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反转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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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遥:“因为我是——”

    他语罢, 满堂瞩目之下,右手猝不及防拔剑!

    如摘了夜空里一抹星辉在手, 寒声寂影幽然明亮, 暴起如雷霆震震!

    雷霆震怒, 假使中了这一剑,必将在现场动弹不得几息时间。

    感谢云裳心经也可以使出雷霆震怒一式。

    舒遥站出来前将前因后果想得很清楚。

    他倘若直言身份,有一百个机会被卫珩断,该立的心血誓卫珩一样会立, 他只是做了一番无用功。

    不得还要麻烦卫珩平息玄山这边的乱子。

    不如在卫珩不备的时候, 先以雷霆震怒定住他,紧接着趁机立下承认自己身份的心血誓。

    寒声寂影剑尖上雷霆缠绕, 剑身映出舒遥后面玄山弟子茫然一片呆滞的脸。

    和舒遥的眸光锐利。

    隔着魔宫不知重重几座宫殿楼宇, 石中隐玉冰冷坚硬的剑锋上,悠悠转过一抹似玉的莹润光辉。

    那抹光辉积久不散,反越凝越深, 越凝越亮,从不起眼的烛火般零星一点, 至将这屋宇也映亮几分的耀眼。

    剑身轻颤, 抖出一声声剑鸣。

    那剑鸣声急促清越,似含着不出的喜悦之意, 也按耐不住想要饮血杀人的渴望。

    这一串异动发生得太快。

    待魔修觉得不对时,已然被石中隐玉的剑光晃花了眼睛, 厉然喝道:“你想做什么?还想要性命就给我老实点!”

    罢阴森森的黑雾弥漫满整间屋子。

    有婴儿号哭, 又似怨妇哀泣, 恶鬼嚎叫。

    想到魔修孤煞一脉的身份,也许这些声音在他手下确有其事,且重复过不止一次。

    反正千百种声音吵吵闹闹挤在一起,号得人耳朵疼。

    血煞之气密布如雨,蓄势待发,仿佛随时会化成铺天盖地的箭雨卷来,万箭穿心。

    碍于怀霜涧身份使然,在让雪天和玄山谈出个结果之前,她若是有个万一,没好果子吃的肯定是看守魔修。

    因此魔修阵仗摆得大,却犹豫着不敢出手,只得和同伴警惕盯着怀霜涧,一边虚张声势:

    “要是想要留得一条性命在,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息了作乱的心思。”

    怀霜涧体内最后一道灵力归纳入丹田,如万流汇聚,百川归附。

    气海充盈。

    她睁了眼睛,张开五指,石中隐玉通她心意,成一道流光破空入掌间:

    “杀你。”

    她嗓音冷彻透骨,无端有力地穿过一室万鬼齐哭,稳稳落入魔修耳朵里。

    “好好好!”

    被一个元婴辈这样一激,孤煞魔修气极反笑,“好得很!我倒是要看看谁杀谁!”

    屋内温度骤降。

    哭号溅停。

    冷霜冻住一室的诡异黑气,随即“咔嚓”一声,齐齐化为晶莹霜花落了一地。

    怀霜涧元婴时,石中隐玉尚可越境强杀化神。

    而今化神后,自然更不在话下。

    寒声寂影剑身上缠绕的雷霆化为虚无,又变成那柄精致美丽,几乎叫人疑心是件可供赏玩摆件的长剑。

    舒遥张了张口,发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气流淹没在喉间,根本无法发声。

    他被人强行封了话的能力。

    谁封的不言而喻。

    是他太低估卫珩,原以为自己修为不在,乘着出其不意之利,凭天雷之意以雷霆震怒,总能定住卫珩几息时间。

    不想卫珩不但受了这一记雷霆震怒毫无损伤,还借机封了他口舌。

    根本一点机会都没给他留下。

    一串电光火石的变故之间,殿上大部分人皆来不及反应,却听卫珩向着让雪天道:

    “抱歉,是我弟子一时间激动太过,想假借着贪狼使一事出手偷袭魔尊。”

    他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却自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听得玄山弟子纷纷“啊哦”两声,堵在脑子里无法理解的事瞬间如得妙手点拨,茅塞顿开:

    “我舒师兄怎么会突然提到贪狼使,原来是麻痹魔尊,好借机出手。”

    “不过舒师兄到底有点冲动了,魔尊究竟是魔尊,哪里是能被轻易得手的?”

    “我倒觉得舒师兄是性情中人,我们尚且为道尊愤怒惋惜,何况是身为道尊嫡亲弟子的舒师兄?”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言激起万人和。

    玄山弟子面红耳赤,附和道:“不错!若是我处在舒师兄的位置,不得也是和舒师兄一样的做法。”

    玄和峰主欣慰揩一把湿润的眼角,轻声感叹道:“不错,我也想劈死让雪天那丫的。”

    玄山掌门严厉觑她一眼,伸出一手拦她。

    “师兄是想拦我?”玄和峰主道,“师兄放心,我比阿遥年长几百岁,知晓分寸,不会胡来的。”

    玄山掌门恨铁不成钢,并不话。

    玄和峰主如有所悟,环视四周,悄悄从袖中掏出一瓶天王保心丹,悄悄递给玄山掌门。

    玄山掌门接过,慈爱地拍拍她肩膀道:“等接了霜涧,你想要劈让雪天也是可以的。”

    “顺带替我补上我那份。”

    破军很呆滞,他呆滞问七杀:“这也可以?”

    当他们看不见那道雷霆落的方向,完全是向着卫珩,而不是向着让雪天的吗?

    七杀就显得镇定许多:“人家手抖劈歪的,有什么不可以?”

    破军简直要怀疑他和让雪天在一起待久了,把脑子也给待坏了。

    代入完玄山弟子的思维,七杀恢复原状,冷漠道:“可以不可以,不是你我认为的。”

    他冷漠中,又颇有看透世情的沧桑感:“人家玄山觉得可以,就没什么不可以。”

    破军:“……”

    “等等。”院长回想着方才一道雷霆,疑惑道,“如今医修竟能如此长于剑招吗?”

    几百玄山弟子的目光齐齐如剑般扎向他,充满着看土包子的不屑意味。

    玄和峰主缓缓道:“众所周知,我玄山是个修道门派。”

    后来都变成了满山的剑修,医修修剑有什么不可能?

    院长的膝盖中了一箭。

    玄和峰主又道:“而且我师侄,以前是个剑修。”

    她语气意味很复杂,有与有荣焉的骄傲自豪,更有惋惜感叹。

    人间不值得。

    卫珩不值得。

    院长膝盖中了第二箭。

    江云崖强行忍耐住掐死好友的冲动,冷冷一笑:“怎么?瞧不起我们医修?”

    “要不要和我们医修一架?”

    院长膝盖中了第三箭。

    来自坠青天宗主的死亡威胁,终于成功堵住了他不停发出疑问的嘴巴。

    让雪天在先前几波言语交锋中充分摸透了玄山弟子的本性。

    他没有自己气自己,自己给自己挖坑跳的天才想法。

    左右卫珩的心血誓和贪狼使中任选其一,已经足够。

    于是让雪天顺其自然,轻轻放过,点回主旨:“请道尊立心血誓罢。”

    日月照璧剑身飞溅起一抹殷红。

    兴许是受那一抹鲜血感染,舒遥眼眸亦是随之泛起一份红意。

    如半天红霞嚣张明艳铺在天际,其下是燃了遍野的一山跳动火焰,这两方奇景交相辉映,倾倒在一望无垠的广袤冰湖湖面上。

    是天上地下难得之景,才能叙述一二直击人心的惊心动魄。

    他有千言万语含在口中想,眼中亦是复杂万端。

    可惜卫珩全不理会。

    千言万语只好统统做了废。

    “师妹。”玄山掌门囫囵吞下一瓶天王保心丹,费力抚着胸口喘气道。

    “诶师兄,我在。”玄和峰主应了一声,严阵以待。

    玄山掌门虚弱道:“劈他两人份的实在不解气,你等会儿给我能劈几下劈几下。”

    完全不像是会喝止玄和峰主不得生事,以和为贵的玄山掌门得出口的话。

    玄和峰主应了。

    她却没有提剑的兴致,只了一句:“哪怕劈他千次万次,又怎么抵得过师兄一个渡劫?”

    寒声寂影像感应到主人内心,嗡嗡不停欲躁动而出。

    舒遥出乎寒声寂影预料的放下了手。

    他能劈卫珩一次雷霆震怒定身几息,莫非能劈卫珩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到永远吗?

    不可能一直这样耗着。

    他眼眸愈红,如有泣血之态,直直盯着卫珩不肯放过。

    殿内此时不止静得落针可闻。

    静得众人能清晰听见殿外远处,有剑气盘旋冲云霄。

    甚至能听见霜花飞旋,檐角挂霜,飞瓦凝冰的细碎声音。

    玄和峰主露出惊喜神色:“是霜涧!她化神了!”

    大乘终究是站在天下顶峰的那一批人,饶是对让雪天而言,也没多到满地跑的程度。

    魔道几番变故,眼下幸存的大乘不过原来一半之数,多数全在殿上和玄山对峙。

    不可能杀鸡焉用牛刀地用来看守怀霜涧。

    其中门道玄和峰主一想即透。

    下一刻,剑鸣如朔风卷战旗,丝帛骤然裂般高亢尖鸣一声!

    像是美人指尖玳瑁刮擦过琵琶最大弦,风雨急促芭蕉。

    要将玄和峰主心头的憋闷郁气一同随着这一声铮铮剑鸣全部发泄而出!

    清光破重楼!

    她长剑如江海韬韬奔流中游龙抬首,如云间漫漫遨游的凤鸟张开双翼而去。

    剑过之处,楼阁崩摧。

    大殿中阵法有气无力亮了两下,随后蔫搭搭黯淡下去。

    玄山掌门嗑完天王保心丹,心神清醒,剑意厚重如山岳,稳稳罩住玄山在场数百弟子,在碎石飞溅,瓦片乱砸的盛况之中安然无恙。

    众人眼前有一瞬间的黑暗。

    魔宫主殿实在太大,太宏伟,倒塌下来也是个技术活儿,轰然了好长一段时间,全是遮天蔽日般一片尘土。

    舒遥见有雪光掺杂血气汹汹然而出。

    他三百年来千万场杀杀中养成的习惯,使他下意识想要摸寒声寂影的剑柄。

    剑尖雷霆隐现。

    黑暗中能信的只有自己。

    但有一只手揽过他的腰,将他轻柔拽过,护在身后。

    卫珩身后之地,是比玄山掌门特意出剑,剑势笼罩之所还要安全的地方。

    因为日月照璧之内,世间无人敢进。

    众人眼睛一片刺疼,待稍稍好一些后,顾不得泪水模糊视线,绷大眼眶去看。

    看到朗日悬空,天光乍明,照着一片废墟。

    而飞身而出的玄和峰主不见踪影,只见得到剑气清光和远处升起的玄奥符纹如黑雾织起的牢笼对峙碰撞。

    让雪天面色一沉,捏碎手心准备已久的传讯符。

    传讯符那边悄无声息,仿佛让雪天捏碎的是一张假传讯符。

    舒遥“嗤”一声笑出来。

    刚刚的动静明显是怀霜涧破境而出,杀了看守她的几位魔修,却被困在阵中。

    才有玄和峰主得以抓住机会出剑,去怀霜涧剑气所在之地奔赴营救的机会。

    忽然间,北风紧咽,万籁俱寂。

    魔宫外第一域的终年积雪再厚一层!

    冰寒之意透骨,甚至逼得玄山弟子体内灵力也无法运转。

    这才是真正一剑冰天雪地的模样。

    才是魔道之主该有的气派。

    相较之下,怀霜涧石中隐玉掀起的风波,不过是几朵不起眼的霜花。

    但有烈日高悬消融。

    大日之下无冰雪,更无血煞冤孽。

    卫珩日月照璧剑光耀目到极致,疑是偷天换日。

    殿中杀机更浓。

    七杀的七杀朝斗出鞘。

    七杀朝斗下亡魂百万,血孽如海,杀意森厚到扑面生寒,如利剑兜头的即视感。

    破军一边一边道:“诶兄弟,对不住,实在不是我不想手下留情,毕竟我答应过玄山掌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知道的吧?就像你在让雪天手下干,也是一样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也不能硬逼着你假来报我百年前从寒声寂影下面,拼命把你抢救出来的事情是吧?”

    “大家互相体谅一下嘛。”

    七杀听得额角一跳。

    有玄山弟子道:“破军使竟然那么能的吗?”

    舒遥无声点头。

    要不然当初让雪天分封的时候,怎么会将破军封到离魔宫最远的第四域?

    还不是为了让他少闲着没事跑来魔宫叨叨叨一番,保全自己耳朵,以免不堪忍受之下君臣相残。

    玄山弟子同情望着引长烟。

    深觉他被破军一路上死缠烂,估计不堪其扰,想必也很崩溃。

    算了,今天就不嘲笑倒悬剑山了。

    引长烟:“???”

    更想拔剑了。

    更想拔剑的还有舒遥。

    他不知何时能的话,喃喃出声:“看七杀和破军动手,我也想拔寒声寂影。”

    体内三百年来养成的好战因子耐不住寂寞。

    让雪天和七杀破军先后动手,身后余下那个,一把寒声寂影让魔道闻风丧胆的贪狼使,怎么能不心痒痒?

    卫珩言简意赅:“好好休养。”

    医修人设不能崩。

    卫珩一句“好好休养”并不如是“多喝热水”一般虚浮无力的安慰之语。

    他到做到。

    日月照璧后三尺之内,剑气、血煞之气、尘土碎瓦半分不侵,成了这混乱现场唯一一块净土。

    青光悄然一闪。

    与卫珩交手的让雪天动作一滞,剑意不似方才圆融。

    这一丝瑕疵对于他们这个境界的人无疑是要命的事情。

    江云崖微微一笑,收手深藏功与名,假惺惺道:“虽碍于天道,我不得不违心来此保全魔尊,但道尊毕竟是我朋友。他晚辈也是我我晚辈,总要出出手意思一下的。”

    他耀武扬威看向院长:“也好让院长看看我们医修也是能的,不是摆在那里吃素的对吧?”

    被江云崖灵力一扰,让雪天体内魔息骤乱,不得不收手。

    他的收手使七杀跟着一起收了手,嘲讽看向破军:“是之前谁尊上和坠青天宗主有私情的来着?”

    瞧瞧人家坠青天宗主这出手,像是有私情的样子吗?

    破军:“……”

    他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兄弟,你是不是忘记你是哪边的了?”

    这样在让雪天面前他八卦真的好吗?

    让雪天:“……”

    舒遥也一言难尽,悄悄对卫珩道:“实不相瞒,我一直觉得让雪天脑子有坑。”

    才选了他们三个做下属。

    远处清光占了上风,将黑雾团团绞灭得渣都不剩。

    阵法破了。

    一阵清风刮过,玄和峰主带着怀霜涧现身在大殿废墟上。

    她方才和阵法一战,出了十成十的力,气也顺下来,喊了卫珩一句“师兄”,又对玄山掌门道:“掌门师兄,不负所望,我将霜涧带回来了!”

    掌门深深吸一口气,竭力抑制着眼中湿热。

    怀霜涧收剑,终于低下了她的头,向掌门弯腰行礼:“师父,弟子不肖,让师父操心至此。”

    随后她宽袖及地,雪白衣摆拖曳在尘土上,向玄和峰主和玄山诸位同门郑重敛袖行一礼。

    玄山诸位弟子赶忙收起手上的瓜,还她一礼。

    玄和峰主微笑着拍了拍她肩膀:“没事就好。”

    舒遥亦是盈着些许笑意,叹道:“真好啊。”

    这也是他年少时很向往过的东西。

    可惜时光如一去东流,无可挽回。

    任你是大乘巅峰,叱咤风云,这种时候也一样无能为力。

    所以看着怀霜涧得以保全就很好。

    卫珩道:“会有的。”

    这三个字将舒遥从感叹中惊了回来。

    难道是道尊终于发现自己断情绝爱的事实,愿意想开,转而和他培养一段感人至深的师徒情谊?

    舒遥想。

    若是别人的话,他一定寒声寂影咣当过去,砸爆那个人想占他辈分便宜的头,但倘若是卫珩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他长长舒一口气,身心轻快。

    经过这几日和卫珩纠结不堪的拉锯战以后,终于得一个好的结果,令人欣慰。

    玄山掌门嘴唇几番微动,最后板正着张脸道:“知道自己轻忽就好,日后万万不可犯。”

    好像那个徒弟被掳,火急火燎地拉一船人,恨不得拔剑直接砍让雪天的人不是他一样。

    玄和峰主哀愁想到。

    怪不得师兄活了大几百年,堂堂玄山掌门,身边除了自己一个顾念同门之谊的,竟没人愿意给他递天王保心丹。

    玄和峰主收拾一下情绪,对着让雪天寒声道:“我玄山弟子,本座已然接回。碍于江宗主作保,这笔账我玄山先留着和魔尊算,就此别过!”

    她刚欲转身,带着玄山弟子离开这个糟心地界的时候,听得卫珩的声音:“玄和,且等一等。”

    玄和峰主方注意到卫珩的日月照璧,始终未曾入鞘。

    卫珩抬袖,平平出一剑。

    那一剑没有惊落风雨,势卷雷霆的气势,甚至不如先前那样,逼退青天上白日一轮。

    恰恰相反,太阳归位。

    若不是出剑的人是卫珩,玄山弟子怕是真要怀疑这一剑是虚张声势的。

    哦不,连声势都没有。

    万物都稀松平常,在它该在的位置。

    但这一剑近乎道。

    道法万物。

    在玄山弟子看不到的地方,有许许多多魔种无声无息划成一缕黑雾,不甘地在烈阳里燃烧殆尽。

    卫珩收剑转身,:“好了,走罢。”

    舒遥看他眉眼,竟然从中硬是看出一点两百年前卫珩带剑下玄山,诛杀十万魔种时候的影子。

    应该也是像现在一样,不多余的话,只出该出的剑。

    也不觉得在魔尊面前诛杀魔域残存魔种,是一件多值得被高声赞誉,多值得耀武扬威的事情。

    也许对卫珩而言,诛杀十万魔种,和玄妙峰顶喂鹅并无差别,只是一件必须要做,所以不值一提的事。

    俱是职责所在。

    舒遥想着想着,两百年前的卫珩和现在的卫珩交错,十万魔种和如今魔道魔种混在一起搞不清楚,头脑越来越乱,到最后居然天旋地转,闭眼无声无息地晕了过去。

    也难为他。

    他本来重伤未好,经脉孱弱,先是用了云裳心经已经勉为其难,最后一招雷霆震怒亦是拼着损伤根本使出的——

    撑到走下台阶大概是身为贪狼使的虚荣心作祟。

    舒遥在飞船中悠然睁眼。

    他缓了一下,发涨的头脑清醒些许,便听见两声敲门声并着怀霜涧的声音:“舒师弟,是我。”

    怀霜涧进门以后,最先关怀道:“舒师弟眼下身体可好?”

    她素来性情冰冷,纵然是对着舒遥怀着许多歉然愧疚之意,出口也不免硬邦邦的:

    “舒师弟的事情我从临师弟口中全听了。也全是我的缘故,害得师弟在魔道几番波折,师弟若有吩咐,谨听差遣。”

    舒遥刚刚缓过神来的脑袋轰一声,谨慎试探怀霜涧道:“不知临师弟和怀师姐了些什么?”

    怀霜涧难得柔和怜惜地看着他。

    她心斟酌字词,和声道:“临师弟师弟和贪狼使长得有几分相像,魔尊对贪狼使求而不得,便生了强取豪夺之心污蔑师弟,起了好大一番波折。”

    舒遥眉头一跳。

    他并不是很继续想听临云鹤口中,魔尊、贪狼使和舒遥三人爱恨纠缠的狗血爱情故事,赶忙调转话题,断道:“怀师姐来此,可是有其他要事?”

    按照怀霜涧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应该不会特意来慰问他一句身体安然与否才对。

    果不其然,他看着怀霜涧松一口气,眉宇也放松不少。

    显然这位颇有卫珩之风的玄山大弟子,一样不是很习惯玄山弟子口中狗血满天飞的爱情故事。

    她开门见山:“我想邀请师弟随我一同去紫薇秘境?”

    舒遥:“???”

    他躲紫薇秘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答应怀霜涧一起去紫薇秘境?

    舒遥心翼翼试探道:“怀师姐欲去往紫薇秘境一行?”

    怀霜涧颔首,眉目锋芒隐现:“我虽刚破化神,但我辈剑修,只争一线。紫薇秘境当前,怎可不就?”

    她思及舒遥年少,入门不久,许多消息无从得知,便细细与舒遥讲解一番紫薇秘境的事宜。

    原来紫薇秘境分六重,每重紫薇秘境互不重合,分别对应自炼气到大乘的六境。

    而能进紫薇秘境的人数,亦是有限制的。

    众所周知,天下间炼气修士亿万,而大乘修士从来未超过一百之数,因此无论炼气或是大乘,每个境界只得入一百人。

    怀霜涧哪怕初入化神,她剑道非凡,不能以寻常来计,也有信心在化神中拔得一百之位,特意来邀舒遥与她一起。

    舒遥一想,觉得自己现在是道尊首徒,是玄山一辈的颜面所在,畏畏缩缩地不去紫薇秘境恐怕是不太行的。

    大不了去紫薇秘境观光一圈,回来把气息拔高一个境界就好。

    反正他原来大乘巅峰,想拔哪个境界拔哪个。

    但怀霜涧这边——

    舒遥推拒:“我与师姐并非一个境界,再加上…我是个医修,战力恐怕给师姐拖后腿。”

    怀霜涧:“???”

    她惊疑不定:“师弟什么时候转的医修?”

    “最近转的。”舒遥给自己倒杯茶润润喉,“我发现修剑只能杀人,而修医却能救人,于是转了医修。”

    罢贪狼使自己也被自己先编出来的虚假慈悲心肠感动了。

    更不用提怀霜涧。

    她看舒遥的眼神温和怜惜,对怀霜涧这样冷冰冰的性子,已经算是露骨透顶,可以当作是看着梦中情人,绝世珍宝。

    连声音也忍不住放轻柔起来:“既然如此,师弟更加不必担心。”

    “紫薇秘境有个例外,允许修行者由医修陪伴入内,陪伴那位修行者的医修并不计入总人数内,也不受境界之差阻碍。”

    每次紫薇秘境开启,有带着医修的修行者,总会羡煞一堆旁人。

    那是比绝世名剑,凶悍奇兽还要来得惹人眼红的派头。

    舒遥:“???”

    他真是没想到紫薇秘境有这一茬坑爹的。

    这是逼着他用魔息毒奶一下怀霜涧,然后同门反目成仇吗?

    好在怀霜涧顾念着他身体虚弱,不曾和他多,只温言让舒遥好好考虑,便出门将房间留给了他。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继怀霜涧之后,进来的是临云鹤。

    舒遥一见他就想起自己精分和让雪天的狗血爱情故事,脑壳作疼,喝道:

    “多谢临师弟记挂,我万事都好,不必担忧!”

    奈何临云鹤总是不会让舒遥失望。

    他往榻上一坐,自觉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嘴一张,叭叭叭叭地来:“哎,魔尊的事舒师弟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尽管大半个玄山内门弟子皆有目睹,但他们均知道舒师兄是全然无辜的,全怪魔尊他自己爱而不得发的疯。”

    舒遥:“……”

    恕他直言,他半点瞧不出临云鹤是来安慰自己的模样。

    但舒遥是谁?

    是被稍有举动,就会似腥风血雨一般席卷整个魔道,招来无数议论的人。

    玄山这点风雨,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因此舒遥只是淡定颔首,处变不惊。

    临云鹤:“怪不得我之前在北斗宗那次,那个证杀怎么老咬着舒师兄不放,师兄是贪狼使,原来不仅是魔道中人脑子不太好使的原因,师兄确实长得像贪狼使。”

    舒遥礼貌性给证杀在心里上了柱香,示意临云鹤继续往下。

    他越听临云鹤絮絮叨叨,越觉得应该把他送到破军那儿去和他做个伴,两个话唠互相伤害。

    怀霜涧的同门责任心真是伟大,能让临云鹤直到现在都活得活蹦乱跳,没被石中隐玉教做人。

    临云鹤等一杯茶喝完之前,终于提到正事:“起来,不知舒师兄知道紫薇秘境的事不曾?”

    他热切眼光看向舒遥:“舒师兄是医修,可愿意随我一起同去?”

    “……”

    不是朋友,你和怀霜涧真的那么想试试我的魔息毒奶吗?

    舒遥默然。

    他镇定道:“怀师姐先前邀请过我。”

    医修,只配强者拥有。

    临云鹤听懂舒遥的言下之意,失魂落魄地走了,仿佛被怀霜涧抢了初恋情人。

    事实证明,想试试魔息毒奶的远远不止怀霜涧和临云鹤两个。

    在临云鹤走后片刻,引长烟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

    他望着舒遥的眼眸漂亮如星辰熠熠,极难叫人拒绝,诚恳道:“紫薇秘境开启在即,舒师弟可愿意和我一同进去?虽倒悬剑山与玄山分为两家,但道尊与我有半师之谊,师弟也便是我半个嫡亲师弟。”

    “凭我的明珠出海,在一百化神中不难拔得前列,定能护师弟周全无恙。”

    到后来,少年容颜骄傲,神采飞扬。

    舒遥面无表情看着他。

    所以你们对魔息毒奶究竟是有种何等的渴慕和追求?

    他为引长烟人身安全着想,挣扎拒绝:“多谢师兄好意,但我想想,三月之期,不足让我的伤势好全。”

    引长烟动情地握住他的手:“不,师弟,你是医修,你可以的。”

    舒遥:“…不,我不是。”

    他挣扎道:“师兄可知道有句话?医者不自医。”

    引长烟奇怪看他:“师弟何出此言?这几日你的伤势都是江宗主照料着的,何必要你自己医自己?”

    舒遥:“……”

    他认真思考起是赶江云崖下船的可能性比较高,还是碰瓷江云崖,他其实是个赤脚大夫让自己伤势加重的可能性比较高。

    最后他遗憾得出结论:

    都不太高。

    于是舒遥在心里道一声道歉,祸水东引:“师兄,怀师姐不久前也来问过我这个问题。”

    “哦?”引长烟长眉挑起一丝锋锐之意,他道,“必不叫师弟难做,我这就去和怀霜涧一架,看看她入了化神后,是谁更胜一筹?”

    医修当前,连朋友也是可以被抛弃的,可以被无情的拔剑相向的。

    引长烟做就做,毫不含糊,如他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走了。

    毫无疑问是去向怀霜涧下战帖的。

    舒遥心情更复杂了。

    引长烟和怀霜涧一战敲定下来,自己是不去也得跟着他们一起去——

    没有卫珩的灵力供云裳心经运输,难道自己真要让他们开个眼界,见见魔息毒奶的厉害吗?

    然后秘境之中激情掉马,同门拔剑。

    刺激。

    舒遥想来想去,以为还是不能看着这群少年自己一路奔着作死的方向不回头,决定去找卫珩商议一下,寻个借口,干脆不去这一场紫薇秘境。

    卫珩不在他房中。

    被舒遥惦记着的卫珩和正好好着牌,却被半途拉出来的玄和峰主话。

    他神色沉凝,如玉山巍巍然将崩于眼前,看得玄和峰主心头一跳:“师兄,可是有要事?”

    卫珩道:“有一件。”

    玄和峰主心拉得更紧。

    “假如有一人痴恋于你——”

    “怎么可能有人痴恋于我?”玄山峰主下意识断,“师兄是在开玩笑吧哈哈哈哈哈。”

    她笑到一半想起卫珩并不是会开这等玩笑的人,僵硬抹了一把脸,“师兄继续。”

    卫珩恍若无物继续下去:“他身份于你而言…很特殊,你视他为晚辈,虽感激他一片心意,但无他意。”

    玄和峰主表情渐渐冻住了。

    她想起一个很符合的人选:“是舒遥?”

    不等卫珩应答,玄和峰主痛心疾首:“师兄你若是对舒遥无意,不如与他早早分隔开,好断了他的念想。”

    卫珩冷冷瞥她一眼。

    下一句话,玄和峰主终于露出她的马脚,心道:“其实我也很乐意收舒遥做弟子的。”

    绑定医修啊…

    卫珩冷冷瞥她第二眼。

    玄和峰主愣是被他瞥得噤声:“师兄继续。”

    “而你近日以来,发现自己对他不是全然无意。”

    会在他站出来想要承认贪狼使身份的时候愤怒焦急,会在他眼睛泛红的时候想拉进怀中抱他,拍着他脊背柔声安慰。

    日月照璧在手,纵横无敌太久,卫珩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种凡间烟火般的情绪了。

    玄和峰主先是一惊,随后差点喜极而泣:“师兄终于想通了吗?”

    她拉着卫珩袖子,甚至不等卫珩详细描述一番,斩钉截铁,语气断然:“师兄不要多想!没错,师兄就是对舒遥动心了!”

    卫珩:“……”

    玄和峰主唏嘘了一下:“师兄终于肯忘记贪狼使了,人间不值得啊。”

    卫珩:“……”

    生怕卫珩再度有所松动,玄和峰主连忙扯回话题,只差指天发誓:“师兄信我,你若是与舒遥相恋,我和掌门师兄都会乐见其成的!”

    掌门也不必担心卫珩和贪狼使哪天结为道侣,忧愁到一瓶又一瓶嗑着他的天王保心丹续命度日了。

    卫珩勉强道:“玄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我知道。”玄和峰主一口答应下来,笑容满面,“师兄根本没有对贪狼动过心,师兄放心,我守口如瓶,绝对不会在舒遥面前漏嘴的。”

    卫珩:“……”

    或许是舒遥和破军生来有一段做朋友的情分,船上玄山弟子数百,他竟然也能巧之又巧和破军在过道中狭路相逢。

    舒遥哀声叹气:“我醒来后,我的两位师姐师弟,与引长烟都来探过我,唯独破军使没有。看来两百年的兄弟情谊,甚至不如两天的同门情。”

    破军一本正经:“不是我不想来看道尊首徒。是倒悬剑山的那位美人盯我盯得可紧,生怕我浪荡成性祸害了和心头白月光贪狼使有几分相像的道尊首徒。”

    舒遥:“???”

    他警惕道:“你该不会真是看上人家了吧?”

    破军也警惕道:“你该不会真是看上人家道尊了吧?”

    舒遥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修无情道的。”

    破军也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修多情道的,是想被倒悬剑山通缉,明珠出海满天下追着跑吗?”

    两人对视一眼,惺惺相惜。

    两百年的兄弟情谊迅速得到重建,占到上风。

    舒遥抬起眼,眸光依依,恳切动人:“实不相瞒,遇上你正好,我有一件事想要你帮忙。”

    破军没问是什么,痛快地一口答应下来:“你。”

    舒遥:“扮作玄山或者倒悬剑山的弟子,与我一块组队入紫薇秘境吧。”

    这实在是他深思熟虑出来的。

    一来可以堵怀霜涧、引长烟等人的嘴,可以保住医修身份;二来他和破军知根知底,互相信任,均为大乘,一入秘境释放出大乘气息,自然归入大乘那一档,不必占旁人的名额。

    破军:“???”

    舒遥解释了一番事情原委,情感真挚:“兄弟,我信任你,一定只有你才能让我交托后背。”

    破军被感动了,正准备一口应下时,又听见舒遥缓了一口气道:“承受住我的魔息修的医道。”

    “……”

    他一口回绝,如遇洪水猛兽,避之不及:“那还是算了吧。”