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五)
谢眠几乎浑身的寒毛都战栗起来了, 有人在这里,在棺材铺的眼皮子底下用真鬼造了一个缩版的十八层地狱!
言灵鸟的出现根本不是为了在商场袭击他们,而是为了把他们引进这里!
谢眠握住牧夭的手腕扭头就跑,可这一转头却立刻直接吓懵了,刚才还是游客的人全都变成了鬼,歪着脑袋丧尸一样往前面扑过来。
“卧槽什么东西!”牧夭惊叫一声,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银链狠狠破空一甩,将一个扑过来的“怪物”抽的尖叫一声,在地上哀嚎。
这一, 谢眠和牧夭两人也看出来了,不能!
他们还有生魂,这一鞭子下去非得那点生魂也碎了不可,彻底在这里变成鬼了。
“无字鬼书带了吗?”谢眠问。
“带了, 你要那个干什么?”牧夭边躲着无意识扑过来的人一眼,又躲了下亟欲挣脱禁锢的恶鬼一眼, 手忙脚乱的在地上糊了一圈光影略作抵抗。
“给我。”谢眠伸手,同时从接过牧夭手里的银鞭,一甩又变成了个纤薄的刀片,在手掌一划, 给自己切了条断掌出来。
鲜血迸溅滴在地上,越晕越大的开出了几朵血红的彼岸花,阻断了面前人群的靠近。
他攥住手指,把血滴进无字鬼书, 一道白烟从木片上升起,整个阴暗的鬼屋被瞬间照亮。
两侧的鬼魂化作道道黑烟被吸了进去,那些人头顶也抽出一道道黑气,连同鬼魂一起卷了进来。
他没有范岚的本事,做不到直接吸收,只能依靠无字鬼书作为媒介。
这些都只是面对鬼神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绝对不可以因为他们而被连累。
谢眠忍着呕意,笔直的站着身子由黑气往里吸收,牧夭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透出一股惨白,恨不得把这些鬼魂全撕了。
过了会,牧夭看那些凡人身上的鬼气被吸收的差不多了,还剩的那点出去晒晒太阳就差不多了,连忙制止了谢眠。
如果是平时,他驱动无字鬼书的时候牧夭是没办法碰他的,现在由于他拿着的是她的那块,又太过虚弱,这一碰他便松了手。
谢眠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没站稳,牧夭赶紧扶住他:“你没事……”
话音未落,谢眠一口血便呕了出来。
“老板!”
乍一恢复清明的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茫然的互相问:“我怎么了?”
“刚刚发生什么了?”
“头好晕啊。”
牧夭扶着谢眠,满脑子都是这群人七嘴八舌的吵闹,忍着把他们挨个儿敲晕的冲动,大声道:“这里发生了一些事情,请各位在三分钟内离开,不要逗留!”
她这边话还未完,人群里几个人直接就炸了,尤其站在前面的一对情侣,不知道心里哪儿窝来的火气,指着牧夭的鼻尖就开喷。
“你谁啊,有什么权利赶我们走,有病吧。”
“你让我们走我们就走,我们是花了钱进来的!”
“就是,什么事啊?也不清楚就让我们走,你是里头工作人员?那你把钱退给我们。”
谢眠擦了擦嘴角的血,按着牧夭的胳膊,低声道:“肉眼凡胎,别跟他们废话,没时间了。”
牧夭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嘿嘿笑了一声,单手撑着谢眠,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温柔的笑了起来:“不走是吧,那就留下来陪我吧。”
“放屁吧你,老子信……我操啊啊啊啊有鬼啊!”
牧夭拎着自己的脑袋,转了个圈儿面对他,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眨了几下,直接把刚恢复过来的人民群众再次吓崩了。
争先恐后的逃命,牧夭在后头笑的前仰后合,把脑袋又装上了,转了一圈才找到合适的感觉:“一群脑残。”
谢眠把无字鬼书还给牧夭,她接过来放好,看着又暗下去的鬼屋,谨慎的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谢眠往尽头看了看:“既然用言灵鸟引我们过来,又把这些人变成鬼,一定是有目的的。”
牧夭有点茫然:“什么目的?害人的目的?”
谢眠摇了下头:“今天下午有一群人冲进棺材铺,有人告诉他们棺材铺可以解言灵,我想目的是看我们救不救,现在又把人变成鬼,估计是想看我们杀不杀。”
“这也太毒了。”牧夭停了下,问:“我能骂人吗?”
“抓到以后再骂吧,现在他也不一定听的见。”谢眠话一多了就觉得喉咙口又是一股血腥气,连忙虚虚的咽了两下,按住牧夭的手臂缓了缓:“这里的鬼太多了,我们镇不了多久,先离开吧。”
牧夭撑着下巴嗯了一声:“不过有人既然能在人间造一个仿真地府出来,还能隐藏鬼气不被我们发现……要不要先报告给八爷?”
范岚。
谢眠点了下头:“也好……心!”
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两人凭空分开,他被推的向后退了几步,牧夭则被向左侧一扯瞬间被吞入了一个漆黑的空间。
谢眠一伸手,却只抓了个空。
“牧夭!”
话音一落,一阵轻微的咳嗽声自他身后传来。
“又见面了,大人。”
谢眠一转身,看见时雪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面前,一身白衣脸色惨白,衣领遮住了半张脸。
“是你,牧夭呢!”谢眠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攥紧了手指咬牙切齿的问。
时雪折轻轻拿开他的手腕,看他一副想把自己活活撕了的表情,满足的靠近他的肩膀,轻轻啧了声:“您怎么这么大怨气。”
谢眠咬着牙,因为刚刚驱动无字鬼书强行净化鬼气又呕了血,现在还没恢复。
时雪折身上带着一股无法明的气味,不难闻但也没好闻到哪儿去,欺近谢眠的时候,仿佛还释放出一股无形的压迫,微微的拢过来将他包裹。
“我是来帮你的。”
范岚攥拳不由分的朝他砸过去,时雪折单手捂着嘴轻咳了一声,轻松避开了,笑道:“你不想知道范岚是什么人吗?”
谢眠冷道:“不需要你提醒。”
一听他这么,时雪折就明白了,长长的哦了一声:“看来他已经告诉你了,但是他有没有告诉你,你其实是上一任鬼王历经天罚剥离出的一簇魂体呢。”
“什么意思!”
时雪折放下手,两手也束在袖子里,只是他做起这个动作不如范岚,显得有些怪异,配上他惨白的脸色,显得更加诡异。
“大概是……记不清多少年了,上一任鬼王历经天罚,由于年纪太受不住,有一簇魂体趁机逃了出来,跑到了人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时雪折眉间一蹙,轻轻咬了下牙又松开了,故作轻松的:“虽然三界全由地府了算,但到底八爷也不如当年了,天界和人间就真的没有其他算吗?”
谢眠目光平静的盯着他的眼睛,却没接话。
时雪折知道他不信自己,本来也不是来和他交流的,径自又起来:“范岚找到了你,让一对妖来做你的父母,把你养到十八岁就送进棺材铺,有朝一日天界和地府的矛盾爆发,若赢,自然是好,若输,就推你出来顶罪。”
谢眠一直觉得时雪折是在放屁,直到他突然到父母,口袋里的那块石头亮了一下。
他伸手掏了出来。
上头的字迹像水一样缓缓流动,一股类似灵力的东西从他的掌心传进去,原先那些模糊的影像好像瞬间被调好的焦距,清晰无比。
脑海里瞬间掀起一股滔天巨浪,随着灵力的灌入,影像也闪的飞快,仿佛一个失控的万花筒。
——不管是人还是神都是要死的,你执念不该这么深。
——如果杀人不能让你平静,那你试试听听自己的心,他会告诉你答案。
汹涌的记忆冲了进来,他承受不住,脱力的跪在了地上,难受的按住头,胸口疼的像是被人凭空撕开。
石头在地上滚了几滚,被时雪折捡了起来,在指尖把玩了下,蹲在他身前。
他一脸悲悯的低声开口:“范岚这样的人,在数万年的时间洪流里走过,怎么还会爱。”
入耳的声音冰凉彻骨,冻的谢眠克制不住的发抖,却一动也动不了。
他跪在地上,被动的一句句听着时雪折的话,张不开口,指尖也钝的可怕,只剩意识还是自己的。
“他一步步的教导你,亲手领着你,其实只是利用你,是地府的一步棋。”
“你看看你手心上的那条红线,是他给你的标记。”
“你手腕上,有他的头发,用来锁你的魂魄的,你知道为什么你一直查不到父母的下落吗?因为你的父母也是一步棋。”
时雪折似叹息一般:“他那样的人,犹如远山沉岚,永远是别人无法碰触的,高高在上的人啊。”
谢眠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时雪折仿佛是够了,忽然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捂着嘴咳了两声。
时雪折朝阴影里看了一眼,一闪身消失了,只留下那股轻微的气息和萦绕在谢眠脑海里的话。
谢眠的身体突然像是被解了禁锢,略一脱力的摔在了地上,艰难的撑着手臂低低喘息。
脚步声极轻,但谢眠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除了对他的熟悉之外,能让时雪折这么惧怕的人,只有一个。
范岚。
一股极淡的冷香送入鼻尖,谢眠看着他微微弯下腰,冰凉的头发划过侧脸垂在他的手腕上,将他轻轻的抱了起来。
他从地府归来,带着一身的冷意和压抑到几乎看不出的戾气,谢眠看着他的眼睛,艰难的:“刚刚,时雪折来过。”
范岚嗯了声:“我知道。”
“牧夭不见了,是不是被他抓走了!还有言灵鸟把我们引过来,这里的鬼都……”
“我都知道。”
谢眠看着他的表情,动了动勾着他脖子的手,另一只手在他的头发上绕了绕,声的试探:“时雪折还了我的身世。”
范岚脚步一顿,却没开口又向前走了,谢眠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被头发挡了一些的下颚骨,既冷且硬。
“你、不点什么吗?”
单凭时雪折话,他是不信的,可脑海里突然灌入的记忆和他突然的出现,又有些怪异。
明明牧夭还没来得及通知他。
范岚低下头,轻轻的抵着他的额头,语气冰凉的:“睡吧。”
谢眠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松,努力的瞪大眼睛保持清明,却只能在最后看见他表情淡淡的、不带感情的偏过了头。
“范……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