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玥的实习期到1月7号，满满当当三个月，数着日子，还有十天不到了。

    听主管们叶丞回了江城，因为还在江大读研，得回去参加期末考试。

    元旦假期之后回岗，龚凝把她叫了过去，递给她一份文件，“这是叶总留下的，让你走之前交给你，我瞧着也没几天了，就先给你吧。”

    顾连玥开文件夹，原来是她的实习评价。

    框里手写的字迹棱角分明，笔锋凌厉，不是大多数男孩子的那种龙飞凤舞狗爬体，还真的挺好看。

    评价内容倒没什么可圈可点的，都是官方夸赞，她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忍不住发笑。

    手指摁在末尾他的署名上，一时间心绪涌动。

    龚凝清咳了一声提醒，顾连玥猛回过神来，满脸窘迫地抱着文件夹跑了。

    回到座位上，她拍着胸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心跳莫名其妙变得好快。

    虽然之前在叶丞的面前偶尔也会心跳加速，但她一直认为是那人太过分了，是个女孩都会受不住，可是现在他人都不在这儿，仅仅是看着他写的字，心情就毫无理由的雀跃。

    几天没看见人，没收到消息，闲下来的时候也老是想起他，即便强迫自己把念头摁下去，依旧会如丝如缕地泛起来。

    这太不正常了。

    顾连玥抱着脑袋在桌上趴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开微信。

    暗戳戳地把某人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实习评价我收到了，谢谢你啊。】

    她反复念了几遍，这话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端倪，才按下发送。

    这条消息发过去就石沉大海，整整一个下午，顾连玥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直到晚上回了家，才收到回复。

    【我还以为你算关我一辈子。】

    那会儿她正在吃饭，一下子精神起来。看了眼桌子对面的顾连宸，心翼翼敲字：【我不心给忘了。】

    叶丞：【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感觉好冷淡……

    过了一会儿，对方没补消息过来，她心口一沉，放下手机，满桌饭菜索然无味。

    顾连玥上楼洗了个澡，算早点睡，出去泡牛奶的时候被顾连宸撞见了。

    “怎么了？一副死人脸。”顾连宸逗她。

    顾连玥一下子战斗指数复活了：“呸，你才死人脸。”

    顾连宸把书扔到沙发上，走过去看了她一会儿，手插在衣兜里问：“心情不好？”

    “没有。”牛奶还烫，她把杯子放到饮水机旁边晾着。

    顾连宸叹了一声，“给我转过来。”

    顾连玥不理他，结果直接被拽着胳膊转过去，两人面对着面。

    “你听好了啊。”下巴被人掐住，脸颊鼓鼓的，听见顾连宸轻描淡写却隐隐发着狠的语气，“哥是没少欺负你，也没少惹你哭，但是绝对不会让你伤心。”

    “外面那些人就不一样了……如果有人敢让你伤心敢惹你哭，哥不管他是谁，揍得他妈都不认识。”

    原本还只是心里若有似无的难受，这会儿眼眶却一阵发热。顾连玥抬头看着她哥，还是第一次觉得又感动又亲切。

    顾连宸被她瞬间红掉的眼睛吓懵了，“哎你别——哭就哭啊？你告诉我是哪个孙子？是不是叶丞？我早了那家伙不是什么好鸟，你不听……”

    “顾明。”她涕泗横流地抱住她哥，一股脑地往他胸前蹭，“呜呜……顾明，你终于长大了。”

    “……Cao！老子的衣服！”

    ***

    接下来几天，顾连玥醉心于工作，强迫自己把某人抛在了脑后。

    1月6号完成最后一版画稿，交给了龚凝。

    1月7号的晚上，美工部和策划部聚在一起给她饯行。

    龚凝订的位置，在一家六十多层的高级会所。

    “顾，之前我们被方羽蒙蔽，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们计较啊。”

    “真的很对不起，我们都没想到方羽居然是那样的人，故意挑拨离间。”

    “顾，希望我们以后还能是朋友。”

    ……

    “来，大家一起干一杯，尽释前嫌啊。”龚凝带头举杯，满上，“能喝的一口闷，不能喝的不勉强。”

    姑娘们纷纷起哄，桌上一阵乒乒乓乓的碰杯声。

    顾连玥是真不会喝酒，于是只抿了一口意思一下。

    大家吃饱喝足，让服务员收拾干净包间，开音响唱歌。

    明灯灭了，换上旋转闪烁的彩色气氛灯，屋里顿时暗下来。

    美工部几个姑娘唱歌还挺不错的，一首接着一首，顾连玥被哄上去点歌，以吃多了为理由婉拒了。

    她其实是没心情，坐在沙发上，看着微信界面发了好久的呆。

    今天是在公司的最后一天，以后怕是难再见到那个人了。

    他们的生活本来就应该毫无交集，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泛着一丝不甘心。

    策划部的王姗正在唱《类似爱情》，一首老歌，08年出的原版，后来流传得更广泛的是范玮琪的女声版。

    顾连玥记得第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还很，和楚绾绾两个人晚上躲在被窝里听。

    “微妙的反应，忽然想起你，这默契，感觉像是一个谜。心里有点急，也有点生气，你不要放弃行不行……”

    那时候只觉得旋律好听，完全不懂什么叫做类似爱情。

    大概就是这种想要肯定却不敢肯定，情不自禁却又害怕受伤的试探吧。

    一边想着你不要放弃行不行，一边心里又很清楚，可能这条路，就是走不下去了。

    “这个世界很无情，谢谢你，一声爱你，我很想听。”

    歌曲结束，大家鼓掌起哄，顾连玥笑得眼眶发热。

    掌心麻麻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她拿起来一看，是她盯了许久的那个对话框里，有人发来的消息。

    简简单单三个字：【上楼顶。】

    心脏又开始咚咚有力地狂跳起来，她跟栗子了一声，就出去了。

    会所的最高层是66。

    电梯很快，从20层到66层只用了不到二十秒钟。

    一出电梯，她就看见了通往楼顶的门，急匆匆地朝外面跑。

    叶丞坐在楼顶边缘的栏杆上，背对着她，墨蓝天幕下，男人挺拔的身影仿佛在泛着光。

    不过顾连玥现在可没什么心情欣赏。

    她一眼就被吓到了，扬声大喊：“叶总你干嘛？！”

    男人转过头来，手里的手机屏幕还是亮的，朝她笑了笑，长腿往回一迈，翻身下地。

    顾连玥蓦地松了一口气。

    “怎么？你以为我要跳楼？”他站到她面前，把手机装进兜里，双手搭住她肩上，把乱飞的头发捋了捋。

    顾连玥还惊魂未定，目光闪闪地瞪了他一眼，“你没事坐那边上，很危险啊。”

    “下面还有一层的。”他揉着她脑袋，“带你去看看？”

    “不要，我不看。”顾连玥把脑袋扭开，不让他摸。

    叶丞笑了一声，还是给她头顶摁住。

    摸了个尽兴，才又看着她缓缓开口：“怕你过了今天就跑了，所以特地赶回来，见见你。”

    “……我跑哪里去啊？”顾连玥嘟哝着。

    “我怎么知道？”男人笑了笑，“到时候你再给我微信往黑屋里一关，我上哪儿找你去？”

    “……”黑屋这梗算是过不去了。

    两人岔的时候，附近忽然起了一阵大风。顾连玥转过头一看，一架直升飞机稳稳地停在楼顶上。

    她惊讶地张了张口，还没出话来，就被男人拎着胳膊往飞机那儿带。

    顾连玥边走边问，“去哪儿啊？”

    “把你拐到天上去。”

    “……”

    驾驶员在前面，后面的机舱还算宽敞，叶丞让她坐在里侧的窗子旁边，给她系上安全带。

    关闭舱门，飞机开始上升。

    顾连玥只在很的时候跟着爷爷过了一次坐专机的瘾，印象不深，只记得比这个豪华多了，也大多了。

    叶丞见她量着舱里的目光，很快了然，“楼顶就这么点儿地方，你想坐大的，下次再。”

    “……”居然被看穿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补救一下：“其实也没有很嫌弃。”

    叶丞笑了一声，手臂放在她面前的桌板上，望向窗外。

    脚下是都市的夜景，霓虹璀璨，色彩斑斓，繁华得令人叹为观止。

    人身在其中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渺，其实从高空俯瞰，这个城市也很。

    但它的生机勃勃，却仿佛隔得再远也能感觉得到。

    “那是我家。”顾连玥忽然激动地指着下面，区门前的大广场。

    叶丞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指尖，挨着冰凉的玻璃窗，慢慢地扣紧她的手。

    顾连玥一下子不敢出声了，也不敢回头去看，胸腔里的心跳乱了节奏。

    男人凑近窗边看夜景，下巴几乎要搁在她肩上，陌生的触感和灼热的呼吸让她脖颈发痒。

    全身都开始不自在，紧张得呼吸都快屏住了。

    “玥玥。”叶丞轻声开口，“前些天，我真的差点儿想放弃了。”

    她心脏用力地抖了一下。

    “那次在酒店你守了我一夜，我以为你是在乎我的，不过后来，我又发现我是自作多情了。……你这丫头怎么就没良心呢？”他笑了一声，语气却并不轻松，“我不找你你就不会主动找我，我不声不响消失几天，你也没反应。在那边想你想得不行，电话不通，微信也发不出去……都快急死了。”

    “那天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时候，我突然就有了一个荒唐的想法……要不算了吧。”

    “所以我冷静了几天。”

    顾连玥鼻头一酸，“那你还回来找我干嘛？”

    “因为，冷静的时候我更想你，满脑子都是你。哪怕知道你心里没有我。”叶丞叉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扣起来，“这次回来，找你治个病。”

    顾连玥目光抖了抖。

    “要治不好，以后你可能真就见不到我了。”叶丞叹了一声。

    她咬咬唇，“什么意思啊？”

    “我导师期末拿不到满绩，下学期就乖乖留在学校。”他侧过头看着她绯红的脸颊，“我现在根本无心学习。”

    顾连玥忽然心虚，“……怪我咯？”

    “怪我心里老挂着你。”他笑了笑，“怕你在这边受欺负，怕你心情不好，怕你把我给忘了。我要不在你跟前晃，你真能把我给忘了。”

    “不是的……”这人得可怜巴巴的，顾连玥心软不忍。

    男人眉梢一扬，“嗯？”

    “我是……你好好复习考试，我不会把你忘了的。”她一本正经道，“我记性又不差。”

    还不至于一个大活人转头就忘。

    “真的不会？”明知道这丫头所的和他以为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能得她一句解释，叶丞还是觉得很满足。

    顾连玥表情认真地望着他，点点头，“嗯。”

    “那我们拉勾。”他松开握着的手，改勾住她指，“微信手机号都不准再把我放黑名单，还有，我哪天要是太忙没时间找你，你要记得睡觉前给我发句晚安。”

    ……不是你追我吗？

    顾连玥忍着把这话咽下去，心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从善如流地点了下头，“好吧。”

    男人满意了，脸上笑得如沐春风，指了指前方，“你看。”

    顾连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入目是郊区一片原本荒芜的山，这会儿四野漆黑，却有一片亮如白昼。

    不仅如此，那亮处还呈现着一幅画，楼阁阶梯，仙气缭绕，画上漂浮的云朵和清澈的水流仿佛真的在动。

    她惊得捂住了嘴，“这是什么？”

    叶丞没跟她卖关子，“投影。”

    “这么大的投影？”嗓音微微发抖。

    先不算花多少钱，在山上弄这种东西，肯定就很难……

    顾连玥看着这幅在梦里出现过好多次的画，不禁眼眶发热。

    这是所有她亲手画出来的场景中，她自己最喜欢的一幅，还印了张海报出来贴在自己位子上。

    叶丞看着她激动不已的模样，便知道这场布置不算亏了。

    “喜欢吗？”

    “嗯。”顾连玥不停地点头。

    “喜欢画？”他挑着眉梢看她，“还是喜欢我啊？”

    顾连玥用胳膊肘怼了怼他，不想理人了。

    叶丞笑了一声，不继续耍花腔，一本正经道：“前阵子发现这片山上有个不太出名的景区，建筑风格和时代背景都跟我们《北冥》挺搭的，所以我想，如果把它给弄起来，再做一个3D节目，或许可以让它成为一种新的文化潮流。”

    “而且这么好的景区不为人知，有点儿可惜。”

    顾连玥托腮点头，“想法不错。”

    叶丞又开始摸她头发，“所以看你那么喜欢，我就放心了。”

    顾连玥突然反应过来：“你拿我当白鼠？”

    “不是。”他支着头，眉梢扬起，“把你当自己人。”

    “……谁跟你自己人。”

    男人手指绕着她头发，玩得不亦乐乎，“怎么，实习最后一天就不认老板了？”

    顾连玥懒得和他争。

    “你什么时候回江城啊？”

    “明天。”

    “哦。”姑娘偏过头，看着他的手被自己的发丝缠得晕头转向，还舍不得放开，有点好笑，“那你考试要加油哦。”

    “好。”

    “叶丞。”她心头一动，忽然喊他名字。

    男人抬眼，看进她眸子里，“嗯？”

    “我不喜欢异地恋。”顾连玥目光躲闪了一下，又迎上去，勇敢地看着他，“你下学期如果能回来，就让你当我男朋友。”

    叶丞：“……”

    刚嘴贱提什么期末考试？如果没提，这会儿估计能开心得把舱顶跳穿了吧？

    作者有话要：　　叶总：又挖坑把自己埋了……距离我的女朋友还有一个期末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