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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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仁堂是方戍城里最大的一家医馆。

    裴疏走进医馆的时候,正好发现医馆里还排着七八个人等待着问诊,以及还有来来往往的人拿着药方,去找医馆的伙计买药拿药。

    拿着笛子的裴疏,亦是百无聊赖的排在等待就诊的队伍里。

    何仁堂今天有三位坐诊大夫,只不过有两位都被富贵人家请去家里问诊看病去了,只余下一位医术不甚高明的留守在医馆里给人治病,这位留守的大夫治病极慢,并且十分讲究,把帘子拉上,在静室里与病人单独诊脉,并且他诊脉的时候,还要捋着胡须细细的感受很长一段时间。

    裴疏和其他等待就诊的患者守在外面。

    前面一个病人还没治好,后面又来了一个,那是一个浑身冒着冷汗,明显是腹痛不已的患者,那人实在是忍不住身上的疼痛,就走上前去问医馆的伙计,“可否让大夫先给我诊治?”

    站在帘子边的伙计轻飘飘的瞥了那人一眼,声音里无波无澜:“刘大夫正在给人诊治呢,你且等等,在这里等着这么多人,也得分个先来后到。”

    那腹痛的人没法子,只好退到后面排队等待着。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一辆车轿在医馆门口停下,轿子里下来一个梳着厚重发髻的夫人,医馆里的伙计连忙出来迎接,领着这位贵夫人率先进去诊治,这位贵人一向出大方,就连守在帘子边的伙计,也忍不住的跟着进去,笑几句,不定能获得些许打赏。

    先前那个腹痛的病人,此时已经疼得上下牙齿打颤。

    裴疏瞥了一眼那边静默无声的帘子,已经看不见半个医馆的人,前面等待着的几个人对于此种现象,虽然神情焦躁,却也老老实实的等在那里。于是他拿起中的竹笛,随意的在中旋转了一圈,而后走到了那个腹痛的青年身边。

    “介意我来给你诊治么?”

    那个腹痛的青年抬起头来,神色大惊,眼见这话的人居然是之前排在他面前,等待看病就诊的那位白衣风雅书生,对方气度不凡,神色朗朗如日月,虽然看着不太像个病人,可他应该也不是个大夫于是青年犹疑地问道:“你会医?”

    “不才,学医十载。”

    学医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来这排队就诊?虽然心中有些疑问,可那腹痛的青年实在是疼痛难忍,医馆排队还不知道多久才能轮上他,再加上又见眼前的白衣人嘴里话语得信誓旦旦,便忍不住的点了点头,死马当作活马医,虚弱道:“那就请这位公子帮我看看吧”

    还未给此人把脉前,裴疏观察他的病相,已经把对方所患的病症猜了个不离十,于是他诊脉验证过后,便从怀里拿出一包银针,在对方臂和肚脐上方先扎了两针,暂时止住了对方身上的疼痛,而后又在对方腿上数穴按了几下,找来纸笔,依照惯性的快速写下药方,嘴里顺口就道:“回去之后多用热毛巾暖一下肚子,这个方剂每天吃一次,三天后应该就没事了”

    “神了,真的不痛了!”那人揉了揉肚子,只感觉对方方才针扎过的地方,尤其是肚脐往上三寸的地方,好似有一把火在灼烧,烧的他全身暖洋洋的,如同驱散所有阴霾湿寒。

    那人接过裴疏上的药方,千恩万谢付了诊金后,转身离开了医馆。

    前面排着队的几人见状,各自脸上的表情都不太一样,其中有个扭了的,跑到裴疏身边,好奇的问:“这位白衣大夫,可否也给我的诊治一番。”

    裴疏扫了对方臂一眼,直接拿起中的竹笛在他臂和肩颈上敲打了两下,这两下力道全都不轻,瞬间把那人气得火冒三丈:“喂喂!你怎么突然打嗯?好像可以活动了???”

    刚腾升上来的火气瞬间哑了,那人左旋右转的扭了扭自己的臂,发现十分灵活,也不痛了,顿时美滋滋的感谢过,也转身走出了医馆。

    其他剩下等着诊治的病人,先是看了一眼那边毫无动静的帘子,前面的那人还是没有出来,于是又有人忍不住的围到了裴疏身边,请求帮忙治病。

    裴疏犹豫了一下,但是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顺就帮人给治了。

    可能是前几天疯狂给人诊病的时候留下的后遗症

    奉志急匆匆的在方戍城里打听,问清了哪里有医馆后,赶紧找到了最近的一家,他站在人家店铺门口,抬头瞥了眼招牌,何仁堂,奉志喘了几口粗气,他刚从商船上下来,正要来找个大夫去船上给他家老爷治病。

    他跨进了医馆里,冲进后面就去寻大夫,结果他到了候诊的地方,正好看到一个白衣大夫在给人治病。

    奉志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在心里寻思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白衣大夫为何如此年轻?着实令人难以置信。在他印象中经验丰富的老大夫,那都应该是长胡须飘飘,背着个大药箱的稳重模样

    于是奉志站在一旁,决定先观察观察这大夫给人治病的水平。

    何仁堂的孙大夫终于给人诊治结束了,伙计溜去外面的帘子边,高叫一声:“下一位——”

    “下——”那伙计定睛一看,整个人都傻眼了,刚才等着的人怎么全都不见了??

    伙计的眼神再往边上扫一扫,正好看见了那个被包围的白衣人,因为裴疏治病又好又快,以致于有些人治病回去后,随口夸赞了几句,跟着又来了好几个过来求诊

    “掌柜的!有人来踢馆啦!!!!”

    裴疏被何仁堂的人“请”了出去。

    他出去了之后,那群病人也跟着他一起出去了,在路边求他问诊治病,裴疏一一给人快速诊治了,等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裴疏站在路口边上无语凝噎:“”

    他今天明明是去医馆求医的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正在裴疏心里犹豫着是否要换家医馆的时候,观察了他好一会儿的奉志终于走过来搭话了,奉志留意裴疏的治病法,认为对方一定是个医术高妙的大夫,他家老爷正是要他下船去请一个医术高的大夫上船来诊治。

    奉志走到了裴疏身前,先是抱拳施了一礼,而后道:“这位公子,可否请去商船给我家老爷治病,我家老爷正要南下去临安做买卖,谁知道中途竟在船上病了”

    裴疏心神一晃,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耳熟的词,他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临安?”

    奉志眼睛亮了,忍不住追问到:“是,莫非公子也要南下去临安么?”

    裴疏神思恍惚,不知怎么的,他明明是要北上去京城的,却莫名其妙鬼使神差的回了一个字:“对”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家老爷正想找个随船大夫”

    裴疏跟着奉志去了商船,他们家老爷董保云来往南北,是做茶叶和丝绸买卖的,董保云年过三十,原配夫人前几年死了,没有留下一子半女,他这些年专心买卖,积累不少钱财人脉后才又转而成家。他此时正带着一位在北方新娶的夫人南下,谁知中途在床上偶感风寒,身体越发严重,一日比一日不适,于是下人赶紧吩咐停船靠岸,去找大夫来给老爷诊治。

    裴疏给董保云诊脉后发现,对方还真不是风寒那么简单,董保云这些年走南闯北,身体虚弱,阳气不足,更重要的是,他的肾有毛病少精弱精这些就不了,因着自己中年无子无女,董保云比较心急,便和自己的夫人途中行了房事,以致身体虚了,邪病入体。

    于是裴疏给人治好了风寒,还顺便开了方子,给人调养身体,他也给董保云的夫人诊了脉,让夫妻两一起配合调养身子,至于能不能得个一子半女,他也不能保证。

    董保云对裴疏千恩万谢,付了五十两诊金,裴疏也就跟着董家的商船,一路南下向临安而去。

    董家的商船很大,一连串的风帆迎风招展,裴疏照样立在船头看两江的风景,这江南两岸的山水风景,依旧美得不可思议,此时遥远的天空处又是一阵鹰喙声,苍张开翅膀,直冲着裴疏的头顶而来,在自家主人的上方盘旋了好几圈,才悠悠然的降落下来。

    因着裴疏是这商船上的贵客,苍也跟着有口福了,每天厨房里的肉少不了它的,这只白鹰于是单方面的跟裴疏达成了和解,每天依旧老老实实的采药送药。

    这不,今天的每日送药是——一株大黄。

    裴疏拿着那株大黄,忍不住用大黄上的绿叶戳了戳苍的翅膀,嘴里也有点嘀咕,“你怎么就不再给我叼一株防风呢?”

    来也奇怪,自从他去旸川后,苍还真没再送过防风。

    苍抖了抖翅膀,懒得理他,去厨房里找肉吃去了,主人不喂,还有别人喂他。

    商船一路走走停停,八-九天后,终于在临安码头靠岸,船上的工人拉船卸货,裴疏在船靠岸前,便与董家老爷告别,董保云原本还想留他一会儿,问他在临安的落脚处,以后怎么寻他?

    裴疏却只自己居无定所,估计再难相见,留下一句话:“董老爷只要依照方子调养,自会得偿所愿。”

    裴疏独自下了船,码头上工人来来往往显得是极其热闹,还有不少商船正在装货卸货,裴疏一一绕过这些人,进入了临安城里,站在临安街头,触目可及的皆是繁华与热闹。

    来往行人熙熙攘攘,马车声和人声都混杂在一起,近处和远处,都有连绵不绝的叫卖之声,路边的酒家,掀开了酒封让那满坛的酒气飘飞到了街上,斜上角的包子铺,一笼笼叠起来的蒸笼蒸腾着热气,在掀开盖子的那瞬间,狂呼而出的白烟往天上窜

    裴疏持着竹笛走在这陌生的街道,整个人的身心却意外的安宁了不少,原本纠缠了他好一段日子的焦躁,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在心里迟疑要不要找人去打听一下济安堂怎么走?

    然而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裴疏给按下去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急切,可以缓一缓,毕竟他之前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

    要怎么解释他现在出现在临安呢?

    裴疏陷入了一阵苦思中,他漫步目的地在繁华的闹市的缓步行走。

    “听了吗?回春堂的八宝粥可是我们临安一绝”

    “走走走快去回春堂喝粥去”

    回春堂?

    一个卖粥的地方为何取医馆的名字?

    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的裴疏,有可无不可的跟随着人流,朝着回春堂的方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