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因为曹子睿深夜到访的缘故,不少人被惊醒, 左右离天亮也没多久了, 也就没人继续睡去, 大多都待在原地, 无聊的等着天亮,顺道看看纪承岳的营帐,猜测这位纪掌门的亲传弟子急匆匆的找他师父是做什么。
众人好奇的张望中, 就见曹子睿进去没多久, 就有人出来了。
并不是纪承岳,纪掌门那身衣着众人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来人不过从门帘后露出一片衣角,他们就意识到了不是纪掌门。
但是曹子睿吧...好像也不太像。
曹子睿是个十四五的少年,身量并未发育完全,这人的身形挺拔的像是个成年男人。
奇也怪哉, 纪掌门的营帐里竟然还有第三个人?!
若非这人是男子,估计不要一个时辰, 纪承岳金屋藏娇的绯闻就要传遍整个修真界了。
但是男子,却也十分耐人寻味。
在建木现世,天下修士皆聚于东海这个节骨眼上, 谁半夜偷偷去跟纪承岳私会了?
难不成是想跟纪承岳密谋独占建木?
经历了一夜的修整, 灵力已然恢复的大差不差, 在曹子睿到来后就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纪承岳所在营帐的其余各派掌门们心想。
能坐上掌门或是家主之位,怎么也得是个元婴期,他们的目力远超常人, 而且海岛的面积本就有限,他们各个伸着脖子看着纪承岳营帐的方向,倒也能看清这与纪承岳私会之人。
然后,在看清那张脸的同时,就仿佛集体被下了咒似得,身体整个僵硬了。
虽然他们各怀鬼胎,但到底修为和阅历不是假的。他们见过那么多大风大浪,一般而言,是断不会如此失态的。
但心有亏欠之人,在见到死而复生的鬼魅时,也就比一般人要来的惊恐。
他们到底不是真的不知是非,只是害怕担责,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罢了。
更何况凌云那张脸本来就很可怖,像极了那些择人而噬的恶鬼。
与老一辈的集体失态想比,年轻一辈的修士表现的却可谓镇定。
因为他们压根不认识凌云,虽然听过那段往事,但谁会专程关注这个罪人的样子?他们更多看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神祇。
在他们眼中,凌云也就是容貌可怖了一点,丑陋的妖兽也不是没有见过,远不到大惊怪的地步。
但很快,他们的镇定也被粉碎了。
因为凌云在往前走。
他每踏一步,气息就攀升一截。
他走出营帐时,差不多是筑基期的修为,但他走出数十步后,修为已然暴涨到了元婴期。
但这剧增的灵力仍未有停止的势头,他渐渐突破了元婴期的极限,元婴期之上是什么境界?那是...合道期!
不知他身份的人也终于意识到了他是谁,这世上,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合道期修士。
百年前凌霄剑宗的掌门,那剖心给建木之人。
凌云。
凌云在无数双或惊愕或惶恐的眼睛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走着。
他走的并不快,但脚步却也透着股无可阻挡的坚定。
他走到了海岛正中央,那摆放着“建木”的所在地。
一众掌门们察觉自己布下的防护被凌云外放的灵力所冲撞,终于醒过神来,他们默契的围聚过来,暂时放下了彼此之间的敌意。
在同样的目的,或者害怕被报复的恐惧的驱使下,他们空前团结。
“凌云,想不到你这罪人竟然没死!”有人义正言辞道。
“罪人?”凌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抬眸看向那话之人,冷冷的反问道:“我何罪之有?”
那人被凌云盯的一个激灵,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在看到那张形似鬼怪的脸的时候,有些不下去。
但他没有话,却有旁人帮着。
“你触怒上神,已然是罪无可恕之大罪!”另一个人出声道。
凌云的视线跟着转移,他再次发问:“触怒上神?你们是指种植建木吗?”
他眼神一转,看向身侧,那被重重禁制守护着的“建木”。
他冷淡的脸上突然扬起了微笑:“那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他话时目光扫视周围,质问着这群围堵在他身边的掌门们。
虽然东海的集会刚刚开始,对于建木的处置还未开始商讨。但其实不用商讨,众人也心知肚明。
他们就是要种植建木,借此登天。
真正要商讨的无非是登天的顺序,以及该怎么种植建木。
若是百年前凌云种植建木,便因此被冠上罪名,那在场的人谁又无罪?
众人也明白凌云话里的意思,但他们还是梗着脖子,拒不承认道:“我们这是得了上神允许!”
“不错!这树种可是上神亲自交给纪掌门的!”话的人看了看四周,想要把纪承岳推出来,证明自己的辞,顺便让纪承岳去抵挡凌云。
虽然他们人多,但面对眼前的凌云,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凌云可是合道期的修为,合道期本就是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境界,众人也不知凌云到底有多强。
而且时隔百年,鬼知道他的修为又精进了多少。谁都不想对上这么个实力莫测的敌人,有人出头自然是最好的,纪承岳简直就是不二人选。
他既是凌云的师弟,也是凌霄剑宗的现任掌门,于情于理,此事都该由他出面。
但纪承岳却不在,他好像还待在营帐里压根没出来。此人便只能作罢。
“他允许便是对?不允许便是错?”凌云嘴角的笑意愈深。左半张脸上交错的疤痕随着肌肉的扯动而扭曲,比不笑时还骇人几分。
“那是自然!”围堵着凌云的掌门们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而且,他们还为应龙百年前后不一的态度找到了借口:“你百年前种植建木不定是暗藏什么祸心,上神才不允许,但我等却光明磊落,上神看我等心诚,才将建木重新交还给我等!”
这借口纯属胡编乱造,完全是为了将过错全部推给凌云,顺道拍拍应龙的马屁,以及抬高一下己方正义凛然的地位。但巧合之下,倒也被他中了几分真相。
闻言,凌云不由轻笑出声,他边笑边摇头。
“师兄!”人群外突然有呼声响起。
随之响起的,还有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人群自发的为纪承岳让开路,纪承岳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凌云面前。
被凌云的话所惊,在营帐中呆站了半晌后,纪承岳终于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他要阻止凌云,在一切还可以挽回前,阻止他。
但他也知道此行非常凶险,凌云已不复当初,曾经的凌云视师门如家室,待他如血亲,平常切磋也就罢了,但其余时刻,却绝不会对他拔剑相向。
但此刻,凌云连这个他穷尽心血,也要带领其登顶凌霄的师门都不在意了,对自己还留存多少情谊,纪承岳也不准。
真要,他是不赢凌云的。
无数次师兄弟切磋中,他一次都没有赢过,一次都没有。
他样样不如凌云,修为不如,剑术不如,当掌门同样不如。
但他还是来了,凌云不在意他,他却无法不在意凌云,他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凌云彻底堕落,堕落成只知仇恨的恶鬼。
只是,在来之前,他到底还是有一点私心,大战在即,他让自己的徒弟曹子睿先行离开了。
但曹子睿却并没有听话的离开,几乎在纪承岳走出营帐后,他也紧跟着追了出来,本想跟在纪承岳身后走进人群,却不想人群露出的缝隙在纪承岳走过后又自发的围上了,曹子睿便被挡在了人群之外。
他只能垫着脚看着内里的情形。
天色愈亮,但却并未真正亮起,透着股昏间的薄暮。
距离日出,不到一刻钟。
凌云看着纪承岳,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冷冷的向纪承岳质问:“师弟,你也要与我为敌吗?”
“师兄,我不是要与你为敌,只是我不能让你一错再错了!”随着纪承岳的话音落下,他拔出了自己新换的灵剑。
掌门佩剑断山已在前几日与薛仁的交战中损毁,这柄灵剑是地阶法器,已是法器中的上等,剑锋上泛着慑人的寒芒。
凌云的目光盯着那寒芒,他又抬眸看向纪承岳的脸,黑雾从他袖口中涌出,在他手中聚拢成利剑。
他看着纪承岳道:“师弟,这百年间,我还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是对错?”
“强者对,弱者错!”凌云的音调突然拔高,他嘶声怒喝:“若是百年前我是错的,那我今日便再错一回!”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漆黑的剑身也凝聚成型。
掠影剑成型的瞬间,凌厉的剑气就刺破了凌云身侧,那护着假建木的数道防护禁制。
凌云侧眸看了一眼,他顺势一挥手,那由诸位掌门联手造,本该无人能破的禁制,就在剑锋下仿佛切豆腐一样轻松的,斩破了。
“建木!”人群中惊叫出声。
凌云跟纪承岳起来不要紧,个两败俱伤才好。但是凌云要对建木动手,他们就不能不在意了。
他们正以为凌云会将那放在地上的坛子捡起来夺走,却不想,凌云看也不看的,直接用剑气将那装着树种的坛子斩成两截。
坛子中的树种,自然也随之被斩断。
诸位掌门们瞪大了眼睛,只感觉这一剑像斩在他们心上那样痛苦,他们登天的希望,就这么被凌云毁了。
心脏还兀自在抽痛,然而,下一幕,让他们都顾不上心疼建木了。
他们几乎没有看清凌云的动作,凌云不过一个闪身,就来到了纪承岳面前,然后众人就见纪承岳手中那柄地阶法器断裂,人也倒飞了出去,撞倒在某棵树下,不住的吐血。
仅仅一个照面。
元婴期修为的纪承岳,就这么落败了。如此轻易的,毫无还手之力。
同样的想法在众人心头回响。
纪承岳的修为不是顶尖,但他们却也没有高到哪里去,都是元婴期,差距再大也大不了多少。
纪承岳败的这样惨,他们同样不会是凌云的对手。
众人不由生了退避之心,但下一刻,对上凌云那泛着森冷杀意的双眸的时候,他们意识到逃不掉了。
凌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横竖都是一死,既然如此,不如拼一把!
众位掌门下了狠心,当即毫不节省的调动起灵力,想要合围凌云。
合道期再强,但他们人多,蚂蚁多了还能咬死象呢!
法器灵药不要钱的往下砸,就指着能集众人之力制住凌云。却不想他们的下场并没有比纪承岳好多少。
半柱香后,掌门们已然躺倒了一片。
“那到底是什么剑?!”有人躺在地上,边吐血边道。
众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在交战中发觉了凌云的实力问题。
合道期是很强没错,但也不该这么强,强到他们一群元婴期加在一起,竟然连凌云的一根毫毛都碰不到。
问题出在那柄剑,凌云手中那柄,漆黑的,剑身上没有一点光亮的剑上。
这柄剑没有任何灵力的痕迹,看起来连灵剑都不是,但却锋利无比,斩断他们名贵的法器,连丝迟滞都没有。凌云本就是剑修,得此利器,简直是如虎添翼,所以他们才败的那么惨。
“神剑掠影...”纪承岳捂着胸口,盯着那柄剑喃喃道。
虽然之前就猜到指使薛仁的魔物是跟凌云一伙的,但见到这柄铁证般的剑,他的心不免还是更沉重了几分。
“咳咳...”纪承岳咳了两声,强撑着想要站起。
但是凌云那一击可着实不轻,震的他四肢百骸都疼痛不已,他一时踉跄,又倒了下去。
“师父!”曹子睿终于在混乱的战局中找到了纪承岳,他跑到了纪承岳身边。
见曹子睿没走,纪承岳生气之余,又有些欣慰,他到底不是全然失败的,起码他这个徒弟就教的很好。
“扶为师起来。”他对着曹子睿吩咐道。
曹子睿一脸忧色,但还是听话的搀着纪承岳站了起来。
重新直起身后,纪承岳艰难的挪动脚步,再次向着凌云的方向行走。
凌云解决完了手边的敌人,转身看向了身侧,他注意到了纪承岳的接近。
也注意到纪承岳身前的衣襟上那大片的血迹,他眸色不变,话语中的冷意也不变:“师弟,念在你我旧日的情分上,我再给你一次离开的机会。”
纪承岳摇了摇头,随后一把推开了扶着自己的曹子睿,他用最后的力气走到了凌云面前。
这短短几步,都叫他走出一头虚汗,但即便这样虚弱了,他的语气却还是很坚决:“师兄,我了,我不能让你一错再错!”
“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凌云厉声喝道,他字句中已然杀意凌然,剑锋也同时横到了纪承岳的脖颈上。
虽未真正触及,外放的剑气却也割开了纪承岳颈侧的皮肉。
但纪承岳却并不在意这点疼痛,他知道这点疼,跟凌云这百年受的比起来,恐怕不足万一。
他看着凌云的左半张脸,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痕,眼中满是痛惜,痛惜他的师兄遭此苦难,痛惜凌云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他有很多话想对凌云,很多很多,刚刚营帐中的谈话,远不能概括这百年间的分别。
他想告诉凌云,凌霄剑宗这百年间的变化,告诉凌云,师父的坟冢他每年都会去祭扫,每次敬酒,都会帮凌云也敬一杯,告诉凌云,他们少时在修炼之余偷懒玩闹的后山山坳,现在也成了别的弟子的偷懒玩闹之所。
但是这太多太多的话语,在此时,对上那双杀意凛然的双眼,那横于颈侧的剑锋,却不知该从何起了。
纪承岳对凌云最后了一句:“师兄,我们...回家吧...”
然后,就闭上了眼。
他知道他根本无力阻止凌云,他抱着必死之志。
但他闭上眼之后,颈侧的剑锋却并未斩下,凌云脸上那万古寒冰般的冷意竟然有些微的消融。
家...不过一个字,但其中所包含的力度,竟比什么连篇的辞藻都来的强大。
尘封的回忆被从心底唤起,凌云突然想起来,原来他的记忆里,不全是无烬视界一般的黑暗的。
他拿剑手腕的隐隐有了下落的趋势,黑蛇突然从凌云衣领处钻出,他在凌云耳边吐着信子低斥:“凌云,你在等什么!”
凌云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早已没有心脏跳动了,现在在那里,只有一团空洞,以及填补空洞的黑雾。
怨憎所化的黑雾。
那微微萌生的感情在怨憎下不堪一击,瞬间被仇恨的洪流吞没,握剑的手再次握紧,他一扬手腕,就要挥剑斩下。
就在此时,天际处突然掀起飓风。
这飓风来的蹊跷,没有任何预兆。
烈风拍在躺到一地的众人脸上,拍的众人都有些怔愣,不明白这风从何处来。
但随着飓风愈烈,他们好像还在风啸声中听到了什么其他的声音,那是...鸟类的啼鸣声!
众人向天际看去,不知品种的巨鸟挥舞着羽翼,从海天尽头飞掠而来。
这巨鸟身量不知几何,从地面上仰望,竟然只能看到一片阴影。
飓风就是因为这巨鸟飞行时挥动的羽翼而起,风势愈强,已隐隐形成了风暴,海浪在风暴下狂乱,掀起数米高的海浪。
悬浮在海岛周围的飞行法器在风暴中摇曳,随着风浪起伏,摇摆的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被巨浪吞没。
而海岛上的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在地面上甚至难以站稳。
众人不由抱紧了身边的树木之类的可以抓握的东西,借以稳定身形。
凌云身边无东西可握,他双脚用力,深深陷进地面,在风暴中仿佛擎天的柱石,岿然不动。
他没有继续先前的动作,而是仰头看天,神色满是戒备。
天空已然全是阴影,昏间本该有些亮意的天空被这巨鸟的身影尽数遮蔽。
而在这片阴影中,突兀的,黑暗开始溃散,巨鸟的身形消散于半空,漫天飞羽中,有一点光亮从天空坠下。
像是划破夜幕的流星,又仿若百年前坠地的天火。
光亮在凌云瞳孔中移动,随着下坠的高速而在瞳孔中愈来愈亮。
他终于得以看清那是什么,那是...剑光!
黑蛇同样仰头看着这一幕,他近乎癫狂的对着天际大笑,若非没有手,他简直想对着那持剑之人张开双臂,回以拥抱。
但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对着对方表露自己的期待:“你终于来了!”
风啸声中,他大声呼喊着坠天之人的名姓。
“封烨!”
作者有话要:
我骗了你们。
不是骑马来的,是骑鸟来的。
咳咳,偷偷吐个槽=。=写到这儿,突然想,如果撇去封烨郝沉这一对主角不提,这个故事里,纪承岳拿的简直就是女主剧本,前后两个反派都要靠他来感化。
ps:晚上估计没有了,不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