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试锋芒
论坛头一天的活动结束了。
2:00整,团队按照约定的安排,到唐志伟房间会合。
总结当天的得失,安排第二天的事项。
当天的“得”,自不待言,收获多多,成果斐然。首先,团队的精神状态极佳。与会者都知道,中高团队在费市发生的灾难中遭受重大损失,团队成员之一就是遇难者,但团队的一系列亮相,无丝毫颓态。还有,头一天中高在论坛上的展示、演讲和发布等活动,均人头攒动,门庭若市,明显高过其它参加的企业。再者,中高在此论坛与几乎所有合作伙伴,包括竞争对都安排了会晤、联合发布或签约活动等,有些之前未安排的,在头一天也接上了头,作了安排,相当于业务领域全覆盖,这在各参会企业中也是极罕见的。
到“失”,也有不少,比如,唐志伟在会谈时的表情过于严肃,显得亲和力不够;徐刃锋在下午的发布会上,有一个专用术语没有解释到位;尹靓在翻译当中语速过快,神态不够自然;常鸣有一场会务的安排有疏漏,双边会谈马上要开始了,会议室里还有几个陌生人在讨论问题;吴富春参加技术谈判时,一身西装没啥问题,皮鞋里却穿了双白色运动袜
至于,殷持衷在下午签约仪式上提供法务支持时,形象有点“不洁”,大家都能够原谅,毕竟他要两边赶场,太奔波。
唐志伟当场特批,殷持衷可以在酒店享受洗衬衣服务。
常鸣因为白天捅了点娄子,这会儿没什么底气话,便悄悄推徐刃锋,示意他代表大伙请求一下“雨露均沾”。
徐刃锋何等精明人,马上:“唐总,常鸣跟我了几回,他油性大,衬衣容易脏,想让你把他也算进去。”
这下可把常鸣弄了个大红脸,他嘴里嘟囔着:“谁的呀?我身上油性大不假,又没单给我弄。大家那么辛苦,都方便呗。”里又狠狠捅了徐刃锋好几下。
唐志伟板着脸看着他:“你以为公司这钱那么好花呢。这么点事,年纪轻轻的,自己不会用洗呀。”
“不是洗不过来嘛。再,晾一宿,也干不了哇。”实话,常鸣内心里并不真怕唐志伟。
见他犯轴,唐志伟倒乐了:“还是派你出差派得少啊。我来教你一招,洗完衬衣,挂起来,拿电吹风沿领口、袖口吹,要不了五分钟,就见干见湿了,再这么一挂,明早准干。这比用熨斗还方便呢。”
尹靓点头赞道:“还是唐总这个招好。过去我一直用熨斗来烫洗过的丝袜,挺不方便的,弄不好还容易烫坏了。学了唐总这招,以后内衣、衬衣、裙子都可以这么干了。”
吴富春也跟着打趣:“还是我们老同志好,身体干,不出油,不出汗,衬衣一个礼拜不洗,领子也不黑。你们要是不拦我穿白棉袜,这次出国来回这一趟,我连袜子都不用洗。”
听了这番话,压抑许久的众人,地爆发出一阵笑。
闲话完,唐志伟拉回正题:代表团此行的一场重头戏跟bdb公司的谈判,就在明天。
此次谈判,能否成功压下芯片价格的0%,事关明年国内高铁订单的成本控制,也对国外高铁签约有着重要影响,可谓“牵一发动全身”。
“芯片”这个词,自打美国处罚中兴公司以来,一下子进入了大家的视野。但估计直到现在,多数人还不明白这个芯片是干啥用的,咱们不妨打个比方。如果把一个电子设备比做一支军队,那么芯片,就是它的指挥所,一个微型的指挥中心。各种信息、资源从外部进来,经过这个指挥中心的各种处理,再把作出的各项命令、指示发布出去,指挥调动兵力,完成作战任务。
它有多复杂?用高纯度二氧化硅做成比纸薄的的晶圆,按照设计好的特定功能,经过金属溅镀、涂布光阻、离子蚀刻、光阻去除等工艺流程,在每个晶圆上面用激光刻出几亿条线路,铺满几亿个二极管和三极管制作到晶圆片上,最后封装成一个外面几乎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元件,就算大功告成了。
它的复杂性还体现在,设计制作过程的前期,成品率极低,几乎相当于“烧钱”,大量的资金投入之后,才有可能实现相关的功能,并保持质量和性能的稳定。
对此次谈判,高层给的要求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唐志伟明白这道命令的分量,他要求整个团队务必做足功课,确保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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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富春做功课,除了团队给的规定动作外,他还有自己的自选动作。
开完会,回到房间,他打开电脑视频,一呼叫,没两声,那边就开了。(费拉顿市当地时间2:53)
“我就知道你子还没睡。”
屏幕上,圆头圆脑的吴坚(不摧)露出脸来。(北京时间04:53)
看来他又是照着一宿熬的。
在高考复习的时候,包括考上清华大学上本科以后,吴富春一直坚决不让儿子熬夜。作为学霸的吴坚,基本没怎么熬夜,顺利考上了清华大学自动控制专业,大学四年毕业后,又轻松考取国外大学的硕士,并一路读到博士。毕业时,吴富春为了让他回国,险些跑到学校去找他。后来总算服了儿子,答应回国效力。
他的专业在中高正好对口,但吴富春担心别人他搞裙带,吴坚回国之初,坚决不让他进中高,而是去了一家研究所。几年下来,在业内出了一大堆成果,以至于总经理到处打听这个人,想要收到麾下。一问才知,竟然是吴富春的公子。
这可把老总弄得哭笑不得,连吴富春书生气太浓,并“指点”他,“举贤不避亲”,好歹,才把吴坚给“挖了过来。
熬夜的习惯,是吴坚在国外养成的。吴富春鞭长莫及,只好由着他。
“爸,你那边几点了?还没睡啊?”吴坚两抱在脑后,把身体靠在椅背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快十点了。你是不是又一宿没睡啊?有进展没?”
“爸,你轰着赶着让我尽快拿出攻关成果来,我哪里敢睡啊。”
“我要的不是苦劳,而是功劳。我才不管你是怎么干的,我要的是结果。明天跟bdb公司谈芯片降价,难度不,我看老唐对明天的谈判也很发怵。儿子,你就不能搞的利索一点,给你爸爸脸上添点光彩,让咱们中国人在这上面也扬眉吐气一回?”
知道进展不大,吴富春很是失望,得激动,吐沫星子都溅在了电脑屏幕上了。
“也不能没进展,老爸。跟前一阶段的试验数据比起来,我们的芯片,现在输出功率已经相当稳定了,只是在输出等级上,比bdb的b芯片,依然差一个功率等级”
“还差一个功率等级?那你还让我有什么脸跟人家谈替代进口!差一个功率等级呢,你替代个屁进口!”
一天一宿的压抑,这会儿终于让吴富春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
屏幕上,吴坚试图陪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他嘴里还要辩解,但越辩解,效果越糟。
“少废话!谁听你解释!你什么玩艺儿!拿着高薪,拿着集团给你的研发经费,搞了那么长时间,到头来,你还给我差着功率等级!你还好意思得出口!你滚!滚!滚!中国不要你这号白吃饭的!滚!”吴富春越声音越大,内心积攒的那股火,象喷薄而出的岩浆,无遮无挡地冲了出来。
瞬时,吴坚收起了笑,脸上异常严肃起来,话的语气也硬了:“爸,哦,吴工,你话也负点责任好不好。别什么话解气什么话。我滚回哪儿去是我的事,用不着别人三道四。再者,中国是我的祖国,为它做事是我的义务。做得不好是我无能,可谁也没权利不让我做,包括你。”
一席话,得吴富春愣住了。
半晌,他忽然痛哭失声:“坚啊,你爸爸心里难受啊。你知道,怕你和妈妈担心,我没敢多,告诉你,费拉顿的恐怖袭击,死的人里面就有咱们中高的人啊。跟你一样的岁数,没就没了,本来要去场接我们,结果”
他心痛得不下去。
吴坚才绷起的脸,一下子变成了惊异:“爸,是谁啊?”
“就是团队里郑的哥哥,双胞胎兄弟,常驻这边的,接我们之前,他正好在现场。”
“爸爸,对不起,我刚才冒犯你了。实在对不起。”
“坚啊,爸爸知道。你也要理解爸爸,理解爸爸心里的憋屈。行了,咱也不是搞艺术的,别在这儿煽情了,抓紧咱们的技术。”
“对了,尽管我们在功率等级上还有比较大的差距,但我们在联接方式上进行了重大调整,他们是单头联出,我们多头联出。这样一来,我们的这个芯片,未来的拓展空间会更大。”
吴富春大为惊喜:“你咋不早这一点?多头联出在技术上实现了吗?”
“不但实现了,而且状态持续稳定!”吴坚肯定地。
“这个太重要了,意义非凡。”非凡在哪?技术层面的事,多了不容易懂,还枯燥,不妨打个比方。他那个b芯片,相当于一个顶级配置的平板电脑,功能很强,但联通性不强,而吴坚的这个呢,相当于一个配置不大高但有众多插口的笔记本电脑,可以借助诸多外挂,来提升功能。这么就明白点了?
吴坚还想再给爸爸讲,被吴富春拦住了:“不用再讲了,我都明白了。还有点时间,你赶紧眯一会儿,早上还得上班呢。”
看着当年熬夜泡的淘气儿子,如今成为熬夜攻关的有担当的男子汉,他百感交集。
关掉视频,他捂着脸哭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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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的结尾,凌晨突然来的微信,让霜霜很诧异。
才四点多,谁这么早?(北京时间04:5)
万万没想到,来的微信竟然是唐唐的语音:“妈妈,这几天你在哪儿啊?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要不你怎么连家都不回了呢?”
霜霜大喜过望,赶紧坐起身来,给唐唐发语音:“宝贝,你在哪儿呢?还好?妈妈想死你了。妈妈在北京呢,单位有个大伯得了重病,妈妈送他来北京看病。不也坏了吗?旧里啥号也没有,找谁也找不着。”
唐唐很快发回了语音:“我在呢。昨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家,太害怕了,吓得我一宿没睡,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睡到下午才醒。我翻到你藏在衣柜里的钱,就拿着出去买了点吃的。晚上我实在不敢再回家,就去里了。”
霜霜大大松了一口气,兴奋得一连了几声“好宝贝”。要是以往,只要听到儿子在,她就头皮发麻,浑身发紧,可今天,“儿子凌晨四点在”这件事,成了最让她开心的消息。
霜霜一点困意也没了,她也不管唐唐是不是困,跟他用微信聊到天亮。令她十分吃惊的是,前一段时间情绪一直不好的唐唐,这会儿显得非常平静。
看来,经过这一次事,孩子真的是变得更懂事了。
霜霜开心得想给唐志伟发个微信报告,但一来怕影响他休息,二来怕他刨根问底,发现问题会生自己的气。
她不想再躺了,便起身洗漱。算着这会儿,那位华东公司的“老程”,也该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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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房间,徐刃锋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一方面是因为郑宗不幸遇难,另一方面,就是自己在发布会上出了个纰漏。
起来,出这个纰漏跟自己的情绪有关,但大家都同样面对郑宗的不幸,别人怎么能够稳住神,自己为什么就慌乱呢?
他觉得难以原谅自己,闷着头独自坐了许久。
想再熟悉熟悉明天发布会上要用的资料,却像个厌学的中学生,一看到字脑袋就大,根本看不进去。
他索性上了床,一动不动地躺着。
正胡思乱想呢,有微信来了。(费拉顿市当地时间23:46)
没想到,是久违的老叔。(北京时间06:46)
“锋,老叔马上坐高铁去北京,可能要呆些日子。你哪天回来?如果赶得上,你回来了,陪我在北京玩几天。”
徐刃锋没想到平日里那么忙的老叔,居然还会有会去北京。他官不大,没到高层,出差会不多。事又不少,天天在一线忙叨,好像哪儿也离不了他,自己想请个假出去玩,也净没工夫。
这回这是怎么了?
“哦,我有个多年的好朋友,你‘老谢’叔叔,是得了重病,非让我去北京看看他。人家是劳模,对我来,这可是政治任务,单位还能不准假?不好要呆几天呢。”
老叔在动车车间当了多年主任,前年突然把他调到了普通客车车间后,心里想不开,闹了一阵别扭,后来才好的。
老叔到底还是有能耐,去了没多久,就把一个貌不惊人的普通车间,带出了动车车间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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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睁眼,天已亮,唐志伟伸拿过。(费拉顿市当地时间06:40)
一来看下时间,二是看看有什么信息。
他头晚把闹铃设在早上七点,怕睡过头。
实际没到七点,他就醒了。
之前的一天一夜,他几乎没有合眼,总算是硬撑下来了。
昨晚这一觉,睡得还算不错,只是梦多,几乎近期所有的烦事,都变成了梦中的故事,象一部没剪辑好的惊悚片,乱乱地在脑海里播放。
不管怎么,这一宿算是睡了好几个时,面对今天的硬仗,体力上是有把握了。
他最关注的,还是霜霜的微信。来了两条。
一条是清晨五点多到的,,本来想一早就动身,但想想还是跟华东公司的老程见个面,交接一下,就推迟了车次。(费拉顿市当地时间05:39,北京时间2:39)
另一条是几分钟之前到的,,已经登上高铁了,很快就能见到唐唐了,请他放心。另外还,之前的“老程”不姓程,人家姓徐,叫“徐信诚”。(费拉顿市当地时间06:36,北京时间3:36)
一看时间还合适,唐志伟给霜霜拨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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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早餐时,徐刃锋见唐志伟和尹靓在一起吃,便端着盘过去坐。
他想向唐志伟请假,提前打个招呼:“我叔要到北京来,是去照看一个姓谢的劳模。咱们这次回国后,要是安排得开,我想请两天假陪他转转。”
“嗯,我也想回趟东北,看看我爸。”尹靓插话道。
徐刃锋无意中突然觉得,唐志伟的脸上似乎飞快地闪过一丝窘态。
他不明白,尹靓提出请假,他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表情?
尹靓继续侃侃而谈:“我爸顶不关心我了,跑这远的路,他连个问候也没有;费拉顿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也不关心我一下;对了,以前对我发的朋友圈,他必定点赞。这回我出来,他也不点了,这不分明是跟我离心离德嘛!”
唐志伟不吭声,使劲往嘴里塞吃的。
徐刃锋接茬道:“你爸他肯定是忙,你看,我跟我爸平时也从不联系,还不如跟我老叔联系多呢。这就是代沟。两代人嘛,没的可。”
“我知道我知道。也就是发发牢骚呗,我还不知道他忙?全国闻名的高铁医生,不忙他忙谁啊。”尹靓像是在抱怨,语气里却是各种得意。
唐志伟却愈发尴尬,匆匆吃完,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