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
清晨的街道上十分安静,极少有行人路过,天空一片白茫茫,往远处看,参差错落的屋瓦连成一片,热闹的街市不少商铺门都关着,偶有几个缓慢的把一块块门板拆出来,在门口插上迎风摇曳的幌子。坐在马车里的薛清灵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呵欠,听着马车碾压过的声音,一阵一阵的昏昏欲睡,他昨天在祠堂里跪了一夜,整宿都没有睡觉,此时全身都疲惫极了。
“等等,先转个弯。”原本还在昏睡中的薛清灵想起什么似的,让车夫拐了个弯,先别去医馆,到街口张大叔家的包子铺,买了三笼新鲜热乎的鲜肉包子,张大叔家的包子在临安卖了七八年了,用的肉馅是当日新鲜的猪肉,味道也是十分不错,薛清灵偶尔会去他家买包子吃。
这些鲜肉包子做的巧,一个大概有五六岁孩拳头那么大,一笼里面有十个,薛清灵打开蒸笼数了数,估摸着三十来个应该够吃了吧他自己和艽,吃两三个便可以了。
“薛家公子,今儿怎么买这么多?”张大叔笑着帮忙把三笼新鲜热乎的鲜肉包子递了过来,还附赠了一碗滚烫的香浓骨头汤。
“嗯,因为多了一两个人吃”
张大叔:“?”
他看了看自家卖的包子,心想这么三十来个包子,应该不只是多了一两个人吧?
薛清灵不仅在这买了包子,还顺便找张大叔买了两斤新鲜的五花肉,买完了之后,带着鲜肉包子和骨头汤,以及苍的专属口粮,向医馆门口驶过去。
马车到医馆的时候,医馆的大门已经开张了。裴疏每日都起得很早,清早起来的时候,顺便在医馆的院子里,打坐修炼了一会儿武功,而后医馆的伙计蒋全起来了,便一起去把医馆的大门打开。
薛清灵从马车上下来,接过艽递过来的蒸笼,缓慢的往医馆里走去,身后艽连忙提醒道:“公子,你心点。”
跪了一个晚上,薛清灵的膝盖可不好受,估计膝盖上早就有了两团淤青。
“放心,我没事的,艽,你等会儿进了医馆,帮我去后院喂苍吧,这些肉也不知道够不够这个家伙吃嗯,应该是够了吧?”因为腿脚的麻木酸疼感还是没有消退,薛清灵走路的时候心翼翼的,然而走平路还好,一旦抬起腿来迈过门槛,膝盖附近就传来一阵拉扯的刺疼感,让他忍不住的抽气了一声。
等他跨进了医馆里,看见不远处拿着本医书在柜台边站着的裴疏时,又把抽气的声音压了下去,薛清灵努力维持着正常的步伐,把怀里的蒸笼放到了医馆的柜台上。
“裴大夫,来吃包子吧。”
裴疏放下里的书走了过来,他观察到今天的薛清灵状况有异,眼睛底下一片青黑,一身尽是疲惫之态,可想对方昨天晚上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出声道:“你不需要给我买。”
“我我只是坐马车时候顺便带的。”薛清灵抬揉了揉额头,全身头重脚轻的,他强行稳住身体,揭开蒸笼,拿出来里面的一个汤包,轻轻用掰开,里面是晶莹带着油光的鲜美汤汁,裹挟着一块淡粉色的肉,薛清灵低头吸了一口汤汁,觉得自己顿时精神好多了。
他眼睛一亮,“裴大夫,你也尝尝吧,味道真的很好吃。”
裴疏也闻到了那一股肉汤的香气,闻着来,这股子肉香确实很勾引人胃里的馋虫,尤其是勾引经过了一晚上胃里空空的人,于是他也拿起了一个皮薄馅足的汤包,也不像薛清灵一样掰开吃,而是直接咬了一口,从包子皮中吸出一点点烫嘴的鲜汤,这肉汤味道极其鲜美,飘着点点肉末和油光,那汤汁只有淡淡的盐味,其余都是肉汤的鲜,再低头咬了一口粉白的肉馅,这肉馅做的极软,还带着点弹性,和纤薄的包子皮一起嚼起来的时候,一股鲜肉独带的甜味儿从肉馅里迸发出来。
果然十分好吃。
薛清灵吃了一个鲜肉包子,又拿起另一个的时候,吃着吃着就跟鸡啄米似的昏昏欲睡起来,额头不自觉的往下点,裴疏瞥见他这副样子,哪还能猜不到对方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你昨夜没睡好吧,快去塌上歇一会儿。”
一听裴疏这么一,薛清灵连忙从鸡啄米的状态中出来,努力摇了摇头,他怎么能睡觉呢?好了今天早上裴疏还要教他医术的,而且就算是要睡一觉来补眠,好歹也先看几页医书再,现在裴疏在这里,正是提问的好时候,“裴大夫,因为我昨天太激动了,所以才睡不着,一想到今天能跟裴大夫你请教医术,我有好多问题想问来着”
薛清灵的这话半真半假,昨天夜里,他的确一晚上都在想医馆和某个人,外加他积累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各种问题
他把里的包子三两口吃完,洗了,用帕子擦掉上的水渍,步跑到医馆储存医术的书架边上,翻出来好几本书,把这些书叠在怀里,搬到一个梨花木桌前,就跟个三好学生开始考试似的,翻开书看上面的文字。
一听对方要问“问题”,裴疏便天然觉得一阵头疼,吃包子的也是跟着一僵。
“裴大夫,我先把要问的句子整理一下,你先吃完包子吧,不用管我,我已经吃好了。”
裴疏心里拔凉拔凉的,问之前居然还要整理一下,他这到底是积累了多少五花八门的问题?
如果是跟普通的师弟师妹讲解医术,裴疏倒还不觉得什么,哪怕是授课一天都不会疲累,然而对象变成了某个薛姓蠢货后,他觉得
他觉得他还是多吃几个包子吧。
等到裴疏解决掉十个包子的时候,他再往薛清灵的方向一看,这个刚刚还一心求学的好好学生,已经控制不住睡意,整个人瘫倒在眼前的桌子上,睡死了过去。
他雪白的脸颊印在他动笔写过的白纸上,旁边的毛笔,由于执笔人没抓稳的缘故,已经散落在一旁,飞溅出点点黑色的墨渍,裴疏走到睡熟了的薛清灵身边,将桌上的毛笔收好,把桌子上散落的墨迹擦干,等他瞥到一脸倒头印在白纸上的薛清灵,以及对方鼻子边的那个还没干透的“阳”字时,他瞬间有了一种“画面令人无法直视”的猜测。
等对方醒了之后再提醒他吧
裴疏走到医馆后院,找到了正在喂苍的艽,询问对方昨天夜里的事情,“你家公子昨夜怎么了?”
艽虽然被薛清灵叮嘱过不能告诉裴疏,但是艽眼看着眼前的裴大夫,心想对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异样呢,于是他也不瞒着,直接了:“公子昨天被夫人罚跪了一晚。”
裴疏皱眉,追问道:“是什么缘故?莫非是那茶叶?”
昨天那茶叶一尝,他便知道这茶价格不菲,用这种品质的茶叶来做菜,实在是有点暴殄天物。
“裴大夫果然聪慧,那茶叶是夫人心爱之物,因此才会惹怒了夫人不过,这件事裴大夫不要放在心上,跟裴大夫无关,公子这么做是因为和夫人怄气的缘故,昨天他们在家里大吵了一家,公子气性上来了才会当然,其中的缘故是薛家的家事,就不能给外人听了。”
被艽直言是“外人”的裴疏只好不再追问,毕竟是人家“薛家”的家事,他一个“陌生人”,怎么好去打探?
虽然知道艽的是事实,裴疏心里却有一点意外的不舒服。
裴疏重新走回了薛清灵身边,他走过来的时候,顺便把薛清灵的一件白色斗篷拿过来了,盖在对方的背后,免得着凉,薛清灵还趴在桌子上面,位置都没有挪动一下,脸贴在白纸墨字上,嗅着墨汁的味道,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样的美梦。
白天里,医馆的大门开张了许久,也没有一个病人上门,看来所有的临安城人,都知道这回春堂,是个专注卖粥的奇葩医馆。
裴疏摇了摇头,没有病人,他也空闲的很,于是他从药柜里自己抓了不少药材,带着合适的药材,走进了医馆的制药室。
薛清灵一觉睡了快两个时辰,才伸了个懒腰悠悠转醒,醒过来之后,还是觉得浑身懒洋洋的,十分疲累。
裴疏见他醒了,便走到了对方的身边,拿出一盒脂膏,沾了一点绿色的膏体,抹到了薛清灵眼睛周边,薛清灵虽然不解对方为什么这么做,但依旧老老实实的任由对方抹上去,而后好奇的问道:“裴大夫,怎么了?”
裴疏原本还想板着脸来保持严肃的,但他看见薛清灵抬起的另外半张脸后,着实忍俊不禁,只见那白皙如雪的肌肤上,斜着印了好些墨色的字体上去,仔细辨认一句,好像是“治温病阳”,其中的那半个阳字,正好印在薛清灵的鼻翼边。
裴疏的声音中带点儿笑意,“没什么,给你敷一下,你眼睛都快成熊猫了,消消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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