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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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岚顺着他的视线向上一看。

    半高的山崖上, 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光芒正在向外扩散,勾勒出一个惨白的光,和一个破碎凌乱的人影。

    不是很真实,更像是一个幻影投射上去的,偶尔还颤动几下,仿佛一团液体在缓慢流动。

    白七被裹在中间,两只手静静地垂在身侧, 像是一只蚕蛹。

    一动不动。

    谢眠才一想靠近,迎头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他伸手一碰, 那墙好像没有温度也没有实体,但就是无法通过。

    谢眠用力的拍着墙,大声试图叫醒白七:“七爷,七爷!”

    范岚握住他的手腕制止:“这个应该只是个幻象, 不是真正的七,别担心。”

    “可是……”谢眠瞬间瞪大眼睛, 用力将身前的人推了出去。

    一道强光瞬间从蛹状物里喷射出来,谢眠向后一躲,那强光直直的穿透了墙,像烟花一般炸开, 幸好范岚眼疾手快,将他往怀里一扯,用身子硬生生挡住了。

    谢眠惊魂未定的从他怀里出来,手忙脚乱的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发现他后背上有一片发绿的污渍。

    “没事。”范岚拿开他的手回头看了眼,那蛹状物已经消失了。

    “刚刚那个是什么?”谢眠问。

    “不知道。”

    谢眠看着他的脸,怀疑了不到一秒范岚就:“这次是真不知道。”

    “七爷不见了。”

    范岚若有所思的看着刚才那个蛹,这个缚魂茧还是他教的,用来困一些怨念太强无法渡化的鬼魂。

    他之前并未用过,第一次就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原本以为,进到白七的记忆里,就能把他及时拉出来,没想到他能这么不计后果的先把自己捆了。

    范岚一阵头疼,他本以为白七是整个棺材铺最理智,最不需要他多费心的人。

    结果倒好,带头不省心。

    **

    两人回到棺材铺的时候,肖山还没醒,牧夭从青丘回来了,坐在柜台后看电视剧,卡巴卡巴的嗑瓜子。

    面前的瓜子壳堆了山一样,柜台前坐满了人,谢眠和范岚连下脚空都没有,差点踩在一个光头的脑门上。

    幸好范岚的反应快,一闪身落在了内堂。

    谢眠一站稳就立刻走了出去,绕到柜台后问牧夭:“怎么回事。”

    牧夭看了他一眼,懒懒的掀了掀眼皮:“哦,这些人,他们最近被人诅咒了,很倒霉。”

    谢眠抬起头看着对面或坐或站的人们,七嘴八舌的着话根本没人算搭理他,看上去是一脸倒霉相。

    不过这个世界每天倒霉的人多了,被下咒?

    牧夭继续嗑瓜子,眼神也在电视剧上没移开:“就这情况已经继续了三个时了,我怀疑他们不是来求助的,是来给我添堵的。”

    着把声音调大了点。

    还是听不见。

    范岚掀开帘子从后头出来,人声突然一下子消失了,极度的安静了足足维持了五秒,然后又轰然开始更大声的吵。

    他皱了皱眉,慢悠悠的抬起手,谢眠总觉得他这眼神有点危险,扑过去制止了他:“冷静!”

    牧夭放下瓜子,狠狠地一拍桌子:“安静!”

    众人瞬间又安静了下来,牧夭收起那个凶神恶煞的表情,瞬间恢复了微笑,和颜悦色的,用堪比客服还温柔的语气:“接下来,我们请各位一个一个的清楚情况,好吗?”

    牧夭刻意在一个一个上了咬了重音。

    一个老太太拨开人群走出来,头发花白牙齿也掉的差不多了,嘴唇往里瘪着,眼窝深陷下去,皮肤上遍布老年斑,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将死的老迈气息。

    可谢眠发现,她的动作很利索,完全不像是一个耄耋老人该有的灵巧。

    “我,我先。”

    牧夭一抬手:“您请。”

    老太太看着牧夭的脸,不知道戳中了哪根神经,嚎啕大哭起来:“我今年才26岁,跟你一样年轻,你们一定要帮帮我!”

    话音一落,刚才才安静下去的人们又开始骚动起来,七手八脚的指着自己诉变故。

    “我今年才25岁,我都秃成这样了!”

    “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走的这么惨,到底是谁害了你啊,一定是他!”一个男人用力扑到柜台前,恶狠狠的:“一定是那个白衣男人!他是鬼,是魔鬼!”

    白衣男人?

    牧夭一愣,下意识回头去看谢眠,只见他也在看着自己,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下,得出个结论。

    该不会是七爷吧!

    范岚抬手轻敲了下桌面,问刚才那个呼天抢地的老太太:“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老太太噫呜呜噫的哭了半天,才淌眼抹泪的:“我的工作很忙,每天都要加班,那天加班回家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白衣男人,他问我叫什么名字。”

    范岚眉尖一蹙:“你告诉他了?”

    她捂着脸一直点头:“我本来不想告诉他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他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了。”

    眼睛。

    言灵这种东西,不能给予任何回应,只要同他一句话,后面的就不可控了。

    “我告诉他名字之后,他就消失了。”她抽抽噎噎的着,苍老的声音像是被沙子磨过,粗哑难听。

    “第二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一开门就看见他在我的门口,直勾勾的看着我,跟我我会老死。”

    牧夭一听,老死,非鬼非神的凡人,谁不会老死?

    她估计也看出牧夭的想法了,狠狠地抹了把眼泪又擦了下鼻子,痛哭流涕的:“我也是这样以为的,结果今天才第三天,我就老成这样了!”

    这话的声泪俱下引人入胜,旁边的人也都是或多或少有同样感受的,扒在柜台上七嘴八舌的:“我,我的公司运营很好,最近还算上市,结果……”

    “我和我老婆前几天才做了婚前体检准备结婚,结果也是因为遇上了那个男人,现在被查出来有骨癌。”

    谢眠一看这架势,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边空出一耳朵听他们哭诉,一边扯了下范岚的袖子凑近了问他:“你觉不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范岚点了下头。

    这些话虽然由本人亲口所述,但因为身遭惨痛所以的语无伦次,没什么重点,不过都提到了一个白衣男人。

    这个白衣男人不是白七,几天前他们还在山江没回来。

    大荒言灵鸟也是白的,化成人形不成问题,时雪折……也是穿白衣服的。

    这些都不重要,问题是他们怎么知道找来棺材铺的。

    棺材铺的运作一向是三界有求助信,从门口的信箱递过来,再派他们去解决,从来没有过这种受害者直接冲进铺子里来的情况。

    他再次敲了下桌面,问:“什么人告诉你们,可以来这里求助。”

    众人一怔,个个儿都茫然了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完全不记得了一样。

    谢眠沉思了下,意思是他们被人下了诅咒,然后又有人来告诉他们找棺材铺求助。

    这个状况让谢眠突然想起一本,一个人给一群无辜的人民群众下毒,然后告诉他们谁能救他们。

    她在旁边看着那医生救不救。

    这人存的不会也是这个心思吧,想让棺材铺身败名裂?

    从第一次的降头术到后来的狐仙作乱再到今天这个言灵,谢眠觉得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控制着事情的发展。

    那人隐藏的极深,他冲着棺材铺又不像是完全针对棺材铺,好像有更大的目的。

    他一时也看不透,索性就先搁在脑后,解决眼前的问题。

    “咱们能救他们吗?”谢眠问。

    范岚点了下头,救是可以救,如果被下咒的人心思还算纯净,他费些鬼力就能做到,如果他心理阴暗。

    即使是他也没有办法。

    设计这件事的人,估计也是看准了这样,才告诉他们棺材铺可以救他们。

    范岚右手一抬,自掌心之中撒下一片金色的光影,将面前的人们笼罩起来,低低的念了声不知道什么咒语,碎金箔似的钻进了他们的额心。

    哭的最惨那个老太太慢慢褪去了那层苍老的皮囊,恢复成皮肤紧致的年轻女子,大眼脸,确实挺漂亮。

    秃头的那个兄弟,也恢复了一头浓密的黑发。

    可在最后面有两个人,不仅没有恢复,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知道最后只剩一层皮铺在了地上,连骨头都没有。

    众人也被这景象吓着了,尖叫着四处逃窜,范岚手腕一软,脚底几不可查的踉跄了下,收手的时候按住了桌沿,低喘了声。

    谢眠和牧夭到前面去看人皮,没看见范岚在后面轻轻的摇了下头,眼前景物重叠发晕,按着柜台的手指掐的紧了下。

    这些言灵里,还有一个是对他下的。

    范岚垂着头喘气,脑海里的剧痛让他有点站不住,下咒的人知道,直接对他下是没有用的,所以利用这些人。

    言灵一旦起效,就只能被人吸取,而发作过的言灵是驱不散的,他一开始用言灵鸟引走白七是计划。

    他会进入白七记忆,估计也是计划,趁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下咒然后他们送到棺材铺里来。

    范岚轻勾了下嘴角,到底是冲着自己来的,算计的倒周全,想看自己身败名裂,再也握不住地府的实权?

    他代执掌地府这些年,想杀他的人数不胜数,能有这个算计的,倒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