见鲸:哦。
认真听讲时四十五分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可只要一跑神,时间就“啾”地一声溜走了。
转眼下课铃响,同学们一涌而出,推搡着往食堂赶。管它男女老少礼谦让呢,吃饱肚子最重要。
夏见鲸是个逆行者,别人往出走,他侧着身从人潮里挤进班。
夏见鲸快被挤没气了,他拖着嗓子朝陆载喊:“陆哥,吃饭去啦——”
陆载:“好。”
陆载不慌不忙地收拾东西,掏了两瓶牛奶出来,然后把圆贴从笔记本上撕下来,重新粘回到信封上。
陆载正一手撑着书包,一手托着信封往里放,夏见鲸却一个箭步冲过来,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信封一角。
夏见鲸:“我刚才都看到了,程程给你的是吧?”
陆载“嗯”了一声,轻轻拍了下夏见鲸的手背,让他松手。
夏见鲸缩回手,却:“给我看看呗。”
陆载抿起嘴,一把把信封塞了进去,然后站起身,拒绝道:“不行。”
“不就是情书么,不给就不给呗,我才不稀罕看呢。”夏见鲸不乐意了,仰着头撇撇嘴,“你是不是跟程程搞对象了,你居然还瞒着我。”
陆载有些哭笑不得,他摇了摇头,低声解释道:“我没有。”
夏见鲸才不信,他指了指陆载的书包,:“证据都在这儿呢,谈就谈了呗,以后你俩出去约会,我给你掩护。”
陆载手一抬,直接捏住夏见鲸的后颈,他用了些力,疼得夏见鲸缩着脖子“嗷呜”叫了一声。
“听着,我再一遍。”陆载,“我没有喜欢她。”
夏见鲸听得直翻白眼,他没想到陆载竟然死不承认。这不摆明了信不过他嘛,连谈恋爱这种事儿都不愿意跟他分享。
夏见鲸很生气,口不择言地:“这有什么啊,谁心里还没个喜欢的人啦,我也有!”
陆载眼里骤然变冷,问道:“你什么?”
夏见鲸本身心里就憋着气,又被陆载凶着脸一吓唬,顿时整个人都炸毛了,不对着干才怪。
“我我也早恋了。”夏见鲸一脸赌气的样子,十分幼稚。
可陆载比夏见鲸还幼稚,他眯起眼瞧着夏见鲸,冷悠悠地问:“和谁?”
夏见鲸想想自己大写加粗的单箭头,而且喜欢的还是面前这个“有妇之夫”。他看着陆载冷冽的眼神,就跟被看透了伪装一样,心虚极了。
夏见鲸色厉内荏地扬起下巴,没底气地:“我、我才不告诉你。”
陆载盯着他,一字一顿地又问了一遍:“到底是谁?”
这可怎么呀?夏见鲸直发愁。
夏见鲸被自己带坑里了,他总不能是和你吧,这未免也太不要脸了吧。
夏见鲸臊红了脸,他低着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陆载看着夏见鲸这样,完完全全就是恋爱状态中羞恼的状态,而且还要来跟他显摆显摆,可太气人了。
陆载酸得想发火,径直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他缓了两秒,还是气不过,抬腿照着夏见鲸的屁股踹了一脚,:“不就滚,烦人狗。”
夏见鲸纳闷了,明明是陆载瞒着他在先,怎么最后又变成自己挨骂了。
夏见鲸心想,要不是喜欢你,谁愿意受你这破气。
夏见鲸朝着陆载的桌子一脚蹬了回去。
陆载刚才踹他时压根就没使劲儿,他却用了全力,弄得桌上的书哗啦啦直往下掉,有一股山崩地陷的架势,收都收不回来。
夏见鲸梗着脖子:“滚了,不跟你玩儿了。”
夏见鲸饭也不吃了,赌着气回班,一路上看什么都没兴趣。
顾星海竟然没回宿舍午休,正埋头在桌兜里掏东西。
他听见夏见鲸摔门进来,抬头吹了声口哨,“又谁惹我们鲸仔了,来,跟你北哥。”
夏见鲸:“我失恋了。”
“哟,你还恋过呢?”顾星海笑他,“哥早跟你过了,对象不好搞的,你不听劝。”
“我不搞对象了,再搞就变三了。”夏见鲸趴桌子上,把脸埋在胳膊肘里,:“我也不喜欢他了,好伤心呀,喝一百碗胡辣汤都缓不过来。”
“不至于。”顾星海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着夏见鲸的肩膀,:“好男儿志在四方,快收拾收拾,咱今晚就得要出发了。哥到时候带你去喝豆汁儿,保你一碗就能缓过来。”
“什么?”夏见鲸“噌”一下坐起来,抹抹脸,睁大了眼睛看着顾星海,“今晚?”
“嗯。咱学校真是人微言轻,人家那边都拎包入住了,才给咱发的通知。”顾星海从他整好的一摞书里抽出两张表给夏见鲸看,“刘老师刚给我的,当时你不在,今晚两点的火车,他带队。明天早上十点前必须要报完道,不然就算弃权了。”
夏见鲸顾不上他忧愁的少年心事了,拿着表仔仔细细读了一番。
顾星海腿搭在桌子上,往后一靠,:“那边是我大本营,你带两件衣服就行,再带两本书,剩下的我给你全包了。”
“这一出接一出的,我快扛不住了。”夏见鲸有些懵,:“我本身还算利用今儿下午好好伤感一下呢,就算失恋也得有点仪式感,不是吗?”
“你可别扯淡了。”顾星海嗤笑他,“你还算写首诗不成?”
夏见鲸摇头,:“写不了了,我陆哥都不教我了,我语文水平直线下滑,没救了。”
顾星海懒得理他,:“那你自个儿仪式去吧,我回去躺一会儿,养精蓄锐。”
顾星海走就走,下午上课铃响都没回来,看来是又算逃课了。
夏见鲸原本还想利用最后一个下午,多啃啃书,稍微提高一下起点,不至于一报道就全队垫底,给附中丢人。
可他一边看书一边唉声叹气,看两页就开始跑神,总是忍不住会想起陆载。
陆载估计中午跟他一样,也没吃饭吧。可陆载有胃溃疡啊,不按时吃饭会不会有问题啊?
夏见鲸想着想着又嘟起了嘴,他在这儿瞎操哪门子的心啊。反正陆载有程程照顾着呢,有情饮水饱嘛,不定都快撑死了。
这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夏见鲸舔舔嘴角,发现今天不仅没有吃饭,连牛奶都没喝上呢。
唉,早知道昨晚他就应该偷偷往书包里塞一瓶。万一以后陆载把他的牛奶配额给了程程,那他多心塞啊。
没了喜欢的人不,连牛奶都喝不上了,简直悲惨十七岁。
夏见鲸效率极低地啃着书,一晃就拖到了晚自习结束,该收拾书包回家了。
夏见鲸磨磨唧唧地往教学楼走,学校都空了大半了,他在楼下扫了好几圈,却仍没看到陆载的身影。
他朝后跑了十来米,仰头往楼上看,三楼四楼都还有教室亮着灯,看来还有人没走,而陆载应该就是其中之一的倔强。
夏见鲸看看时间,带队老师要求他们十二点前在候车厅集合,他再不回家就来不及了。
夏见鲸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跑到三楼就撞到了刚准备下楼的刘耀耀。
夏见鲸拽住他,:“走走走,陪我上去溜一圈。”
刘耀耀不情不愿地耷拉着脸,“干嘛呀,我回家呢。”
夏见鲸不肯松手,硬拽着他上楼,“是不是朋友,你就陪我走一趟,我们从那头下楼。”
刘耀耀直翻白眼,一边被拖着走一边破着声骂他,“你有病吧!”
夏见鲸不理会刘耀耀痛心疾首的呼叫,他心想,他都滚了一下午了,他的气都消了,陆载更没理由还不开心啊。
可他心里又疙疙瘩瘩的,感觉不太拉的下脸去和陆载讲和,只要拽着刘耀耀,从陆载面前招摇过市,暗中探一下敌情。
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已经响过了一阵,班里人基本快走完了,可陆载还坐在位置上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又过去了五分钟,陆载透过敞开的后门看到了夏见鲸。
夏见鲸把书包甩在肩上,和刘耀耀勾肩搭背地从文科班门口走过。夏见鲸愤愤不平地仰着脸,目光里压根一点点往这边瞧的意思都没有。
既然不想见我,那还多此一举上四楼干嘛?!陆载抿唇,低下头开始收拾东西,手下的动作用力到几乎要把书脊直接对折掰断。
正好,陆载想,反正我也没有要跟这种傻狗和解的算。
陆载又坐了一阵,等到再也听不见丝毫嬉闹的声音后,他才起身往外走。
他一路上看什么都不顺眼,连楼道的声控灯都跟他作对,跺了四次脚都没有丝毫反应。
陆载看不清路,他沉默地站在楼梯拐角处,往右挪了一步,摸索着扶住了楼梯扶手。
陆载刚往下探了一步,下面不远处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夏见鲸:“你怎么还在生气啊。”
夏见鲸若无其事的样子让陆载脸色更沉,他松开扶手,什么都不顾了,直接走进黑暗中,只想在他被气死之前,快点绕过夏见鲸。
夏见鲸笑起来,然后开手机手电筒,照亮了陆载脚下的楼梯。
“喂!”夏见鲸,“你再不跟我话,我可就要走了。”
陆载没应声,接着灯光加快了脚步。
夏见鲸跟上去,拽住陆载的胳膊,又:“我中午其实是想跟你,我被选上了,今晚就走。”
陆载并没有甩开夏见鲸,他停下脚步,扭过头目光沉沉望着夏见鲸。
夏见鲸看着陆载,突然觉得委屈。他马上就要去大神云集的地方受虐了,而他喜欢的陆载,竟然还在生气,连句话都不跟他。
夏见鲸瘪起嘴,声音泛着沙哑,他:“已经十点了,你再不跟我话,今天就要过完了。”
陆载眼神一软,他动了动唇,却没有出声,然后抬手一把扯过夏见鲸的书包带,把夏见鲸扯到他面前来。
夏见鲸笑了起来,他已经张开手臂准备迎接一个标志着重修于好的拥抱,可他怀里却被冷不丁塞了一瓶牛奶。
夏见鲸有些错愕,仰头看陆载。
陆载:“快点喝,再不喝今天就要过完了。”
夏见鲸插上吸管,跟在陆载身边。他一手拿奶,一手继续给陆载着灯,省得这个夜盲症一脚踏空。
夏见鲸:“我还以为你今天没得喝了呢。”
陆载抬头看着前方的黑暗,光在他的脚下,他的身边。
陆载:“傻狗。”
是真的傻,陆载骂着他,脸上却泛出了笑意,生气归生气,又不是不喜欢你了。
————
夏见鲸时间紧迫,刚到家就急急忙忙地往行李箱里塞衣服,堆得一团乱。
陆载帮他整了几件,但仍是杯水车薪,一点用都没有。
夏见鲸朝陆载摆手,:“啊,不管了不管了,塞进去就行。”
夏见鲸推着行李箱,死活不让芮素和秦弘阳送他,他自己车过去就好,非撵着老两口回去睡觉。
夏见鲸站在门口回头望,陆载双手插兜,对上他的目光后,缓缓勾起了嘴角。
陆载无声地:“去吧,我等你回来。”
夏见鲸点点头,裹紧了衣服,一头扎进烈烈夜风中。
带队老师的提前量得也太提前了,离发车还有两个时,夏见鲸和顾星海就被迫赶到了火车站。
顾星海是标准的轻装上阵,还穿着白天那一身,连备用衣服都没带,就背了一个包,正连着充电宝在游戏。
夏见鲸坐到他旁边,裹了裹外套,:“你不冷啊?”
顾星海玩儿得热火朝天,直到一局游戏结束,他才扭过来对夏见鲸:“还行,上车就有空调了。”
“顾星海,”夏见鲸托着腮,趴在行李箱上,“你我怎么娘兮兮的,老是莫名其妙地想起陆载,一点都不酷。”
顾星海敷衍地:“因为爱情。”
夏见鲸没接话,表情是真的在发愁。
顾星海瞥了他一眼,挑眉问:“你俩还闹着呢?”
“没,”夏见鲸,“晚上回家路上就和好了。”
“那你搁这儿伤春悲秋个什么劲儿啊。”顾星海万分无语,手机往包里一撂,盘起腿面对着夏见鲸,“不是我你,你们折腾不折腾啊,要是我敢给我对象整这糟心玩意儿,他能扛着高|精|狙过来灭了我。”
夏见鲸皱起眉,:“我又怎么了?我怎么听不懂你在什么?”
“你脑子是不是缺根筋儿啊!”顾星海拍着大腿,无奈极了,“你喜欢他,他喜欢你,这点破事儿都整不明白吗?”
“第一句话我知道,”夏见鲸顿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但是,他……喜欢我?”
顾星海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那你知道什么啊?你给我,你们俩中午又吵哪门子的架?”
夏见鲸咂咂嘴,支吾着:“我跟陆载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也早恋了,才不告诉他,然后他就让我滚,我就滚了呗。”
顾星海听完笑得前俯后仰,他缓了缓,坐起身照着夏见鲸的脑门抽了一下,:“我要是陆载,我他妈也得让你气死。”
夏见鲸被顾星海揶揄着,蔫头耷脑地不出话了。
“你这个样子去集训也是给你北哥丢人。”顾星海看看表,:“这样吧,还有一个时,从火车站飙车过去,一来回也得五十五分钟,我给你五分钟时间坦白真情。你去跟陆载清楚了,能成就成,不成拉倒,别磨磨唧唧的,看着糟心。”
夏见鲸:“什么啊?”
“我管你呢,你爱什么什么,表个白还得人教啊。”顾星海恨得牙痒痒,“去不去,去了我给你找车。”
夏见鲸一咬牙,点头:“去!”
“成。”顾星海笑着弹了个响指。
也不知道顾星海给谁了电话,十分钟不到,就有一辆军绿色的白牌车停在了候车厅门口。
顾星海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让夏见鲸给司机报地名。
司机穿着迷彩,从后面扯出来一件大衣递给顾星海,:“北,穿着,别冻着了。”
顾星海也有些冷了,他“嗯”了一声,把大衣套在了身上。他脖子往里一缩,下巴抵在毛毛领上,只露出了半张脸。
司机车技非常好,又开了爆闪灯,一路畅通无阻地把夏见鲸送到了巷子口。
车刚一停稳夏见鲸就跳了下去,然后二话不就往院里跑。
司机拿出一个包,递给顾星海,:“北,这是首长……”
顾星海眼睛都懒得抬,他冷笑一声,对司机:“郝叔,你跟他,我想要的我自然会拿到手,他的东西,我看不上。”
顾星海闲得无聊,又不想跟司机共处一室,也下车了,晃悠着去看夏见鲸的好戏。
芮素没有关院子的大门,只在里屋上了锁。夏见鲸蹑手蹑脚走进去,也不方便敲门,只好趴在陆载屋外的窗沿上。
陆载睡觉时会开着暗灯,他透过窗帘的窄缝,看到被子里鼓起的一团。
凌一点多了,陆载应该是睡着了。
可夏见鲸能怎么办?他得告白呀,成大事者不拘节,那只能把陆载叫醒了。
夏见鲸一下接一下地扣着窗户,不敢太大声,怕吵醒芮素和秦弘阳;又不愿意太声,万一陆载听不见,那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还好陆载浅眠,夏见鲸敲了没两分钟,就把陆载吵醒了。
陆载坐起来,面色不愉,脸比中午发火时候还臭。
他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看清外面敲窗户的烦人精后,脸色竟慢慢缓和下来。
陆载推开窗户,问:“怎么回来了?”
“哎呀呀。”夏见鲸,“你别管这个了,先听我。”
夏见鲸平时废话连篇,总是没有个中心主题,现在就只有一分钟的陈述时间,他憋得抓耳挠腮,完全不知道要从哪里讲起。
夏见鲸急得跳脚,一边跳一边喊:“陆载陆载陆载!”
陆载无奈叹气,低声:“听着呢。”
陆载话音刚落,夏见鲸兜里的手机就震起来,到了顾星海给他定的时间,他不得不走了。
夏见鲸没有时间了,可他感觉陆载好像还没彻底清醒,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明白他将要的话。
夏见鲸脑子一抽,为了吸引陆载的注意力,竟然对着陆载学了两声狗叫,“汪汪!”
陆载被夏见鲸逗得忍俊不禁,看着夏见鲸笑了起来。
夏见鲸顾不上尴尬,深呼吸一口气,:“陆载,我喜欢你呀!”
夏见鲸拖了太久,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他一完扭头就跑了,连陆载到底是个什么反应都没看到。
陆载怔怔地站在窗边,头发睡得蓬乱,显得有些傻,有些懵。
陆载快要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闭上眼,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半夜三更被夏见鲸这只烦人狗叫起来,被迫听了两声狗叫,后面似乎还有一句……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