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虎娃们睡了一路。

    夏明扬和柳樱也倚着车板，着盹儿。

    快到南山村了, 柳樱醒了。见夏明扬眯着眼睛, 就在他手背上挠了一下。夏明扬觉得痒痒, 就睁开了眼睛。

    “樱, 快到了？”夏明扬看看车篷外面，压低了嗓门问道。

    “嗯，快了……”

    柳樱瞅瞅虎娃，正挤在一起呼呼着, 就低声唤着：“虎娃, 快醒醒，到家了！”

    虎娃们“哼哼”了两声, 歪着头继续睡着。

    柳樱抓住虎娃的手, 轻轻挠了挠。

    “妈妈……”

    虎娃被挠醒了，发了一会儿迷瞪, 见旁边的伙伴们一动不动, 就伸手去挠痒痒。三挠两不挠, 五个娃娃都精神起来。

    “妈妈, 老家到了吗？”

    “快了，马上就到了！”

    柳樱拿出梳子，给娃娃们梳梳头发。

    夏明扬也戴上帽子, 整了整衣襟。

    冯玉兰接过梳子，在头上梳了两下。

    *

    卡车到了村口，正是半晌午。

    太阳大大的，村民们戴着草帽在地里忙着。柳樱一家提着大包包下了车, 清一色地绿军装，很是醒目。

    村民们跑过来围观，热情地着招呼。

    “哎呦，樱回来了，还带着虎娃呢！”

    “看看虎娃，都长这么高了？”

    柳樱大声应着，冯玉兰喜滋滋的，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虎娃们东张西望，对老家还有印象。

    夏明扬提着旅行包，跟樱站在一起，目光炯炯。

    “樱，这是夏同志啊？”

    “是啊！”

    “哎呦，瞧瞧长得可真俊气啊！”

    村民们使劲儿夸着夏明扬，虎娃们咧着嘴笑着。

    柳樱一家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整个村子都轰动了。对夏同志村里人还有印象，看到樱跟夏同志成了亲，很是羡慕。

    “樱出息了，还给虎娃们找个了爹……”

    “是啊，这位夏同志咋就看上樱了？”

    村里人有些不解，可看到柳樱穿着军装英姿飒爽的样子，又不得不服气。要，樱跟夏同志还是挺般配的，如果不是虎娃拖累着倒也合适。

    对那些看法，柳樱满不在乎，村里人怎么想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夏明扬却很在意，他朝樱身边靠了靠，真想牵着樱的手给村里人瞧瞧。

    到了院门口，大门上着锁。

    柳根发不在家，冯玉兰掏出钥匙开门锁。虎娃们嗷嗷着冲进院子，就像撒欢儿的马驹，把觅食的鸡们吓得咯咯乱蹿。

    “虎娃，老实一点！”

    柳樱在后面喊着，夏明扬提着旅行包笑着。

    “明扬，快坐下歇歇！”冯玉兰热情地招呼着。

    夏明扬放下包，坐在板凳上。看着院里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

    “爸爸，我们家有一棵樱桃树！”

    虎娃们站在树下，仰着脖子。

    夏明扬看着那棵樱桃树，枝繁叶茂，满目葱绿，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若是赶在初夏时节，那果实爬满了枝头，沉甸甸的。

    柳樱了一盆水，搁在水槽边。

    “明扬，来洗洗！”

    夏明扬洗了一把，就喊虎娃们洗脸。

    虎娃们围着盆子划拉着水，笑嘻嘻的。

    洗干净了，虎娃们就跑进西间，趴在窗户上喊着：“爸爸，来看虎娃的大床！”

    夏明扬跟着进去，那张带围栏的大床还摆在窗下，虎娃们就睡在这里。

    夏明扬摸了摸栏杆，又想起了过去。

    一切都很熟悉，只要是跟樱和虎娃有关的，一辈子都忘不了。

    *

    该做午饭了。

    灶屋里有褪好的鸡和新鲜猪肉，还有一筐子青菜，都是柳根发提前准备的。柳樱扎上围裙，笑盈盈地：“娘，您歇着，瞧瞧我的手艺！”

    “樱，我来烧锅！”

    夏明扬进灶屋帮忙，冯玉兰笑着：“明扬，你是新姑爷，哪能干这个啊？”

    “娘，我锻炼一下……”

    入乡随俗，夏明扬也改了口，显得更亲近一些。

    冯玉兰很受用，就乐呵呵地当起了甩手掌柜。

    夏明扬坐在灶前烧锅，柳樱焖米炒菜。

    冯玉兰坐在屋檐下，做着针线活儿。虎娃们在院里玩耍，不知是谁想出来的，要揪鸡尾巴上的羽毛做毽子，就追着鸡满院子跑，尘土都扬起来了。

    柳樱探身出来，大声喊着：“虎娃，都停下来！”

    “妈妈，我们跑步呢！”

    虎娃们笑嘻嘻地停下来。

    “虎娃，都去洗手，一会儿就吃饭了！”

    虎娃们答应一声，就去舀水。可刚洗了手，又跑到后园子里撒尿浇地，给地上上粪。

    夏明扬绷不住笑了，虎娃这是跟谁学得？

    柳樱也哭笑不得，浇地的事儿本以为都忘了，回到家乡又想起来了？

    到了中午，柳根发收工回来了。

    虎娃们乐颠颠地跑过去，大声喊着“爷爷！”

    “哎！”柳根发答应着，把虎娃一个一个抱起来，揪着树上的叶子，举高高。

    虎娃们咯咯地笑着，开心得不得了。

    “虎娃，跟爷爷去你太爷家，请太爷爷和太奶奶过来吃饭！”

    虎娃们就排着队甩着手，跟柳根发出了门。

    一路上净是招呼的，柳根发乐呵呵的，虎娃们真是人见人爱啊。

    到了柳家东院，柳秉先正等着呢，听樱和明扬回来了，就想过去看看。可林阿婆想拿拿架子，等着辈们上门来请。

    虎娃们一进门，就大声喊着：“太爷爷，太奶奶，我妈妈正在做饭，派虎娃过来请太爷爷和太奶奶过去吃饭……”

    “哎呦，虎娃的嘴可真会啊！”柳秉先乐呵呵地答应了。

    林阿婆也换了一身衣裳，出了门。

    柳樱做好了饭菜，夏明扬拉开桌子，把饭菜端上来。有清炖鸡块，青椒炒肉片，菠菜炒鸡蛋，还有凉拌黄瓜、酸脆萝卜、切开的咸鸭蛋，摆了一桌子。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

    送走了爹娘，柳根发关上了院门。

    夏明扬开旅行包，把带回来的礼物分了分。

    “爹，这双解放鞋，您看看合脚不？”

    “合脚！”

    柳根发比了比，正合适。

    “这是志广的，等志广下午放学回来试试！”

    夏明扬和柳樱按照尺码选了五双鞋，家里每个人都有。冯玉兰的早就试过了，下雨天穿着不怕湿鞋底儿。

    对农户来，这胶底鞋耐穿耐磨，好着呢。

    *

    睡了一路，中午一点儿也不困。

    柳根发带着明扬和樱去亲戚门上转了转。亲戚们都很热情，问长问短，着话儿。

    一圈下来，就到了上工时间。

    柳根发要去酒坊，这两天正忙不好请假。柳樱就带着夏明扬去大队部转了转，老支书和江队长都在，就了会话儿。

    江二嫂子听到消息，也急匆匆赶过来。

    “樱，你可回来了！”

    江二嫂子拉着樱，很是亲昵。柳樱跟江二嫂子做了介绍，就笑着：“明扬，虎娃时候可没少吃人家的奶水……”

    夏明扬赶紧道了谢，江二嫂子哈哈笑着，收工了去看看虎娃。

    赶在上工时间，村里很忙。

    有下地的，有做工的，有晒渔网的，民兵训练也搁在了业余时间。柳樱不想扰人家，就跟夏明扬带着虎娃们去海边。

    “虎娃，把帽子戴上！”

    虎娃们戴着军帽，穿着军装，神气十足的。

    柳樱和夏明扬也戴着军帽，徽章闪闪发亮。

    海边的太阳很大，晒得脊背发热。

    虎娃们在沙滩上跑来跑去，大呼叫。

    夏明扬和柳樱牵着手，望着那片蔚蓝色的大海。他们来自远方，这是他们重逢的地方，也是相知相恋的地方。

    “樱，空间钮就在那里？”

    “嗯……”

    柳樱有些惋惜，这么高科技的东西，搁在这个年代恐怕破解不了。也许有一天，有人会找到这个宝物，作为重大发现吧？

    *

    下午放学后，柳志广背着书包回来了。

    虎娃们扑上去，围着志广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

    院里也是人来人往，有亲戚有邻居，还有昔日的女民兵们。当然，有好几个女民兵都跟柳樱一样抱起孩子了，还有的出嫁去了别的村子。

    在家里住了一晚，很是热闹。

    第二天，柳樱和夏明扬就要返程了。

    柳樱很是不舍，这里有着太多的记忆，跟她的青春岁月紧紧相连。夏明扬也舍不得，就跟樱：“樱，等到下趟回来，我们去后山看看！”

    “好啊！”柳樱答应着。

    现在的后山跟过去不一样了，管得很严，再也不能吃野味了。

    冯玉兰想让虎娃们住一段，家里地方大扑腾得开。柳樱知道虎娃的性子，只要放开缰绳怕就收不住了，就没敢答应。

    卡车是中午来的，在村口按了两声喇叭。

    樱和明扬要回部队了，送行的亲戚好友可不少。

    夏明扬抱着虎娃们上了车，冲着人群挥着手。虎娃们也扒着车挡板，大声喊着：“爷爷，奶奶，再见！”

    柳根发和冯玉兰挥着手，目送着卡车远去。

    柳樱回头望着，眼圈一红。

    人这一生中，没有分离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