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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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风簌簌,寒灯摇曳。

    薛棠在风口站了久一些,回去后感到喉中又痒又肿的,好在绿鸳早早地烧起了炭火,屋中暖意融融的。她将那支缺了珠子的步摇放在妆台上,绿鸳过来道:“县主,这簪子怎么坏了呀?”

    薛棠轻描淡写道:“不心掉了,补一补就好。”

    “县主手上好凉哪。”绿鸳捂着她的双手,回头招呼:“来人拿一块热帕来。”

    屋外却没人回应,绿鸳又叫了几声,才匆匆走来一个守夜的侍女,“绿鸳姐姐何事?”

    “为何是你在外面?”绿鸳有些不悦,低声嘀咕:“今晚本该不是素雪姐姐在偏室吗?”

    那侍女道:“素雪姐姐身体不适,先回屋休息了,让奴婢代值。”

    她发那侍女下去备热水了,转头对薛棠道:“县主你看,这些下人们越发没规矩,您不过回来得晚了些,她们居然自己下去偷懒了。”

    那素雪素雨还有素馨三个婢子都是当初崔皇后赐下照顾她的,本以为熟悉宫中事务,有她们在也方便一些,未想时间一长,就露出了惰性,仗着自己曾经伺候过皇后,什么事情都交给其他人去做,连绿鸳这从薛家出来的贴身婢女也被差遣过。

    不过薛棠一向是隐忍不愿惹事的性子,绿鸳也不愿替她惹麻烦,也只好咽下了这些委屈,抱怨了几句便罢。

    闻言薛棠摘耳铛的动作一顿,淡淡道:“她既然病了,那就多休息几日,我这边也不缺人伺候。”

    绿鸳应了一声,服侍她上床休息。薛棠下巴垫在柔软的被褥上,发了会呆,忽然道:“绿鸳,明日随我出宫一趟。”

    ……

    薛棠的步摇坏了,想自己挑几个新的,平日里不戴,逢上宫宴总得拿来装点门面。路过昨日那个巷口时,她下意识多看了几眼,却见那几具尸体早便被清理干净了,只地面上显现出些许绛色。

    绿鸳在一旁帮忙挑着首饰,店铺老板见她穿着不凡,十分热情,薛棠心不在焉地看了几眼,突然问道:“老板,昨日那巷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板长得满脸横肉,前一刻还憨态可掬地搓着手,听她问完脸色一变,“娘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薛棠道:“昨日我也正好路过看到,听闻他们是偷了那个大户人家的钱财,被那户人家的家奴当歹徒杀了,老板,您这离得近,可知道后来又如何了?”

    “能如何?这京里住的都是三品大官,长安县的县令管得着?”老板压低声音,开话闸絮絮道:“不过那些人也是罪有应得,平日里横行乡里,斗鸡走狗闹得鸡犬不宁,这一死反倒叫人拍手称快。我听闻他们大当家前阵子还和那些乱民们勾搭在一块,结果被捉进了官府,早掉了脑袋,剩下这一帮侥幸逃脱的喽啰是跟着二当家做事的,才逃脱了干系,没想到转眼就干砸了这票子事。”

    薛棠一愣。

    好像一开始抓错的流民头领就是这一带的某个市井无赖,莫非就是老板口中的“大当家”?

    她隐隐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但却不上来。等绿鸳挑完簪子付了钱,便和她一起回到马车上。

    附近有一家胡饼铺子,香味大老远就传了过来,绿鸳笑道:“县主,要不要买点东西填填肚子?”

    薛棠一大早出宫的时候觉得头晕,早膳没怎么好好用,便同意了。

    “县主,蟹黄馅儿还是芝麻馅儿啊?”

    薛棠脱口道:“自然是蟹黄……”

    “欸,婢子知道了!”

    绿鸳匆匆走到了对面,薛棠却不禁皱了皱眉。

    对,那日在佛寺后堂遇到了那些乱民时,前方应该还是风平浪静,没一个人察觉。但大云寺分发灾粮时,流民都在前山等着,后山那般险峻复杂的路,他们是怎么摸上来的?

    还有自己掉下山崖时,第一个找到自己的却是蔺湛,不由分地拿走了他的腰牌,当时薛棠只以为他责怪自己将他送的东西轻易交给了别人,他好像还了句“如若落在他人手中”,如若落在他人手中又如何呢?难道还怕别人拿着他的东西狐假虎威,殊不知长安官府关卡重重,谁敢顶着杀头的风险假冒储君的名头呢?

    薛棠越是细思,却越是觉得背后发冷,连泼下的日光都是冷的,直到买完胡饼的绿鸳跑回来,见她呆愣愣地站在马车旁,忙推了推她,“县主你怎么了?”

    “我……”她开了开口,喉间一哽,抓住绿鸳温暖的手,“方才那老板的话,咱们只当没听到好了。”

    绿鸳以为她是不敢听这些黑道上的腌臜事,慌忙点点头,“婢子一个字都没记着,县主也别放心上,咱们快些回宫吧。”

    薛棠仔细梳理着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原本工部尚书徐琦讨得了圣心,在朝中可谓如鱼得水,宰相之位唾手可得,背后的最大得益者自然还是崔家。虽后来有流民袭击,但毕竟也只是少数,且激起的不过是些浪花,根本没有人在意。

    直到他们突袭了大云寺,差一点伤及皇后和长公主,这才开始严肃处理此事。首当其冲者是当初提出议案的徐琦,宰相之梦泡汤,如愿以偿替皇帝修宫殿去了。再其次,朝廷又派出巡察使,灵州、兗州的刺史县令纷纷落马,这一根根萝卜被连根拔出,留下的坑自然也得有人去填补。

    崔党厚着脸皮推了些人,但失信在先,这份名单被御史台从头到尾喷了一遍,还没递到皇帝案头,便被门下驳回。八名刺史、十二名县令,东宫举荐的却占十有六七,其中还有一个翰林院翰林郑湜。

    好大一盘棋,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些流民知道崔皇后一行人何时会去大云寺,才能在短时间内作出如此缜密的安排。

    事情完了,兔死狗烹,做得天衣无缝。崔党吃了闷亏,恐怕还在责怪徐琦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马车行得颠簸,薛棠的脑袋更晕了,驶上朱雀大道才变得平坦起来。她微微闭上眼,在车内了个盹,醒来时已经到了承天门,也早有玉撵在那候着。路过明堂的时候,却发现一群侍从在那进进出出的,有些反常,但现在还没到年关,没什么祭祀活动。

    薛棠想,难道他们终于发现祠堂里那些桌案旧得发霉,得换换了?

    宜春阁到了,今日却静得有些反常。薛棠不是那种强势的主子,底下的侍女都要比其他宫其他院里活泼一些,没事的时候一起踢踢毽子玩玩投壶,时常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薛棠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匆匆走过去,却发现外面已经被侍卫包围得密不透风,几名侍女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她一惊,“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她,但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屋檐下悬着的铁马经风一吹,发出清越的碰撞声。廊下不知何时摆了一张圈椅,少年一身绛紫色缺袴斓袍,屈着腿靠在椅子上,阳光被屋檐一割为二,照得他斓袍下摆金线绣着的含瑞草的鹦鹉仿佛活了过来,气势格外嚣张,他的眉眼却被笼罩在阴影里,让人不敢直视。

    “总算等到你回来了。”他负手站了起来,薄唇轻启,对侍卫们:“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