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叫主人11
“你是今年新收的弟子?怎么进来的?他们竟然会放你进来。”大抵是很久没开口话的缘故,声音沙哑,而且虚弱,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白韫没理会,自顾自在石室里转悠起来,这儿加持了阵法,本来以为是为了镇压异兽,现在看来多半跟面前这人有关,难道又跟花迟一样,因为太优秀,被易浔忌惮吗?
“你想找什么?”
眼见对方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忍不住出声。
侧脸已经很好看,这会转过来更觉得惊艳。
天墉门虽然不是凭容貌挑选弟子,但修仙者大多容色出挑,其中又以天墉门为最,女修者清丽脱俗,男修者俊美出尘,自己很早以前就听过这一传言,但那时候并不在意,毕竟满脑子想的都是活下去,找那两个人报仇,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不在意,以前万渊宗也有很多师姐师妹向他示好,送荷包送香囊剑穗,等堕入魔道,修为大涨,一路杀回万渊宗,往身边凑的女修就更多了,正道顾及脸面,送礼物也只敢偷偷送,魔修不同,她们行事张狂,从来不管其他人的看法,也是后来才发现,自己其实不适合正道,更不喜欢被那些框框条条约束。
对比起今天闯入的这个年轻弟子,他瞬间觉得以前那些都不能叫好看了,只是庸脂俗粉,要么眉毛太淡,要么嘴唇太薄。
白韫盯着他看了两秒,走到面前。
对方站在水潭里,下半截身体没入水中,伤口已经被泡得化脓,头发很长,从肩头垂落,有些铺在水面,近看,身上的痕迹更显得触目惊心,有陈年旧伤,也有新添上去的,血珠看起来还很新鲜。
视线又滑过肩胛骨。
白韫突然对他也产生了好奇心。
“你在这待多久了?易浔把你关进来的?”
对方低头,闷笑出声,铁链也跟着晃动,碰撞出的声音在石室里回响,白韫难得有耐心等他,两人视线猛地撞在一起,对方眼神移开,勾了勾嘴角,显得张狂邪戾,“他还没这么大本事。”
换一个人来这种话,可能会认为他太自大,但放在面前这人身上,却让人感觉他是真的没把易浔放在眼里,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念头,白韫隐约猜到对方是谁,“不管怎么狡辩,你现在都被困在这儿,哪里也去不了,易浔不一样,他现在是掌门,门下数万弟子,踩着你一路爬到现在的地位,你真的能甘心吗?”
那双碧眸里有怒色一闪而过,很快又沉寂下来。
原以为家伙是误闯进来的,仔细想想,易浔怎么可能这样大意,而且马上到了加固封印的日子,看守应该更严才对,不可能无缘无故放人进来,要么隐藏了修为,要么就是有什么秘密的法宝,能藏匿气息,相比之下,他更偏向后面那种解释。
天墉门哪来这么多天才,一个花迟已经很难得了。
想到花迟,他还觉得挺可惜,本来前途正好,偏偏要喜欢上一个男人,最后被逐出山门,成了欺师灭祖的叛徒,按理来,花迟长得好看,修为又高,身边应该围绕着很多师姐师妹才对,没道理突然间对一个男人情根深种,要那人什么也没做,他是肯定不相信的。
面前罩下团阴影,眼底本能地闪过抹厉色,“家伙,易浔没跟你过吗?我很危险。”
往常哪怕是易浔也不敢离他这么近。
白韫能感觉到这人身上强大的修为波动,可惜被不知名的力量压制着,伸摸了摸从肩胛穿过的锁链,材质有点特殊,想要解开得费点功夫,但也不是不能。
也就这么短暂的两秒,腕已经被抓住了,指甲显然很久没剪过,尖利异常,直接划破他皮肤。
血珠滴落,有股好闻的香味。
对方显然也愣住了,眼睛紧紧盯着他,“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魔修的气息?”
天墉门自诩正道,门内弟子对魔修深恶痛绝,这又是禁地,戒备森严,没道理能有魔修混进来才对,而且对方的样子也不像魔修,身上没有丝毫魔气。
“重要吗?你只要知道我能放你出去就行了。”
白韫抽回,腕的伤口迅速愈合。
高深莫测的样子,可他能看出来,对方的实力也就那样,比寻常的弟子要高很多,但还称不上天才,跟易浔比起来更是差得远了,到底哪来的自信,能出这样的话。
暂且不提外面的阵法,光是锁灵链就很难除去,而且一动就会引来易浔。
“你走吧,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虽然还没恢复全部的功力,但也有五分之三了,而且花迟不懂阵法,白韫自己却是个阵法天才,一个不完全的大阵,一刻钟的功夫就解开了。
皱了皱眉,道,“你不相信我?”
“你确定没有可疑的人来过?”
“我和师伯一直都在,没看到人啊。”
“不对劲,暗道有人走过。”
声音不大,可见还隔着段距离,但修士速度极快,尤其是像易浔这样的强者,这时候再想溜走显然不太现实,白韫只犹豫了两秒,脑海里已经考虑出对策。
等易浔进来,看到的就是跟以往相同的景象。
楚骜依旧被锁在石壁,眼神冷漠又凶戾。
他第一次跟着师父,也就是现在坐镇天墉门的老祖宗进来,还被对方吓到过,当时直接后退了半步,险些丢脸地撞到门上,一个是因为修为尚浅,还有个便是楚骜凶名赫赫,传言他视人命为草芥,杀人对他来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死在他上的修士没有几万也有几千,而且楚骜不喜欢用兵器,爆头,捏碎心脏,废去四肢,搅碎丹田,这些残酷的段,在他看来,跟吃饭喝水一样普通。
最可怕的不在于有多残忍,而在于明明做了很残忍的事,他自己还丝毫不觉得,恰好,楚骜就是这样一个人。
当初那场大战赢得并不光彩,用曾经骗了楚骜的女修士为饵,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从背后偷袭,趁布下阵法,困住对方,害怕楚骜会报复,准确来他肯定会报复,依照楚骜的性格,只怕脱身出来,立刻就会血洗天墉门,对禁地的看管一向很严,尤其最近还到了加固阵法的时候。
肩胛骨的锁灵链还好好的,脚的铁链也没被动过,易浔咳了咳,试探道,“今天有故人来吗?”
楚骜当年树敌不少,听命于他的倒是不少,但真心的可能没几个,以至于他一倒,底下那些魔修也跟着散了,要让他想到底有哪些故人,易浔还真不上来。
对方连看都没看他。
易浔有些恼怒,这家伙难不成以为自己还是曾经那个楚骜,光打个喷嚏底下都有一群人担惊受怕,现在不过是只被拔了牙齿和利爪的老虎。
还可以供自己吸收功力,这是他无意中发现的,楚骜之所以修炼进展神速,在于他丹田处有个特殊的窍门,可要让他像对方那样从翠屏山跳下去,易浔又不敢,但他羡慕,甚至嫉妒极了楚骜体质的特殊性,偷偷研读书籍,总算找到个对自己百利无一害的方法,那就是将楚骜作为容器,等容器盛装到一定程度,再把里面的东西引入自己身体,这件事别他门下那些弟子了,连师父静虚子都不知道。
到静虚子,易浔觉得对方太过优柔寡断,做都做了,等楚骜真正被关起来又开始后悔,害怕看到楚骜那张脸,更害怕和他话,听到他的声音。
这么久了,静虚子只来过两次,一次是进去了一刻钟就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脸上写满心事,还有次是自己跟他一起进来的,听他们对话。
楚骜是个很冷漠的人,当初被逼得从翠屏山跳下去的时候只了一句话,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定要你们血债血偿,这句后来倒也应验了,从万渊宗开始,一个一个宗门屠过去,压根没人是他的对。
静虚子会害怕很正常,用余妙作饵,再偷偷布下阵法,他是整个计划里出力最多的功臣,也靠着这件事压下当时比自己风头更盛的师弟,接管了天墉门,楚骜出不去还好,万一他出去了,第一个遭殃的肯定会是自己,然后是天墉门,到那时候,他就不是功臣,而变成罪人了。
易浔对此是很不屑的,楚骜已经被关在这儿了,能关他一次,当然也能关他第二次,而且就算静虚子想弥补,对方肯定也恨毒了他,再怎么弥补都不管用,还不如像自己这样,从楚骜身上榨取出剩余价值,等找到彻底杀死对方的方法,这件事也就了解了。
一个死人,再厉害也是他活着那时候的事情。
“有人来过,对不对?”楚骜不配合,易浔干脆也不跟他兜圈子了,直入主题。
扫了眼周围,似乎没什么痕迹,但过道那里的铃铛掉了一个,因为阵法设置得很隐蔽,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绝对是有人闯入,而且修为还不低,毕竟他能瞒过易峥,悄无声息地溜进来。
不过很奇怪,自己现在什么气息也闻不到,难道已经走了?
对方这次倒是抬头了。
眼珠碧绿,在黑暗的环境里更显得阴沉,像蛇的瞳孔。
已经不是第一次对视了,易浔还是感觉心脏一滞,有种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
对方弯起一边嘴角,语调讥讽,“废话真多,前几天不是才来过吗?”
易浔愣了愣才发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在花迟入门以前,他都是隔三五年才来吸收一次功力,但花迟实在太优秀了,学什么都快,还能举一反三,短短一年就达到了其他人十年也没办法达到的高度。
恰好,他也没有多大的容人之量,反而打心眼里害怕这个徒弟哪天超越自己,变成更有资格接管天墉门的人,所以易浔把时间改成了一年一次,每年都会偷偷来一次禁地,把楚骜身体里积累起来的修为变成自己的。
可哪怕是这样,花迟依旧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进步,以至于易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睡不着觉,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花迟犯了个无法弥补的错误,他顺理成章地用心魔作祟这个由头把对方关押在诛仙池里,池水彻骨,加上十五年之久,足够将他从一个天才变成落后其他弟子许多的平凡人。
后面发生的事情并不在易浔意料之中,他根本没想到花迟会这样冥顽不灵,已经尝到了苦头还不肯低头,甚至坚定地认为自己没有错,喜欢就是喜欢,和性别无关,易浔既觉得这些话荒谬,又暗喜对方主动给他提供了一个会,灵根被剔除了,身体里又有九根定魂钉,花迟哪怕再天才,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因为他已经废了。
静虚子知道这件事以后还训斥过他,他不应该把花迟逐出天墉门,花迟是个天才,也是唯一可以和当初的楚骜相媲美的,闭关已久的静虚子甚至特意出关指导过对方几天,就怕什么时候楚骜真的出来了,没人能当他的对。
易浔听了只觉得好笑,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两个楚骜?楚骜那时候是运气好,跳下去得阴差阳错了奇遇,这才有会修为大涨,花迟不同,他连灵根都没了,再厉害的功法也没办法修炼。
但事实证明,花迟还真就是第二个楚骜,对方逐渐成了他的心魔,比当初发现花迟是个修炼的好苗子的时候还要让他寝食难安。
让墨昀出关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在别人看来对方是当初那起事件的主人公之一,最有发言权,也最能理解花吃的想法,毕竟花迟那时候是当着门中众师兄弟的面表白,哪怕关在诛仙池十五年也没改变想法,被打入九根定魂钉,逐出天墉门的时候依旧没过墨昀一句坏话,可见他是真的爱惨了墨昀,易浔却不这么认为,再多的喜欢在经历过那些事情之后也会变成恨,如果花迟真的一点怨言也没有,就不会堕入魔道,杀害那么多天墉门的弟子,这种时候,曾经背叛过他的墨昀无疑成了张很好用的挡箭牌,换成自己,最恨,最想杀的也会是墨昀,没有担当,优柔寡断,还容易听信别人的话。
仔细想一想,花迟和面前的楚骜很像,这两个人才是真的适合走到一起,都经历过背叛,忍受了常人所没有忍受过的苦楚
脑海里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个念头,易浔只觉得荒谬至极,哪怕是现在,他依旧坚定地认为阴阳调和才是正道,男人和男人怎么可能在一起,简直有悖常伦!
心知从对方这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易浔甩袖离去,临走前还不忘撩下句话,“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迟早会查出来的。”
这时候他其实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可以悄无声息闯入禁地的五个指头都数得过来,最有可能做这种事的莫过于花迟,刚好,对方这段时间闹出来的动静不,有弟子,在山门脚下见到过一身红衣,打扮得跟花迟很像的人露面。
易浔心里面很清楚,花迟对往日的师门已经没什么情分,被他发现了关在这儿的楚骜,知道楚骜是个怎样难缠的角色,对方只会高高兴兴把人放出来,半点不带犹豫的。
所以他出去以后立刻叮嘱清毓和易峥,千万要看管好禁地,不管是谁都不要放进来,除非随身带了自己的令牌。
清毓看他神情糟糕,总算忍不住问,“掌门,我听其他师兄弟禁地里面到底关着怪物,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啊,长得很可怕吗?”
毕竟年纪不大,好奇心比易峥强烈多了。
里面到底关了什么压根没人知道,但掌门和老祖宗都很重视,尤其是掌门,刚才急匆匆过来,暗道里的关有人碰过,出来以后面色也十分凝重。
“清毓。”旁边的易峥叫了声名字,示意他不该问的别问。
身为易字辈,又是当初跟易浔一起拜入静虚子门下的,易峥对楚骜的大名也算有所耳闻,知道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对所有人,包括身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恶意和破坏欲,这也是为什么正道会联合起来围剿他,楚骜的存在对所有人来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会是哪个门派。
不过幸好对方被阵法困住了。
易浔本来都打算走了,突然被叫住,对方皱着眉,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纠结模样。
“有话就。”易峥看了眼清毓,对方了然地拉开段距离,他这才开口,“刚才好像有人来过,我感觉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隐隐约约有个轮廓,但要让他出是谁又答不上来。
易浔的神色也凝重了几分,“是不是花迟?”
每到这段时间花迟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人猜测他修炼的功法不是全然完美的,肯定存在着什么弊端,或者需要付出什么,消失的这段时间正好能明问题,易浔也考虑过这件事,但花迟藏得实在太好了,压根没人找得到,等再出现的时候又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
到现在易浔都不知道对方到底练了什么功夫,只清楚一件事,花迟善蛊惑人心,只对视一眼,定力稍差些的就会丧失神智,变成听命于他的傀儡,篡改记忆,的确很像他的行事风格。
“你仔细回忆下,都有哪些特征,穿的什么颜色衣服?”
易峥犹豫两秒,慢慢开口,“那人眼下有颗泪痣。”这是他记得最清楚的,对方那双眼睛像是有魔力,自己只不过看了一眼就变得浑浑噩噩,“不过他应该没进过石室,跟清毓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易浔将信将疑,但转念一想,禁地对花迟的吸引力可能还比不过多杀几个天墉门弟子来得大,而且他跟楚骜互相之间根本不认识,依照楚骜的性格,谁的账都不买,也没理由替花迟打掩护。
也许只是凑巧碰到清毓和易峥,对禁地产生好奇心,但还没来得及进去,自己就赶过来了。
算算时间,花迟应该还有大半个月才会出现。
另一头。
破水而出的哗啦声在石室里响起。
白韫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那老家伙到底是从哪找来的水,这么凉。”何止是凉,简直冷得刺骨。
楚骜没出声。
想到刚才的所作所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疯子,魔头,怪物
曾经那些人是这么形容他的,他根本没有人的感情。
也确实是这样,楚骜天生淡漠,还是私生子的时候被正室生的宝贝儿子欺负,往衣服里扔蜘蛛,诬陷他偷东西,大冬天让他下河去摸鱼,就为了讨好一个喜欢的女孩子,等到好不容易拜入万渊宗,以为成了修士就能远离那些糟心事,结果外表看起来娇俏可爱,时常帮助自己的师妹,把胸膛剖开来,那颗心也是黑的,唯一的一丁点阳光都被剥夺,楚骜就再也不相信所谓亲情和爱情了,他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软弱面都被剥离干净了,剩下来的只有冷漠,残忍,什么都不相信,什么也不期待。
但为什么刚才会帮着隐瞒呢?
难道是因为对方长得不是一般的好看。
头发披散在后背,**的,原本略有些宽容的白衣这会紧紧贴合,显得腰身极细,一只就能握住的程度,肩胛也惊人的漂亮,等转过来,脸上笼着层未干的水汽,嘴唇淡而薄,睫毛颤动,掉下几颗水珠。
让他忍不住去想,这人哭起来应该更好看,更诱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