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明摆着不稀罕，叶丞也就不再坚持，收回目光，把钢笔心放进储物盒里，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掩去了。

    其实他最近烦得很。

    《血河》游戏并没有像外界传闻一年亏几个亿那么夸张，网友调侃罢了，但盈利确实甚微，虽然公司不是单靠这个游戏养活大家吃饭，一部分董事也已经明确表示出不满了，几次三番提出关服。毕竟把这些人力和财力拿去投入其他任何项目，账目上或许都会比这个好看。

    如果再年轻两年，他大概会慷慨激昂地宁愿自己花钱养着也不关，但现在不一样了。

    筹备《北冥》，就是对现状的第一步妥协，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迈出下一步。

    ******

    顾连玥破天荒地出现在临海大学自习室里，面前放着一本《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许久都没有翻开。整个人精神恹恹的，仿佛随时都可能睡着。

    前两天她发现她哥不太正常。游戏不了，也不成天宅屋里了，居然还在家看《微生物实验技术》《蛋白质工程》这种书……要知道顾连宸那个从来都是靠意念学习的人，离开教室是绝对不会再看书的。

    甚至连气质也变得有些忧郁，经常45度角仰望天空。

    顾连玥不过随口问了一句哥是不是被穿越被附身了，顾院长直接扔给她三本书：《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资本论》，还有一本黑格尔的《哲学全书》。

    去年被马哲这门学科支配的浓浓恐惧再一次排山倒海而来。

    要知道学校考试连蒙带猜外加胡扯卖萌可能60分及格飘过，放她爸那儿是不可能的。

    顾院长对于学术的严苛近乎于变态，人也古板得要命，不然也不会因为她一句玩笑话就坚决认为她需要接受科学唯物主义的熏陶和改造。

    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楚蹄子：【你在干嘛？晚上去蜀九香吃火锅呀。】

    顾连玥：【没空，领家法呢。】

    楚蹄子：【不会吧……全世界母猪爬上树，你爸都舍不得你。】

    顾连玥：【是啊，但是他要我背马哲……】

    楚蹄子：【那还不如你。】

    最懂她还是楚绾绾。

    两人只好约下次。

    这都快四点了，顾连玥才终于翻开那本《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

    *

    叶丞是来临大挖人的。

    《北冥》的主程序他原本算自己独挑大梁，但一方面工作量实在太大，另一方面，他对那位星耀杯游戏设计大赛的冠军太感兴趣。对方无论是设计理念还是创作风格，都跟他不谋而合，很多细节也别出心裁。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两个人就专业领域的话题相谈甚欢，自己最后居然被拒绝了。那位大神声称自己参加比赛只是一时兴起，并不算过早地离开校园进入社会。

    那位大神今年研二，和他年纪相仿，叶丞听着人家一番话，却瞬间觉得自己沧桑了。

    在洗手间盯着镜子看了好久，依旧是一张完爆娱乐圈鲜肉的帅脸，才终于心里舒坦了些。

    至少这副皮相还能唬唬人。

    自习室外面的大厅里有不少学生在背诵，古文英语法律条文，甚至还有一些听不懂的语言，而玻璃门窗的里面，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座位，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埋头学习。

    叶丞边走边看着，突然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在靠窗的座位上，姑娘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拿着一支连笔帽都没拔开的中性笔，时不时地在书页上敲一下。

    目光无神，嘴唇微微嘟起，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原来她是临大的学生吗？

    顾连玥此刻满脑子全都是思维与存在……社会意识形态……世界观与方法论……每看三行就要走神一会儿的状态。

    平日里拿起画笔就如有神助，这会儿盯着这本《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脑子完全就不够用了，看不懂也记不住。

    人的天赋真的不能强求……可惜她爸不明白这个道理。

    顾连玥的思绪已经飘荡到九霄云外，直到耳旁传来一声低低的：“喂。”

    这一个字仿佛还带着热气，震得她头皮一麻，赶紧往另一侧躲，顺便转过头。

    等看清楚来人是谁，顾连玥满脸嫌弃，“你干嘛？”

    没等他回答，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嫌弃分毫不减。

    叶丞已经习惯她这副表情了，总之每次见到自己都没好脸。他不甚介意地笑了笑，把手里厚厚的一本书放到桌面上，扬了扬下巴，“充电。”

    顾连玥没看懂他的书名，但很明显是比马克思更深奥的东西。

    她淡淡地收回目光，看向自己面前的书本，这会儿居然觉得马克思特别亲切。

    “难吗？”叶丞瞄了一眼她的书。

    顾连玥脱口而出，“这有什么难的？”

    “哦。”叶丞点点头，“刚才在外面看你的样子好像很苦恼。有需要随时可以跟我，我考研政治98分。”

    顾连玥凉飕飕地一扯唇。

    叶丞也笑了一下，又把她书的封皮掀起来看了看，语气正经些：“你怎么借这个版本啊？”

    顾连玥眉毛动了动，“这个版本怎么了？”

    “比课本难很多。”

    “……”要不怎么是被爹坑呢？顾连玥皮笑肉不笑：“我就喜欢看这个版本。”

    笑话，还有资本论和黑格尔呢，这算啥。

    能学完她绝对就是艺术生里的大神级别了。

    “哦，不错嘛，勇于攀登险峰的人，我欣赏。”叶丞往回翻了两页，问她：“唯物辩证法的三大规律是什么？”

    顾连玥：？？？

    一言不合就考试什么鬼？

    姑娘一脸错愕，叶丞瞬间就懂了，唇角一弯：“你别是去年挂科重修的吧？”

    “你才挂科！”顾连玥面色微红，语气却自豪得很：“我60分。”

    叶丞直接笑了出来，“60分，厉害厉害。”

    顾连玥一本正经，“多一分浪费。”

    “有道理。”叶丞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所以需要我这个浪费了38分的人帮帮你吗？”

    “……”转过头不理人了。

    叶丞也不再逗她，开始专心看自己的。

    顾连玥本来就不太学得进去，旁边又坐了个讨厌的人，存在感还那么强烈，效率比下午那会儿还低。

    七点多的时候她就懒得再看，收拾收拾准备走人了。

    叶丞拿着那本厚厚的硬壳书跟在她后面。

    一直快到学校门口，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老跟着我干嘛？”

    叶丞笑了笑，没回，拿着车钥匙一摁，前面的一辆奥迪轿车车灯正好一闪。

    顾连玥：“……”

    叶丞好心提议：“送你回去？”

    “算了，没几步路。”她脑抽了才会坐他的车。

    完，就加快步子往前走了。

    夜幕降临才没多久，天幕还是灰蓝灰蓝的一片，天边一轮圆月格外分明，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满天繁星的景色，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见到过了。

    就连她平时画夜景的时候，添上几颗星星都会觉得不真实。

    门口那家卖手抓饼的不知道今天来了没，顾连玥提前把手机从包里找了出来。

    后面突然传来一声车喇叭。

    她皱眉让道，顺带往后瞥了一眼。

    刚刚分别的人从驾驶座的窗子里看向她，两人目光相接，他笑着：“请你吃晚饭。”

    顾连玥刚要拒绝，这人便抢着补充：“我换车了，就比QQ多两个圈儿。”

    “……”居然无法反驳。

    “上车吧。”叶丞又喊道。

    顾连玥心里想了想，在路边买个手抓饼加鸡蛋里脊边走边啃显然比跟这家伙去某个高档餐厅面对着面尬吃晚饭要舒坦得多，她怕消化不良，当即摇了摇头，“不去，我不和阶级敌人吃饭。”

    叶丞：“……”这丫头学的是马哲不是毛概吧？

    他开车缓缓跟在她旁边，一只手搭在窗子上，神情慵懒又有点无奈，“我怎么就成阶级敌人了？”

    顾连玥攥着书包背带回头看着他，表情严肃，“政治考98分不是阶级敌人是什么？10分一层天花板，咱俩隔多少层了你？”

    “姑娘，吃顿饭你至于这么较真吗？”叶丞有点挫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顿饭请不到就死活惦记着，心里想着大概请完就好了吧，于是愈发穷追不舍。

    奈何对方不领情。

    顾连玥觉得他病得不轻，甩过去一个看白痴的眼神，脚步加快，从门卫旁边的门窜出去了。

    叶丞嘴角一抽，咬牙切齿，“……行，以后千万别落在老子手上。不然天天请你吃，胖死你。”

    *

    顾连玥还不知道某人在背后用最恶毒的伎俩算计她，开开心心地在路上啃了个手抓饼。

    回到家，顾连宸刚从茶水间走过来。

    好不容易逮着人，她忙跟上去，“哎，你这几天怎么了嘛？”

    顾连宸喝了一口咖啡，回头看着她，“什么怎么了？哥挺好的，吃嘛嘛香身体健康。”

    “那你怎么不游戏了？还学习那么认真？”

    顾连宸仰头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光了，空杯子递给她，向来明朗爱笑的脸上挂着几分偏成熟的淡愁，刚被液体润过泛着诱人水泽的唇微微一动，“你听见过信仰破碎的声音吗？”

    “……”什么鬼？

    顾连宸不等她回神，直接上楼，走到楼梯中间吆喝了一句：“把哥的杯子洗干净，洗五遍。”

    终于反应过来的顾连玥差点把杯子给他扔了：“顾明你给我等着！”

    往你杯子里下砒-霜，阿呸！

    最后还是草草给他冲了两遍凑活。

    晚上睡觉之前，顾连玥收到某人的微信。

    叶丞：【你猜我今年多少岁？】

    顾连玥：【……】

    有病吧这个人？

    叶丞：【就是突然觉得老了。唉，你觉得呢？】

    顾连玥：【我猜您年年十八。】

    作者有话要：　　玥玥：祝您年年十八一枝花～

    叶总：……换个别的。

    玥玥：哦，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叶总：找收拾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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