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夏惊得一声冷汗, 不等他出手反击，“咔啦”一声脆响，朝着自己刺出长剑的白衣洛凌影像碎裂成粉末。

    绿衣洛凌在飞烟散尽时出现在方夏面前，一脸焦急，抱着方夏问：“怎么样？没事吧？”

    方夏还回不过神，颤巍巍地问：“你看见了吗？”

    洛凌摇头。

    “是你，”方夏来回量洛凌的脸：“你穿着白色的衣服, 眼睛通红，拿着剑，要杀我……”

    洛凌看他这幅样子心疼不已, 捧着他的脸轻柔抚摸：“不是，不是我，别怕，都是赤地魔搞出的幻像, 它最擅长蛊惑人心了……”

    方夏平息着呼吸稍微冷静下来：“我、我没有怕，就是……”

    他一时找不到词儿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妖精一直是对他甜蜜温柔, 方才幻像里的那个却是满身杀气，的确让他有些不太适应。

    “我梦见过好几次白衣服的你，”他顿了顿，又道：“难道你不好奇吗？那柄黑剑里有个跟我一样的我, 还有一个跟你一样的你。”

    洛凌认真地想了想，：“也不是一点儿都不好奇，但也不是很好奇。就算你看见的他们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 现在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咱们就这样……”

    他要“咱们就这样在一起挺好的”，临到出口想起方夏不喜欢听自己这么，忙又顿住，改口道：“就这样也挺好的！”

    这话不肉麻，却是实实在在的道理。

    方夏听了很是受用。

    趋白剑里的黑影子他缺失了从前的记忆，溟也如果他做到，就能够得到历代天曜掌门的修为灵力。

    可在方夏自己看来，他就是他自己，有血肉，有灵魂，完整的自己。

    洛凌看他情绪平静了些，又：“你去下面等着，我把赤地魔收拾了，然后你要是想在这里住就住着，你要是想去人间，咱们就去人间。”

    方夏瞥了他一眼，感觉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

    就好像去丈母娘家接负气出走的媳妇儿似得。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对于收拾赤地魔帮不上忙，便点点头，由着洛凌心地把自己放回下面的藤蔓床上。

    忽然，他身旁两道影子飞出去，到了洛凌身旁。

    正是趋白剑和溟戒，它们飘荡在洛凌身旁，那架势像是要协助他搞定赤地魔。

    谁知洛凌却摆了摆手，吩咐：“事，不需要帮忙，你们这几天做得很好，以后也要这么乖，听见没有？去吧！”

    趋白剑和溟戒也不知是怎么被他调、教的，听了他的话十分乖巧地点点头，凑到洛凌身边撒娇似得蹭了蹭，又在半空中转了几个圈，这才重新飞回方夏身旁，一闪而逝。

    方夏：“……”

    好吧，谁让洛凌是个大妖呢！能把趋白和溟戒搞得服服帖帖，不再有事没事就算计自己，也是好事。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绿意盎然的大床上，望着树梢上的洛凌。那模样在旁观者看来，像极了守着新房等待新郎归来的新娘子。

    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而已。

    只见洛凌两手轻抬，霎时间，成千上万条长着绿叶的藤条飞舞盘绕。

    洛凌手掌翻下，对着地底做了轻巧地平推动作。

    那无数根藤条便随着他的命令，齐齐朝着坑底赤地魔冲过去。

    “轰隆隆”闷雷般的响声翻滚了许久，最后慢慢蔫了下来，再也声息。

    洛凌收了手势，垂手静立。

    所有的藤条像是害怕惊动到什么人一样，放轻了动作，比出现的时候慢了许多，但也没用太久，如潮水一样，缓缓退到了大树身上。

    山风徐徐，树叶莎莎响，仿佛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方夏就那样坐着，看风中独立的洛凌，衣袂飘飘，仿佛已经和大树融为一体。

    是啊，他本来就是大树，孤独守护着镇魔峰七千年。

    其实……他并不是坏人啊！

    甚至，还有些惹人怜爱……

    方夏呆呆地望着枝头上随风摇曳的洛凌背影，忽然心里头变得柔软起来。

    自己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妖精吗？

    一直拿他的妖媚之力来做借口。

    难道他觉得妖精长得好看，长得可爱，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软软香香的嘴唇亲着自己时，那心跳如雷的感觉，真的是妖精的妖术所致吗？

    如果……

    如果他接受了妖精呢？

    一并连肚子里的宝宝接受，他们也算是一家三口了吧！

    猛然回神。

    方夏呆愣，他在想什么？魔怔了吗？

    高处的洛凌缓缓回过头，看着方夏浅浅一笑，轻飘飘落了下来，站在枝叶编就的大床旁，单腿跪上来，与方夏的目光平视，问道：“想好了吗？是要留在这里？还是回去？”

    方夏愣愣地看着他的笑颜，兀自问自己：为什么是魔怔？为什么不可以？

    另一个声音回答：他是妖，他对你做的事情是强迫，你一点儿也不愿意。

    周围的景象清晰起来，上一次的纠缠浮现脑海。

    的确，他是不愿意的。

    “方夏？”洛凌软软地叫道。

    声音传进方夏耳朵里，特别地动人心弦。

    “我在想……”方夏有些失魂落魄似得喃喃：“要是我天天住在这里，种子会不会长得快一点儿？”

    洛凌脸上的笑意顿敛，眼神也黯淡了下来。

    方夏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莫名有些发堵。

    他以前那番要划清界限的言辞，让妖精伤心，于是趁着赤地魔捣乱跑回灿月之森。

    现在，他让种子快点儿长大，好像又惹他难过了。

    为什么会难过？

    难道他是真的渴望自己能跟他和种子一直一直在一起生活吗？

    方夏又问自己，种子长大了，可以离开自己的身体了，那时候他真的能够抛下这一切，重新回去过自己平凡的人界生活吗？

    离开在自己肚子里待了好久，按照洛凌的法，其中也有自己精血的种子……他真的就不会有半点儿不舍吗？

    还有眼前的妖精呢？

    看不见他，他也不会想念吗？

    他的脑子里七绕八弯想了许多，对面洛凌并不知道，听见他的问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要是你愿意的话，当然可以住在这里。种子在这里自然是会长得快一些，不过还是需要亲亲。”

    他认真地解释着，眼眸里的失落掩藏不住。

    方夏轻吸了口气，把脑海中突然就那样冒出来的乱七八糟念头和思绪压下，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在这里住一夜看看效果。”

    洛凌一听他愿意留下来，虽然愿意留下来的缘由不太美好，但他还是觉得很开心：“那你饿吗？你渴吗？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可以去人界帮你拿，很快就能回来。”

    方家摇摇头：“我不饿不渴，也不需要啥。再了，我饿了你能给我吃什么？还是你的花？喝的呢？你这里有什么？”

    洛凌一听，犹豫道：“吃得除了花还有树根和叶子。树枝树皮也是可以啃的。那些修士们都很喜欢呢！喝的得话……有精露，味道很甜的。”

    方夏抿了嘴角，无奈叹息，妖精家穷吧，什么花瓣叶子都是宝，虽然没听杜宏提过树叶树皮，估计也很宝贵。

    但要他富有……又实在有点儿勉强，毕竟连杯白开水都没有，只能喝精露。

    方夏抬头看着一方天地，问洛凌：“你平时一个人在这里，都做什么来发时间？”

    洛凌像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道：“我就是修炼啊！”

    方夏好奇：“怎么修炼？”

    洛凌：“闭着眼睛，灵台空明，一呼一吸都是修炼。”

    方夏：“……”

    有点儿深奥的样子。

    如果……他也学着修炼，真的可以活很久吗？

    这个问题让他有些慌。

    长生真的就很好吗？

    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爱的家人、朋友逐渐老去，死去，最后只剩下他一个，在天地中孤零零地永生。

    当然，如果有妖精陪着的话……

    方夏怔然，发现自己又不自觉想到了这个问题上面。

    难道是结界里洛凌的妖气太过厚重，才会让自己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个借口可真是好用！

    方夏失神，分不清到自己的情绪底是真混乱，还是就是洛凌的妖力作用？

    洛凌见他这幅样子，还以为他觉得结界里的时光无聊难熬，惶惶然道：“你要是觉得没意思，嗯……”

    他想了好半天，才好不容易想起来一个，：“我带你去树顶看月亮怎么样？”

    灿月之森的月是永恒不落的。

    于是，坐在神树最高处枝桠上的两个人，头顶着又大又圆又亮的明月，有一句没一句地着话，一直到方夏不知不觉睡着……

    洛凌看着歪在自己肩头的方夏，轻吻他的额角，悄悄凑到他耳边：“我很开心，要是你一直陪着我就好了~留下来啊？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